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時自當去……歸時自當歸……莫要與人與事糾纏……切記……切記!(陵越)
尚辛疾步上前,將手指置于六月雪鼻下,又按在頸脈之上,這才轉頭向陵越微微頷首。
陵越略松了一口氣,正欲上前。律敏已趕上前去,將六月雪抱起,向著陵越道:“掌教師伯,我即刻帶小師叔回天墉城,凝丹長老醫術高妙,必有救治之法。此處妖魔尚未伏誅……”
“速去!”陵越忙收斂情思,勉強按捺心中酸楚和擔憂,深吸一口氣道:“尚辛與我在此善后!”
“是!”律敏忙忙將斷裂的凰來縛在背上,御起定光,閃電般去了。
陵越見律敏帶著六月雪不見了蹤影,方才回身,向著風晴雪頭頂一揮手,一道紫藍色星盤出現在風晴雪頭頂,如雪花般紛紛落下一些繁雜的符咒,那符咒閃著藍色的熒光,消失在風晴雪身上。正是天墉城水系救治法術中頂級的“善法甘霖”。
風晴雪悠悠轉醒,慢慢坐起身來,神思似乎仍有些混沌。
陵越轉身向著媧皇神殿五巫,輕嘆一聲,終究還是又一揮手。五巫漸漸蘇醒,自地上站起身來,看見陵越蹙眉望向自己,皆現出幾分不安之色。
“大……師兄?!憋L晴雪認出陵越,忙掙扎起身。
“晴雪!”百里屠蘇的聲音自身后傳來,飽含焦急和擔憂。
“師兄!”卻又突地滿是驚喜。
百里屠蘇忙忙上前攙扶住風晴雪,卻向著陵越驚喜道:“師兄!原來是你!”目光越過陵越看著遠處五重結界之內的妖魔,百里屠蘇松了一口氣:“早知師兄前來,我也不必如此心焦!……師兄……多年不見,修為精進不少,真是脫胎換骨!”
陵越細細打量百里屠蘇,許久才道:“多年不見……你安好么?”
“我很好……師尊和師兄可安好么?”百里屠蘇有幾分落寞的問道:“大家……都安好么?”
陵越點頭。
百里屠蘇這才將高懸的心放回肚里,又見風晴雪面色蒼白,嘴角猶有血跡,指端脈息且亂且弱,擔憂問道:“晴雪,你如何受傷了?何人所傷?”
“雪魔?!?
“雪魔?”百里屠蘇冷冷看向眾妖魔:“如今何在?”
風晴雪搖搖頭:“我醒來便不曾見到。”邊說邊看向陵越。
“我已命律敏將她帶回天墉城救治……”陵越坦蕩答道。
“陵越掌教,雪魔既是來犯我中皇幽谷,且傷了靈女,理應由我等帶回處置,或者即刻斬殺才是,因何將她帶回天墉城!還欲救治!”巫羅不滿道。
“住口!”風晴雪怒喝道:“擅作主張,險釀大禍,待回轉谷中,媧皇神殿之內自會向你問責!還敢向天墉城掌教大呼小叫,還不速速退下!”
巫羅等訕訕的,只得退回結界之內等候。
風晴雪看著陵越忐忑問道:“我適才……匆忙出手……傷了一人……現在想來……頗為眼熟……似乎是天墉城弟子服飾……不知是何人?傷勢如何?”
