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今日最後擺渡一天，他不捨得這裡，不捨得這船，不捨得這江，5年來這裡的一切陪他度過，如今要走了，要回鄉去了，今生恐怕再也不會到這裡來了，心情很複雜。 　　六月的天氣真是說變就變，上午還太陽曬得人汗流浹背，晌午過後天就陰暗下來，江上也起了風，慢慢的起了薄霧，過江的客人也少了，剛纔就只坐了二人過去。到了傍晚天色漸漸暗下來，這會兒江邊已經沒人了。 　　劉大擡頭看看天，似要下大雨了，江上霧越來越大，十丈開外就有些縹緲，劉大準備收船。 　　“艄公，艄公，請等等！”一陣呼叫聲傳來，劉大朝岸上望去，只見三個人由遠及近踉踉蹌蹌朝他這邊奔來，他連忙停住手中的粗繩。劉大的性子，只要有一人要過江，他都義不容辭的送過去。 　　三人跑近了，一位穿著華貴的中年婦人，手中吃力的抱著一個精緻的木箱；身後跟著兩個揹著包袱的十七八歲的姑娘，姑娘的穿著也不似尋常女兒家，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劉大道：“夫人、小姐，你們這是要過江嗎？” 　　那位夫人喘著大氣，焦急的答道：“是、是的，請艄公渡我們過去吧，我們多給錢。” 　　兩位小姐也是眼神特別著急的望著劉大，生怕他會因天氣突變而不肯過江。 　　“行，沒問題，今日是我劉大在此最後一天擺渡，不收錢。夫人小姐請上船吧，我這就幫你們過去。”劉大回答得非常爽快，說著去接那位夫人手中的木箱。 　　“哦，不不，這個我自己來。”說完吃力的抱著箱子上船，兩位小姐也步履蹣跚的上了船，看得出她們肩上的包袱不輕。 　　劉大解去栓在岸上石柱上的粗繩，船在水中搖晃著，正準備走的時候，那位夫人突然驚慌的大叫道：“哎呀！還有兩包衣裳在前頭小店內忘記拿了！” 　　“娘，那您在船上坐著，我和妹妹去取，很快就回。”紫色衣服姑娘說道。 　　那位夫人點點頭，對劉大道：“艄公，麻煩你了，等我女兒去取兩個包裹就來。” 　　劉大也幫著著急，說道：“沒事，兩位小姐快去取來，我在此等候你們。” 　　母女三人連連道謝，兩位小姐下船小跑著朝岸上奔去。 　　船上那位夫人坐著偷偷抹淚，劉大關心道：“夫人遇上何難事？爲何事傷心呢？” 　　“唉，讓你見笑了，也不怕你瞧不起，我本是林財主家的三房，剛剛那二個是我的女兒，十餘年來我們母女三人受盡了大房和二房的折磨，如今又被大房陷害趕我母女離家......”那夫人見劉大也是個憨厚之人，就把傷心事對劉大說來。 　　原來是惡霸林財主家的人，卻也是可憐人吶，劉大頓起憐憫之心：“那麼林財主怎不護你們母女？” 　　“我當年原本就是被他強搶來的外鄉女子，在此無依無靠，他懼怕大房，大房的孃家在城裡有財有勢，對於大房二房陷害我母女，他不聞不問，我母女三人在奶孃的幫助下昨夜就帶著細軟逃出來了，一直躲在岸邊的小

店裡，小店的老闆娘是個好心人，把我們藏了起來。這不，江上起霧了，她叫我們趁機逃走。我們若不逃出來，恐怕此時已經被他們活活打死了。”那夫人悲憤的說道。 　　劉大聽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拳打在船頭：“這世道，簡直沒了王法啊！” 　　夫人背對著劉大打開箱子，劉大眼角撇見滿滿一箱子金銀珠寶，只見那夫人把箱子蓋上，手中拿著一對玉鐲對劉大道：“艄公，此物就當我母女三人的船費吧，多謝艄公肯如此大霧天肯渡我們過江。” 　　“夫人，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你們也是苦命之人，我劉大送你們過去義不容辭，豈敢收夫人如此貴重之物？夫人收起來吧。”劉大堅決不收。 　　夫人見劉大不肯接，走過去硬要塞到劉大手中，劉大毅然推辭，船身在水中搖晃得更厲害了，夫人站立不穩，劉大忙伸手去拉，但是遲了一步，夫人一下子栽進了江中，雙手在水中掙扎呼救。 　　劉大雖是個擺渡的艄公，但是他卻不識水性，見這夫人落入水中，他頓時慌了神，下意識的拿起船上的竹竿伸下去：“夫人，你快抓住，快抓住，我拉你上來！” 　　可是風大浪急，竹竿快要捱到夫人的手時，一個浪過來把夫人捲了下去，只見兩隻手在江面掙扎了幾下就不見了。 　　劉大驚恐萬分，拿著竹竿沿著船身劃拉，他渾身哆嗦，癱坐在船上不知如何是好，等二位小姐趕來會不會認定是他把夫人推入了水中？人命關天吶，有無數張嘴都說不清了，怎麼辦？怎麼辦？