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25日,我畢業后在酒泉鋼鐵上班剛好一年。也就是在這剛滿一年之際,我將一紙辭呈送到了人事處主任辦公桌前。主任挽留,說了些現實的話,列出了頗多的活生生在酒泉鋼鐵“成功人物”的例子,曉以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道理。我思慮了良久,很憂傷的告訴他說:“我知道這些道理,也知道酒泉鋼鐵有很多從基層做起,如今拿了高工資的大學生。然而,這不是我想要的成功。我想要的成功是,當我老了,死了,這世上還留有我的一絲痕跡,不至于完全湮滅的那種成功”
主任聽了后,深看了我一眼說:“既然你有這樣的志向,酒鋼這螢火之光的地方,是照不亮你的理想的,那你好好干,希望早日實現自己的目標。”說完,就拿出章蓋了。
把工作和一些勞保用品交接了后,又領了住房公積金,退了房,便獨自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記得當時還寫了篇日志,記錄了那時候的心情,其中不少年少輕狂的言語,然而卻是那時的真實情感,一并拿過來放這里吧,也讓你看看當時的我是什么樣的吧,那日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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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煉鐵》
本來,人家是已經通知我不用去上夜班的,還給我打了3+1=4個電話;可惜當時在森林公園廣場我被一個女人的舞蹈迷惑了,當時感覺她跳舞就像一個會“水上漂”的神經病在最清澈的綠波上假裝劃船--------手里提著一雙槳,屁股也跟著水波起伏。電話未及時接,最后糊里糊涂屁顛屁顛的去了。
“欸,你怎么來了?”有幾個衣服臟兮兮的同事一見我就帶著很出意外的眼神半笑著問,言外之意可能說:“你不是不來了嗎,怎么來了?”
我想當一個人說他不來了,結果他又出現在了你的視線范圍內,這卻實有點讓人意外的。他們之所以知道我不來可能是那賀師傅賀工長在班前會上對剛從2號高爐過來頂替我的“二助”說:“小徐上去算板報啊什么的多注意一下,不知道的多注意一下。前邊一個高爐二助理今天可能就開始不來了。你不懂的多問問,別搞錯了,到時又要挨罵,又要挨考核的?!?
工人他們都長有耳朵,所以就都知道了。
別人問你,不管你心情怎樣,你始終要回答的,除非你是既聾且啞又盲,不然有人又要說你是只大尾巴羊了。要知道大尾巴羊可不怎么招人待見,因為尾巴總是翹的老高,所以多半是喜歡離群的。而對于我來說,離群可不是我的性格,況且我也很難在我身上找到可以讓我把尾巴高翹起來和離群的資本。
我以一貫的反胃式幽默作風,往頭上蓋上一頂高高的破帽子,猥瑣地笑著答道:“我完全是本著職業操守和人道主義精神來的?!?
