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脫般地躺在湖岸邊的柳樹旁,蘇雪一邊急促地喘息著,一邊氣急敗壞地沖身旁躺著的人低吼:“你知不知道你那么用力很可能把我也拖入水中?很可能咱們倆一起完蛋?早知這么費力又危險,我就不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怪不得人家說千萬不要從正面救落水人員,一旦被纏住,自己也會陷入溺水的危險。方才若不是她急中生智一番狠踹硬打,再加上她高超的游泳技巧,竟是差點陪著他一起犧牲了。若真是那樣,她可真是自尋死路虧大發了。
“也沒人叫你多管閑……咳咳……”虛弱至極卻依然透著冷寒的聲音被劇烈的咳嗽打斷,蘇雪咬著牙忍不住再次狠踹了對方一腳,“去死吧,真是白瞎了老娘一番好心。”
尼瑪,她是不是穿越途中踩了狗屎,否則怎么會遇到這么個毒舌欠扁的小家伙。那么強烈的求生**,恨不得把她整個兒地抱住,這還叫沒讓她多管閑事?
要不是因為先前對他有所利用心感愧疚,再看在他勻了一間屋子的份兒上,她才不會拼了老命把他拉上來呢。早知如此,她就應該踹開他后拍屁股走人。也不知什么樣的人家,能生養出這么不是東西的小東西來。
蘇雪別過臉捂著胸口自顧喘息著,半晌后發現被踹的人似乎再沒了動靜,她的神情一凝,忙翻身摸索著上前,探上他瘦削的小臉,聲音中染了幾許擔憂:“喂,你沒事吧?別我費了好一番精力,卻撈上來一具死尸。”
她本不是說話這般惡毒的人,心里存著怨氣,便也不客氣了起來,一雙手更是毫不客氣地如耕田般在他整張臉上亂摸了起來。但聲音中的擔憂卻也是真切的,好歹是一條鮮活的小生命,又是她救上來的,還真不愿意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自己的面前出事。
“死不了!”小男孩側開臉避開作怪的小手,咬著牙陰沉沉地開口。
“死不了就好,死不了就好。否則我這舍命相救的大恩,都不知道找誰討去。”蘇雪暗暗地放下擔心,一面毫不臉紅地說著,還不忘最后在他臉頰上捏了一把。還別說,那水嫩細膩的手感倒讓人不覺間生出幾分留戀,比捏自己的小臉有感覺多了。
回答蘇雪的,是沉默。黑暗中,她也看不到小男孩的神情。不過無所謂,她也沒指望這個一開口就能氣死人的孩子回答。
頓了頓,氣息稍微勻了些,力氣也恢復得差不多了。蘇雪重新坐起,估摸著位置毫不客氣地伸指戳了戳小男孩的胸口,如愿聽到他隱忍的痛嘶聲后,忍著笑意道:“好了,死不了便起來回屋去吧,你的傷口再不包扎怕是很快就要流血過多而亡了,到時還是白瞎了我的功勞。”
她這么矮小柔弱的身子,能將他救上岸來就相當不錯了,至于包扎傷口什么的,還是算了吧。一來她已被他氣出內傷,最主要的還是兩人身上都沒有一寸干處,拿不出任何干燥無污染的東西來包扎傷口。他那么聰明,還是自個兒想辦法去吧。
何況,她還得回去向那個說不定正坐等她死訊的人報告好消息呢。
撐著草坪站起身來,蘇雪捋了捋粘在身上的濕衣和濕發,又甩了兩下被水浸得厚重的寬袖,瞇著眼綻出兩縷寒芒,拍拍屁股走人了。
耳聽著那極輕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黑暗中的小男孩動了動身子,抬手摸向腦側,將方才差點砸到自己臉龐的東西握在手中。觸手的濕潤感和以指腹勾勒出的輪廓,讓他一下便判定那是一塊圓弧形空心的玉佩。
“老娘?”將玉佩握在手中,側頭看著蘇雪離去的方向,小男孩唇角勾起古怪的笑意,幾番猶豫后菱唇微啟,無聲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幾近于無的聲音落下,他的眸光驟然一凜,另一手抬起按住受傷的胸口,等到頭部的眩暈稍緩了緩,才掙扎著起身,走向另一處黑暗。
來到轉角處的蘇雪,一抬眼間,看到迎面而來的青衣侍衛,本能地縮了縮脖子,將自己藏在了暗處。那小屁孩不是他們這些人下的手吧?他們不會對多管閑事救下小屁孩的她動手吧?
直到青衣侍衛如風般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拍了拍胸口。看著那人遠去的方向,先前熟悉的印象再次浮現腦海,她才終于記起自己在哪里見過他們了。
白天歇息時遇到的車隊!
怪不得當時覺得車里可能沒坐人了,想必是因著那小屁孩太小,即便車簾吹開也看不到腦袋。此時想來,或許綠然當時的猜測是對的!
“要說這綠然倒是對娘子極為用心,這才洗了衣服進屋,聽說娘子出去了便連盆子都不及放好便趕著尋去了,真真是個忠心的。”狹窄小屋內,李樂家的一面拿著抹布手腳麻利地擦拭著并不臟的小桌,一面抬頭看著悠然坐著修剪指甲的春裳,狀似感慨地道,“有她這樣,春裳姑娘以后便不用那么累了。”
春裳剪指甲的動作一頓,低頭看著自己手指的眸光閃了閃:“什么忠心不忠心?做奴婢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忠心,時時處處搶著出風頭,那是別有所圖,早晚被人戳穿了那層假面。”
說到這兒,她的心頭一跳,抓著剪刀的手亦是一緊,旋即又緩緩放開,假裝漫不經心地將剪刀拍在桌上,“她若真那么忠心又能干,以后就由她一個人侍候娘子好了,左右娘子似乎也很喜歡她的侍候呢。將來我回到京城,定然頭一個在老夫人和二老爺面前替她請功。李媽媽,你說是不是?到時你也同我回京,省得有人說你搶了她的功勞。”
“瞧春裳姑娘這話說的,照顧娘子那都是我們奴婢該做的。什么搶功不搶功的,老夫人既叫了我們跟來,即便沒有功勞,我們也得老老實實盡心盡力地服侍娘子,那才是真正的本分。”李樂家的唇角勾了勾,又狀似焦急地道,“綠然姑娘去了也有一會兒,怎么還不見回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春裳姑娘,要不,咱們也趕緊去看看?”
說著,她便放了抹布作勢欲出,抬頭間目光觸到門口的情景,剎時雙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此刻的屋門處,站著一個披頭散發渾身濕漉還在滴著水的小人兒。昏暗的光線中,她臉色慘白,雙眼圓瞪,嘴巴嘟起,雙腮圓鼓鼓的如鳴叫中的癩蛤蟆的肚子,一雙手則筆直地舉至體前。
恰逢一陣涼風吹來,小人兒的雙眼再度放大瞪圓,仿佛要脫眶而出。她前舉的雙手筆直地晃了晃,雙腿僵直地跳躍著蹦入屋內。
“啊……”癱坐著的李樂家的和不明所以轉過頭來的春裳同時發出刺耳的尖叫,繼而兩眼一翻,身子顫抖著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