他眼睛撇到那隻紅木箱子，前面看夫人打開過箱蓋，裡面是滿滿的一箱財寶。他過去摸摸兩位小姐放下的包袱，裡面貌似放的是銀錠，掏出一看全是白花花的銀子。 　　怎麼辦？留下等兩位小姐回來，自己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肯定要把自己當兇手送官，家中老孃還盼著自己回去見一面呢。不能留下，不能吃官司，他心裡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於是他下了個決心，劃船走人，正好船上的財寶可以帶回去讓老孃親過幾天好日子。 　　兩位小姐從小店取了包裹趕到江邊時，天色已黑了，但仍能看見劉大的船已經快到江心，因爲當地的渡船都是無蓬船，她們姐妹倆清楚的看到船上只有劉大一人，那麼自己母親去哪了？她們突然害怕起來，大聲喊道：“船艄公，請把船劃回來！娘，娘，您在船上嗎？” 　　劉大隱約聽見喊聲，他擡頭往岸上望去，只見那姐妹二人在江邊揮舞著手臂，似乎在喊他調頭過去。他遲疑了一下，船身在風中傾了幾傾，他臉上露出痛苦矛盾的表情，最後狠狠心，繼續往江心劃去...... 　　劉大下船後把那位夫人的紅木箱子和小姐的兩個包袱都搬下了船，拿裡面的銀兩置辦了一身嶄新的行頭，金銀珠寶挑了七八樣留下，其餘的全拿到錢莊換了銀票，然後輾轉回到家鄉。 　　劉母躺在牀上奄奄一息，聽到劉大的喊叫聲吃力的睜開雙眼，朦朧間看見劉大進來走到牀邊跪下，她突然掙扎著坐起來，雙手

在劉大臉上摸索著，哭道：“真是劉大，我兒終於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娘以爲此生再也見不到你了！” 　　劉大趴在老母的膝上痛哭起來，這五年漫長的歲月家裡全變了，父親沒了，如今母親也......他是個大孝子，捶胸痛哭著自己沒能保護好自己的父母，沒能給父親盡孝送終，沒能替老母受苦。 　　鄉鄰們聽到劉大回來了，都來問候，看著母子兩人抱頭痛哭，大家都抹著淚。劉大的嬸嬸走進來安慰劉大道：“孩子，你回來了就好，前日山子回來報信說你不日便回，你娘胃口都好了不少，能吃小半碗米粥了。如今你回來了，你娘和家裡全靠你了。”邊說邊擦眼淚。 　　劉大回家的第三天，劉母便去世了，她是在兒子懷中閉上眼睛的。劉大辦理完母親的後事，守過七七之後便告別了家鄉的父老，隻身一人前往外鄉而去。 　　劉大走的全是山路，走了一天一夜，在一個山坳上救了被山賊打劫後雙手反綁吊在樹下的男子，他已餓得奄奄一息了，劉大忙拿出乾糧和水喂到他嘴裡。喂進水後不久，男子便醒轉過來，見是劉大救了自己，忙掙扎著起來要給劉大磕頭，劉大連忙把他扶起坐在路邊大石頭旁，他流著淚向劉大訴說自己一家不幸的遭遇。 　　當時他帶著妻兒從外省逃荒到此，沒想到在半山道上遇到了山賊，不僅劫去了他們僅有的一點換洗衣服，還把當時奮力反抗的妻子和十一歲的兒子給殺了，隨後那幫惡人揚長而去，他被山賊綁在樹下，幾日未進食，已經餓得奄奄一息，要不是劉大救下他，恐怕就要餓死在此。 　　他說著說著悲愴得兩度昏死過去，家沒了、妻兒沒了，剩下他孤身一人，活著毫無意義，他想到去死，想去找山賊拼命，死活不願意跟劉大下山進城。 　　最後劉大說服了他，兩人都已是無家無口了，同病相憐。他本名李大木，感恩劉大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恩，自己改跟劉大姓劉，名忠，從此就叫劉忠。 　　他與劉大又走了一天一夜，到了一個鎮上找了家小客棧住下，劉大拿了銀兩給劉忠去買新衣，讓他把破舊的衣服換了扔掉，他自己也在客棧洗漱穿戴一新，儼然一位富商。劉忠一路上只以爲劉大也是普通百姓，此時看劉大穿戴闊氣，認定這位救命恩人就是一位富家老爺，更鐵了心跟定劉大。 　　劉大在這個鎮上定居下來，買了一處大宅子，原宅子的主人高中狀元后帶著家人入朝爲官去了，宅子就空了下來，委託鎮上的親戚出售，正好劉忠在鎮上四下打聽，雙方談妥就買下來了。 　　接下來劉大又在這鎮裡買下了一個鋪子，做起了布匹買賣，對於布匹他還是當年在江邊擺渡時跟一位布匹商人學的。那商人每隔10日就要進一大批布料，都是劉大幫他運來送往，倆人聊得也多起來，布匹商教了不少這方面的經驗給劉大，沒想到如今正好用上了。布莊生意一日日好起來，人手不夠用，劉大還讓劉忠到街上找了幾個夥計來幫忙，劉家商鋪越來越紅火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