陵越垂了頭,雙眸難掩傷痛,半晌方苦笑一聲道:“幽都靈女的‘明月.殤’,世間又有幾人能生生扛住……”
百里屠蘇聽聞“明月.殤”又將陵越傷痛盡數看在眼里,心頭震動:“可是傷重的緊么?尚蘊或許……”
陵越緩緩搖頭,壓抑不住悲傷,卻不敢正視屠蘇雙眼:“……生死皆是命……玉泱最終心愿得償……保護了自己最為珍惜之人……也是……求仁得仁……心里……也是痛快的……”
聞言,風晴雪和百里屠蘇驚在當地,心中絞亂不堪。
“生死皆是命……竟是死了么?”百里屠突地心痛難當,不由按住心口,卻是狐疑非常:“與依依無涉,何故慧蝕之傷如此痛楚難當?”卻又突地心頭一跳,想起甚么,急急問道:“師兄!云潭曾言,你收了個親傳弟子……”
“正是玉泱!”陵越轉過身去,不看百里屠蘇和風晴雪。
風晴雪和百里屠蘇突地心直沉入谷底,如身墮冰窟,自心底冷透。
“大師兄!”風晴雪顫抖著喚道:“我……我……我看到他當時向五巫出手……不及細想……我以為他是魔域之人……”
“玉泱不過想要阻止五巫取六月雪性命罷了!”陵越閉上了雙目。
“六月雪?”百里屠蘇突地心中疑慮不安,趕上前去攔在陵越面前,一把抓住陵越的胳膊,緊緊盯著陵越雙眼:“她……究竟何人?”
“六月雪就是雪魔……也是……玉泱的母親?!绷暝降偷偷馈?
“六月雪?玉泱的母親?”百里屠蘇怔怔問道。
“六月雪是道家弟子,修仙之人。當年魔域相犯,恰逢六月雪送玉泱上天墉城拜師……六月雪力敵碧青神君……退敵無數……天墉城受她莫大恩惠……我見玉泱根骨清奇、天賦異稟,故而收作親傳弟子?!绷暝教а劭粗倮锿捞K,傷感道:“你曾與六月雪比肩一戰……難道已全然忘卻?”
“比肩一戰……她……她……”
“她便是當年幽都與魔域龍祭司一役,受天墉城所托,前來相助的主戰之人……你早已見過六月雪的‘血涂之陣’。”
“她果然是天墉城派來的主戰之人?!卑倮锿捞K點點頭,黯然道:“我卻因著‘血涂之陣’向她揮出焚寂一劍,傷了她……”
“我知道,”陵越黯然道:“我都知道。你便也該知道,六月雪便是單單為了天墉城,為了幽都,做下不少殺戮……日漸成魔……才有今日之禍……也是因此才將玉泱托付于我。然而,卻不能忘卻她昔日之情,以及……諸多無奈……今日,我與律敏、尚辛前來,本是要尋機將其降服,帶回天墉城禁錮……如今……她傷重垂危......我卻也不能任由她被……帶走、殘害……殺戮!”陵越遠望著結界之內的五巫,眼神冷得像冰一般。
結界之內中皇幽谷之人皆低了頭,五巫羞慚難當。
風晴雪垂著頭,不言不語,眼淚卻跌落下來。
“師兄…….玉泱……”百里屠蘇垂了頭,不知如何是好。
“皆是命!不必再提!我知……你心里……也是痛極……節哀順變……”陵越眼看著玉泱自幼童長成翩翩美少年,歲月經久,與玉泱二十余年師徒情分,猶如父子,此時撕心裂肺,卻深懼百里屠蘇看出端倪,又痛心百里屠蘇尚不知有此子卻已失去,只得強忍痛楚,轉而寬慰百里屠蘇。
“此處危機已解,我不便久留。結界之內的妖魔,屠蘇你……應付得來么?”
“我不欲放縱殺戮,中皇幽谷卻也無禁錮妖魔之處……巫咸風廣陌被狼妖王所殺一事,仍是歷歷在目!”百里屠蘇冷冷道:“眼下結界力量何其強大,想進的進不去,想出的出不來。不若就在此地掘地百丈,作為禁錮之所,再施以伏魔禁錮之法,如天墉城鎮魔洞一般……若有妄圖逃遁的,殺無赦!”
