沉落在初春柔軟陽光底層,是帶著優美圓頂的大教堂以及無數人們吵嚷的廣場。在另一邊鋪展開來的則是雅緻的街道,看不到如芥子粒般的烏雲、也看不到一點歪斜。
那是具備了聖潔美感以及完美協調——地面最接近天國的街道。
聖都——世界上最大的都市,光明教廷的總部,神所祝福之地。
國務院會堂——通稱“聖天使堂”的建築,在聖都此地依然有著獨立而出色的美。
這座聖堂與聖彼得大教堂之間夾著伊卡蘭河相互矗立於對岸,正面的壁飾分佈著上古英雄以及女神的雕像,讓人聯想到古代的壯麗石造大殿,誇示著一手執掌教廷最高權力部門的威嚴。
龐大寬闊的聖天使堂中,有序地排列著教廷中大大小小各個部門的小型辦公室,其中一扇門前寫著“教廷編外組織地域之歌”掛牌的門被推開。
法瑞麗的步伐有些僵硬,臉上緊繃著,表情十分難看。坐上辦公桌,從垂落臉頰的金髮之間傳來深深地嘆息。
“會議的結果如何?”
蒼月靜靜地站在一旁,臉上卻不見往日燦爛陽光的笑容,淡漠之中摻雜著一點憂鬱,就連問話的語氣也顯得有些猶豫。
雖然對結果已經猜出個大概,但蒼月仍不想放過這微笑幾乎不存在的希望。
“哎……教廷總部強行讓我們交出愛麗絲,限期兩天。”
蒼月的面孔迅速陰沉了下來,猶如萬里的晴空突然烏雲涌動,不時還伴隨著電閃雷鳴,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但沒有說話。
辦公桌發出激烈的響聲,如琉璃般白皙的拳頭揮向了桌面。
“白癡!元老院那些傢伙都是腐朽頑固的白癡!還有教皇大人也是愛女心切,無法正確審視時局……哎……”
法瑞麗用手撐著額頭,顯得十分的疲倦,內心似乎受了十分大的打擊。
蒼月輕輕嘆了一口氣,越出落地的玻璃窗望向遠處繁茂的花壇與成蔭的綠樹,嘴中輕輕唸叨著一個名字:“愛麗絲……”
在伯塞東大暴亂結束後,整個教廷所有的力氣都投放在尋找被掠走的聖女身上。不過即使這樣傾盡全力的尋找,結果仍是一無所獲,教皇的震怒和元老院的催促,讓教廷參與搜尋的所有部門都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
搜尋目標無法確定、範圍無法確定、劫持意圖無法確定……太多無法確定的因素造成搜尋活動有太多的盲目性,想通過這樣撒大網的手段找出聖女簡直難於登天。
但就在所有人絕望之際,劫持聖女號稱“黑魔教團”的組織,意外地發表了一片聲明。
聲明上說他們已經徹底控制住了聖女,她是活是死完全由黑魔教團首領決定。於是黑魔教團就以次爲砝碼要挾教廷,只不過提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要求:讓教廷交出一個擁有操控人心能力的名叫愛麗絲的女孩。交出這個女孩黑魔教團就還回聖女。
這份聲明掀起了軒然大波。教廷發動全力去那個名叫愛麗絲女孩的蹤跡,不消多時便察出這個女孩被地獄之歌特派執行官蒼月在一次行動所救後,之後便一直寄宿在地獄之歌。
教廷下達最高等級命令,命令地獄之歌立馬交出這名女孩,來保全聖女的性命。
雖然並不知道黑魔教團要這名少女是爲了什麼目的,不過在教廷的眼中,一個無足輕重僅僅擁有特殊能力的少女顯然比不上他們精神領袖聖女來得重要。
但蒼月卻知道其中的蹊蹺。
想讓黑魔教團還回聖女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們的任務便是尋找分別擁有天生聖靈體和天生魔厴體的兩名少女。擁有天生聖靈體的聖女克萊妮爾已經被教團劫走。身爲黑魔教團教團成員的坎貝爾在泊塞東目睹了愛麗絲恐怖的能力,從而判定她就是組織尋找的擁有天生魔厴體制的少女。於是他們以聖女作爲籌碼藉此引出擁有天生魔厴體制的愛麗絲。但把克萊妮爾作爲交換的籌碼只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幌子罷了,教團一定會將其死死揣在手中。那麼,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單方面的欺詐行動而已,無計可施的教廷只不過是一隻矇在鼓裡的可憐蟲而已。
然後,隨著聲明的發表,教廷迅速的執行,黑魔教團一石二鳥的計劃也就展開了。
即使知道真相的提出異議,也會被如潮的聲討中淹沒,打著爲聖女不惜犧牲一切的口號,但實質上只是把聖女看作一個象徵著教廷臉面的工具,這個工具被人奪走了,臉面也丟了,自然要不惜一切代價給奪回來。但這個“奪”卻充滿了妥協的意味。
“你打算怎麼辦?”
