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間,屋內本來通明的燈火都暗了下去,而對于單瑩和梓洛原本已經模糊的視線卻漸漸的明朗起來。在逐漸清晰的視野間,一個禿頂的,帶著掉腿老花眼鏡又大腹便便的老頭,從單瑩背后幽幽然得飄了過來,隨著一聲接著一聲的嘆息,身形也飄渺得左右搖晃起來。單瑩揉了揉眼鏡,仔細一看,一顆心差點哽到喉嚨噎死,媽呀,那老頭果真不是走過來的,因為他居然沒有腳!望著那形似眼已經世好幾年老丈人的身形,梓洛驚訝之余鼻子一酸,想著衛生間里生死未卜的妻子,他不知道該是悲憤還是莫名的難過,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對于丈人魂魄現形倒也不這么詫異了。
那老頭的魂魄慘兮兮得飄到姑婆和珂曼中間站著,兩手垂在陰風里晃動著,那低垂的眉眼忍不住得朝著浴缸里的女兒望去,顯得無奈又自責。姑婆用手攏了攏發髻,看了那魂魄一眼,便開口到:“都是老輩,我也不為難你,只是這事非得你自己出來才說的清楚。你女兒本來陽壽就未盡,可被下了咒,雖然被我封了針,卻是也熬不過今天晚上,冤有頭債有主,這嬰尸是沖著你來的,你要是不把這前因后果說個清楚,我們也不幫了小峰。”
那魂魄老頭戚戚地看了姑婆一眼,哀怨道:“我一直不肯離去,只是因為想護著柔香,可是我護了那么久,該來的還是來了。”它轉身飄向衛生間,在浴缸旁邊停下,關愛得看著躺在里面的柔香。“三十年前,其實我老婆生下的是一對雙胞胎,柔香出生時是老二,且體弱得很,我和我老婆自然對她關照得多一些,”鬼魂慢慢地開口,艱難得敘述著往事,“還未滿月的時候,我老婆因患病失去了勞力,家里只靠我一個人賺著微薄的工資來養活四張嘴。當時真的到了入不敷出的情況,我和老婆每天只吃一頓雜糧,卻也省下錢買了奶粉來喂養兩個孩子。當時有人勸我,兩個孩子的負擔太大了,還是把一個孩子送人吧,可我和老婆都舍不得,直到兩個月后,柔香的媽因為斷了藥費,沒了治療,被人發現昏迷在家里,好在被鄰居們湊錢送去醫院搶救。”
“當時我真覺得天塌下來了,又湊不出醫院的治療費,就偷偷跑去賣血,在買血站門口,碰到一個人,他說有一對有錢的夫婦要出國,但是他們沒有孩子,希望臨走前保養一個小孩。當時我想著醫院的的老婆,和欠債累累的醫藥費,便一咬牙答應讓他們抱走一個孩子,就這樣,我把柔香的姐姐送給了他們,條件是幫我付清醫院的費用,可以保住我老婆的命,他們當時就答應了。”眾人一聲不響得盯衛生間,看著那老頭的魂魄幽幽地伸出一只手,撫摸上了柔香那已不成人形的臉,突然間,那魂魄悲慘而又凄厲得發出一聲尖叫,那叫聲刺激著人的耳膜,迫使得單瑩和梓洛不得已用手按住了耳朵,那魂魄囂叫到:“可是他們死了!死了!死了!那對夫婦,和我那可憐的孩子,在回去的路上被車撞死了!”
珂曼趕緊默默有開始念起了清心咒,一股靜謐的梵音洋洋得繞旋了整個房間,那種強烈卻又無聲息的撞擊感迫使得拿老頭的魂魄壓抑了下來,梵音里姑婆輕聲到:“不要激動,慢慢說,我們現在是在救人。”姑婆的話音未落,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柔香的肚子突然凹凸得鼓動起來,一個悶悶的聲音從她肚子里傳了出來:“你現在知道難過了嗎?哼,你可知道我才活了不到三十天啊,我等了三十年,等得就是她懷孕,立刻附身到她的嬰兒身上,我要讓你們知道一個死嬰兒的痛苦和對你的憎恨!”
老頭的魂魄突然激動起來:“可她是你妹妹啊,當你在三年前找到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來索命了,是我對不起你,所以我自盡了,以死謝罪,我把我的命給你,這一切都是我的不好。”柔香肚子里的聲音又悶悶得回答到:“你的命,我不需要,因為你死我不痛苦,不難過,我要你們作為親人看著她痛苦,看著她難過,才能泄我心頭只恨!”
老頭的魂魄漠然到:“自從你找上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了結自己的性命,作為人,我抵抗不了你,也保護不了柔香,所以我只能變成一只鬼,躲過牛頭馬面的搜捕,寧愿不去投胎也要每天蹲在墻角守護著柔香,一直到她有了孩子,我知道你復仇的時機到了,所以我越發顯得擔心,每天在門口抵擋一切可以靠近柔香有危險的生靈。”
珂曼聽了老頭的話以后,想起自己當時被老頭的魂魄擋在門外的一幕,突然對老頭有了一絲好感,原先對他作為一個不負責任父親的想法也淡漠了一些,在場的人知道他三年都守著柔香,感覺有些動容。誰料到那肚子里的怪物卻吱吱吱吱得怪笑起來,然后突然安靜了片刻,卻又歇斯底里得狂叫到:“你護著她,你一直護著她,三十年前你們就護著她,現在你還是護著她,可是你當時為什么要把我送走!你有沒有想過,是你一手斷送了我的性命,為什么,為什么你們一直就沒想過把她送走,這樣一直能活到現在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聽了它的怪叫和宣泄后,老頭的魂魄默默無聲得靜寂了片刻,長長得嘆出一口起來,從那虛渺的形體里傳出一句話來,“當時送你走,是迫不得已,因為你是健康的孩子,我希望你能跟著好人家,能有個好將來,能夠幸福。”那肚子里的怪物尖叫到:“你說謊,你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