別人果不其然都笑了。
“徐世龍不是還不怎么會算夜班的板報嘛!"我又補充說到。
我這樣回答,他們也滿足了,也就不在這問題上多問了。
人生在世,你總是有時要滿足別人的需求的,我想。
說到徐世龍,我真的很想又添上兩個字“SB“ 。并不是因為他什么地方得罪我了,也并不是由于他真是長得傻而且長得像個B,而是由于他給我的視覺感受讓我覺得很憋。
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感覺他長得像豬,特別是他的那一雙骨碌碌旋轉的小眼睛更讓我有種看到豬的錯覺。他看人的眼神讓我念想到了我在家到母豬圈里去抱豬仔時母豬的眼神-----又冷又兇。所以我總是不愿意和他多說話,雖然我覺得這樣不公平。這B是和我一屆的,到450m3小高爐來幾乎是除了看鐵水si素外其余的基本什么都不會。他自己說是沒計算過板報,在2爐時就取個樣,看個爐溫,連硫磺都不會,所以到這邊來連續3天號外,直到有一天我說天天這樣會讓工長和甲班破產后他才開始用備樣。
這B跟我一樣是學冶金出生的,直到上夜班連“焦比”是什么都不知道還要來向我求證,問我“焦比”是不是除以產量。我問他想除以什么,他沒答我。我又給他講為什么要除以產量而不除以其它東東。他又搞不明白“日焦”和“間焦”的意思,我記得給他說過一次,他用眼神射了我一通讓我全身上下每一片土地都覺得他懂了。結果這個夜班又在上面糾纏,沒搞清楚好像也沒好意思問,結果把焦炭多高出10幾頓,幸好后來發現了,10幾頓焦炭好像是一萬多元吧,要不然又是考核又是一通臭罵。
給這B寫了張操作指南,教他填完板報和成本報表后,老子就不管了,跑到會議室睡覺去了。
一覺醒來,早上七點三十。跟工長師傅打了聲招呼,我就跑出了值班室。
推開一樓的那扇破鐵門,冷熱風管道和煤氣管道依然發出洪流般的噪音,像一群最可怕的野獸在不停嚎叫。
太陽已把它的光輝一下子撒在了煉鐵廠灰色的地面。一陣清涼的風拂來,揚起我頭上贓兮兮的頭發和圍在脖子上的黑黢黢的防燙傷毛巾。我一把扯下毛巾,把它扔到6號高爐的小車里讓它煉鐵去了。我扒開腿就往車棚跑去,發現腿腳靈便啦不少,迎面的空氣也可口而自由,連那路邊平時灰蒙蒙的垂柳也隱約透著嫩綠。騎上那輛借來的破自行車,迤邐出了廠門。
漸近公寓的時候,迎頭走來幾個打扮得妖嬈鮮明的婦人,扭著腰和屁股,談笑風生。
他們穿得好像電視上的啊,我想。
也許女人本來就應該這樣穿戴的,我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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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辭工的時候雄心壯志,然而真正從那里出來,毫無社會經驗的我,卻發現世界如此之大,自己的抱負該從何時何地開始。腦中一片迷茫、混沌,渾渾噩噩回到貴陽。心里知道自己該找工作的,然而,可笑的是卻不知道得先租個房先把自己安頓下來,天天賓館,天天外面吃,然而工作也沒找好。因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面試過一些工作,不過大多是銷售類的。映像最深刻的一次是,自己去面試一個銷售類的工作,面試經理問我有沒有從事過類似的銷售工作,我說沒有,但我告訴他我看了幾本有關銷售的書,他又大概想考察下我對銷售這個職位有沒有一點概念,就問我對銷售怎么理解。我答道:“銷售就是在一個商品從原料獲取、生產、加工、流通,到最終上市環節的最后一個環節?!苯浝砭痛笮?,眼里滿是開心的嘲諷的顏色,他笑著說:“銷售其實說白了就是賣東西,沒你說的那么復雜?!蔽掖髧?,無言以對。以為這次面試可能又沒戲了,沒想到第二天居然是這家公司叫我去實習,但我還是又沒去,因為內心一個聲音告訴我,我是不適合做也不想做這類工作。
就這樣,在找工作,面試成功,然后又否決的惡性循環中,慢慢地眼看自己錢越來越少,我也開始急了,心里想我是不是該到外邊去找找看。