似乎感覺到無計可施的法瑞麗微微擡起頭,有些蓬亂的金髮之間露出那雙憂鬱而迷惘的眸子。在這樣巨大的壓力下法瑞麗都快要崩潰了,現在她只能求助於蒼月,這個在她眼中意味著無所不能的男子。
蒼月的目光有些遊離,似乎沒有焦距,蒼白而修長的手指神經質地敲擊著桌子,從柔軟凹陷的沙發中站立起來,踱了兩步,蒼月定了下來,怔怔地看著一臉迷惑的法瑞麗。
“?”
“交出愛麗絲。”
“!”
法瑞麗驚訝地張了嘴,一陣模糊不清代表不敢置信的莫名音節從喉嚨中傳出。
若不是親眼所見,法瑞麗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見、耳朵所聽的都是真實的東西。那個爲愛麗絲的安危甚至不惜聖殿騎士團和異端宗教裁判所硬槓上的蒼月,那個不顧一切大殺死方只爲救出愛麗絲的蒼月,竟然在面臨抉擇之際,選擇把愛麗絲交出去?!
蒼月靜靜地垂著頭,散亂的銀髮搭下遮掩住了他的眸子,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如何,但語氣卻是出奇意料的堅定。
“交出愛麗絲。”
“你瘋了嗎?!”
“爲什麼這麼說?”
法瑞麗睜大了她那淡咖啡色的眼睛,彷彿審視著陌生一般注視著蒼月,好久才支支吾吾地說道:“你……你不是一直都很重視愛麗絲嗎?怎麼可能會在如此關鍵的時候,把她毫不猶豫地交出去呢?不管你是怎麼認爲,我是絕對不容許的!要是被愛麗絲知道了,那對她是多大的傷害呀!”
法瑞麗潔白的手緊緊握卷,表現出她的決心之堅定。
“即使我們竭盡全力的護著她,那又能怎麼樣?!到頭來終究是抵抗不過教廷的強制性暴力,爲了聖女安全的迴歸,教廷那些人什麼代價都不會顧及,何況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我們保護得了她一時,保護得了她一世嗎?!”
“可……”號稱“血色玫瑰”以鐵血手腕聞名的法瑞麗,在蒼月的質問下,曾經堅毅如鋼的瞳眸變得波光粼粼,朦朧的霧氣氤氳開來,心裡的一股倔強堵著洪流沒讓其傾瀉而出,卻是用顫抖的聲音問:“我們……不是她的朋友嗎?保護朋友,這難道不對嗎?”
“這難道不對嗎……”
明亮而柔和的光透過落地窗播撒在米色地毯的上,那鏗鏘有力的質問似乎被鍍成了炫目的金色,猶如雷神的閃電刺入了蒼月的心臟。
“我們不是朋友,不是。”
蒼月搖了搖頭。
“砰!”
怒氣衝衝的法瑞麗摔門而出,辦公室裡殘留著怒火灼燒後的熱氣。
門外,一個靠著牆角的陰暗角落,不經意間聽到他們對話的愛麗絲,淚流滿面地順著冰冷的牆壁慢慢坐倒在地。
大顆大顆的淚水飽含著傷心與絕望,滾落在柔軟的米色地毯上,溼了一片。
金色的瞳眸,變得暗淡無光,整個人頹廢下來,環抱著雙腿,猶如受了傷的小貓,蜷縮在角落無助地舔著血淋淋的傷口,發出悲鳴的嗚咽聲。
“爲什麼……蒼月哥哥……”
辦公室中,陽光突然變得猛烈起來,透過窗子照射在蒼月平靜的臉上,生出火辣辣的感覺。
用手遮掩住面部,陽光如水從指縫間流瀉下來,映出蒼月淡藍色眸中的一絲決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