“看來,焚寂煞氣果然未再侵擾你……如此甚好!”陵越聞言十分寬慰,卻又看見風晴雪滿面悲戚痛苦之色,心中嘆息不已。沉吟一刻,使個眼色,帶著百里屠蘇遠遠走開,方在百里屠蘇耳邊輕聲說道:“就在此處,十五年前,玉泱與六月雪,已代你,替晴雪報仇雪恨!”
百里屠蘇聞言心中大動,轉頭看著陵越,壓低聲音道:“狼妖王及其子死于玉泱與六月雪之手?”
陵越點頭。
“六月雪究竟何人?當年,我到過此處!”百里屠蘇聲音輕顫,拉住陵越的手亦是輕顫:“分明是慧蝕……”
“不是慧蝕,是……兇劍‘血殘’,便是那一對紫紅色纖薄短劍……你莫要胡思亂想!”陵越指著仍靜靜插在地上的慧蝕道。
“兇劍……血殘?”百里屠蘇慢慢放開陵越,看著慧蝕,卻撐著額頭,陷入回憶之中:“似乎……似乎……”
“兇劍‘血殘’……亦是吸食鮮血的兇煞之劍……卻又雙形,雙劍亦可合為一體……九百年前,你曾用過……與慧蝕大大不同……莫要胡思亂想……也莫與晴雪多言……她此時十分愧疚、痛苦,你只說大仇得報,教她心里痛快些便罷了?!?
百里屠蘇轉頭看著風晴雪,果見她怔怔的看著腳下,滿面悲戚,淚流個不住,突地心痛難名。
“逝者已矣……多思無益……節哀順變吧?!绷暝綇娙绦耐?,似在安慰百里屠蘇,又似在安慰自己:“六月雪好轉過來,便押往無情谷禁錮,應該……會交由依依看管……‘大家各自珍重,各盡職責,莫要讓對方憂心顧忌’。雖過去了幾十年,師兄還是這句話?!绷暝脚牧伺陌倮锿捞K的肩頭:“時如逝水,永不回頭……二十幾年,亦不過彈指一揮間……好生過日子……珍惜眼下吧。”
百里屠蘇聞及“依依”二字,心頭一陣劇痛,已是皮開肉綻,卻又聞及“時如逝水,永不回頭……二十幾年,亦不過彈指一揮間……”心中又是觸動,回頭看著仍陷在自責、悲傷中不能自拔的風晴雪,漸漸滿是心疼。
“就如你所言……處置這干妖魔吧……六月雪一事,魔域雪上加霜,再難有動作……經此一戰……路……已為你們掃平……你與晴雪好生過這一世吧……”陵越拍拍屠蘇肩膀,叮囑道:“師尊昔年曾與你說過:去時自當去,歸時自當歸。若是事了,即刻回轉,莫要與人與事糾纏!屠蘇,切記!切記!”
說話間,紫紅色劍光閃動,陵越將慧蝕隱入袖中,劍指在胸前一豎,便已幻作一道紫藍色劍光,去得遠了。
慧蝕禁錮妖魔的兩重結界瞬間消散,妖魔嘶吼著想要突破中皇幽谷的所設三重結界。
“轟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禁錮妖魔的結界之處,整個向下一沉,已全然不見,地面之上,現出一個深不見底數百丈方圓的大洞來。七彩色光自百里屠蘇身上不斷飛馳出去,重重封印、種種禁錮,又有千種符咒、萬般陣法飛速結成。天空中飄揚起塵土來,正是地洞之土,山巖之齏粉,卻一絲不差落在鎮魔洞之上,漸漸堆積,形成一座全新的山巒,嚴嚴實實壓在上面。
風晴雪走上前來,放出“露兆豐”。瞬間新芽破土,抽枝吐葉,藤蔓纏繞,樹木參天。攜帶了女媧娘娘仁愛靈力的植物漫山遍野的生長起來,密密的覆蓋、纏繞住整座山巒,將一切盡數掩埋!
“去時自當去,歸時自當歸……”百里屠蘇心中不斷重復著,卻走上前去,溫柔的拉住風晴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