于是,在58上看一些工作,看到蘇州一個工廠工作月薪可以上5000,就收拾行李買了去蘇州的汽車票。沿路瀏覽窗外的景色,感覺心里踏實多了,想想終于可以上班了,覺得此次坐車就像旅行。
坐了一天一夜,終于到了蘇州。就在車站旁找了個旅館睡了。第二天一早,便提著行李箱,按著網上面試地址去,好不容易找到,卻發現是個勞務中介公司打的廣告,網上發的廣告月薪很高,到了又是另外一番話,各種扣錢,各種限制。那時候我迷茫,但人卻傲得很,任何人的眼睛我都會正視,說話舉止又得體,就被這些勞務中介化為“刺頭”。
當時還不知道刺頭為何意,后來上網才知道,“刺頭”是會帶頭鬧事的那類人。他們沒要我,我也沒選他們。只是這過程中卻認識一個朋友,他是招聘主管,面試的時候他見我一個小本子上全是找工作的計劃圖,認為我這人做事有計劃有條理,建議我就在他們公司當個勞務中介。我當時心里認定他們這些中介干的就是騙人的勾當,就沒接受他的建議。看到他辦公桌上有一首詞,就問他是誰的作品,他說是他自己的。我讀了他的詞,感覺一般般,然而還是奉承了他幾句,說這詞意境低沉中卻自帶有一股沖天之勁,莫非他內心常有懷才不遇的感慨。那主管大以為遇到了知己,開心得不要不要的,又向我展示他其它作品,我也一一鑒賞。他一高興,就說下班請問吃飯,我說我就要離開蘇州了,沒搞定工作,干脆去游歷一番去。他見我去意堅決,也就不說了,只要了我QQ號,說是方便以后聯系。
出那勞務中介后,我游了西湖,見那湖也不過爾爾,沒多大感覺。后來到寒山寺,卻印象很深刻。
琉璃顛沛,如無根浮萍,來到這寺里,聞著那香,聽著那古廟里巨型黃鐘時不時發出震耳蕩心的鐘聲,一下子就被它的**,清凈,無為的氛圍所感染,有那么一瞬間,我到希望自己是這廟里的和尚了。
及至見到唐代詩人張繼的雕像,更增我的傷感。
詩人張繼是唐代玄宗時期的人,安史之亂爆發,玄宗皇帝倉皇奔蜀,那時江南比較穩定,不少文士紛紛逃亡江南,張繼也包括在內。
詩人途經寒山寺,已經是黃昏日昃,于是泊舟歇息??纯匆呀拱霑r分,想到自己年齡不小,一生苦讀,然而如今家國板蕩,自己也無著無落,流離漂泊,煩惱更增。輾轉無眠,揭開船簾,見一勾上弦月已然落下,又耳聽得烏鴉啼鳴,如泣如訴。秋霜染林,江岸楓葉已經是醉紅,遠處孑然一點漁火,明滅不定;姑蘇城外的寒山寺,這時又響起鐘聲,絲絲縷縷,飄飄渺渺的鉆進耳朵,更增詩人客愁。于是張繼寫就了這首流傳千古的《楓橋夜泊》: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
寒山寺也因張繼這首詩,為天下所知。
當時我就站在張繼的雕像前,看了他簡介,讀了他的詩,想象彼時彼景,又聯想到自己的處境與張繼何其相似。
同樣在寒山寺,同樣過得不如意,同樣客居他鄉、漂泊無依。想著想著,竟致墮淚。
嘆息一聲,拭干淚急忙離開,生怕旁人瞧見。
出了寒山寺,徑直去旅館取了行李,買了車票,又回到了貴陽。轉了一圈,又回到起點。還是坐賓館,外邊吃,然而比以前更迷茫,不知所以。后來曾去找過一個人,合作縫足球賣,被他套了些錢,經濟便更拮據,越憂愁,越吃睡不好,終于生了場大病,住了五天院,出院后,錢袋子就開始見底了,這下才真慌了,才恍然錢是可以被花完的,于是趕忙到處找房子,后來通過中介終于找到了,也就是你后來見到的那個板子隔開,讓你不堪回首的小破屋了。
住的地方有了,接下來就是求生存的問題。那時真的到了連吃都得計劃的地步,所以只好找個包吃包住的。逛了一天的人才市場,沒什么收獲,回出租屋的路上買了份招聘報,在一個最不起眼的地方看到鴻通城一家餐館招人,趕過去問,才得知人家招滿了,正當我沮喪萬分準備轉身離開時,那經理忽然說我可以到“去長沙”看看,那里正需要人。
我說了聲多謝,轉身問著行人,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那個叫“去長沙”的餐館。
也就是在這個餐館,我遇到了你,遇到了初戀,遇到了初吻,遇到了第一次,遇到了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