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鐘,空氣中還帶著點微涼,初升的太陽溫柔地照耀著乾淨整齊的校園。新學員們大多還在酣睡,尖銳急促的集合哨聲就在這時劃破寧靜,準時響徹樓道。緊接著,一個洪亮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三隊樓下集合,夏常服!”
顧衛南一個激靈醒過來,其他人也驚醒了,全都手忙腳亂地開始找衣服穿。
“我覺得剛睡下,怎麼就到點了?”於鼕鼕邊係扣子邊打呵欠。
“誰能告訴我哪個是夏常服?”許守峰瞇著惺忪的睡眼在櫃子裡亂翻,“媽呀,十來衣服怎麼找啊!”
等到全體隊員在又一陣緊促的哨聲中衝到樓下,他們的大隊長陳諾早已經衣冠整齊地等在樓門口的臺階上。他一聲不吭地打量著自己眼前這支隊伍,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眼中露出寒光,整個人的氣場和昨天簡直判若兩人。
新兵們還沒充分意識到事的嚴重,仍在小聲地互相取笑對方忙亂中穿錯的衣服,陳諾忽然開口:“一個集合花了十分鐘,還他媽好意思笑!”這聲音不但渾厚,而且鏗鏘有力,猶如一把利斧迎面劈在每個人頭上,頓時全隊啞然。
“剛纔誰笑了,站出來。”陳諾又說了一句,聲音沒剛纔高,但是所有人都開始覺得後背發涼。等了一會,陳諾把目光慢慢投向笑得最厲害的幾個人:“沒人承認是吧。區隊長,現在點名。”
三個區隊長立刻朝陳諾敬禮喊“是”,接著打開名冊點名。陳諾在一邊走著,挨個審視這些新兵,目光從這個人戴歪的帽子上,掃到那個人鬆垮的褲子上。
“報告隊長!一區應到三十二人,實到三十二人,全員到齊,請指示!”
“報告隊長!二區……”
很快點名完畢,陳諾微微點頭,又站上臺階:“剛纔沒勇氣站出來的人,由於你們的膽怯,現在導致全隊跟著受罰。好了,全員注意,從現在開始大笑十分鐘。”
鴉雀無聲,因爲全都傻了。
陳諾冷冷的目光掃過來,每個人都覺得那目光落在了自己上:“服從命令,是一個軍人最起碼的行爲準則。如果你們不具備,就別浪費時間,現在回去收拾行李打報告,從這個學校徹底消失!”
沒人敢動,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周圍集合的隊伍都陸續點名完畢,經過三隊時聽到陳諾的話,異樣的目光瞧得每個人臉上發燒。直覺告訴他們,他們打報告退學的事,陳諾絕對做得出來,那可真是無顏面對江東父老了。
顧衛南倒不大在乎退學,他只是盯著陳諾軍帽下那張異常威嚴帥氣的臉,懷疑自己昨天是不是認錯人了。
陳諾低頭看錶:“現在已經浪費了半分鐘,”他擡起頭,“如果沒人想走,再次聽我口令:全體都有!預備——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次沒人再敢不笑,陳諾話音剛落,全隊近百名學員立刻爆發出一陣陣歇斯底里的大笑。顧衛南站在隊伍裡想,這景看上去一定非常滑稽。
陳諾臉上沒有任何表,他繼續在隊伍前走動,像剛纔檢閱儀容時一樣嚴肅,聲音在笑聲裡顯得更爲嚴厲:“這麼點聲音,蚊子也比你們叫得響!擡頭,,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學員們一邊腹誹著說你家蚊子能這麼響還不把你咬死,一邊用力直了脊背和脖子,張大嘴,笑得更加聲嘶力竭。
陳諾開始在隊列之間審視,看到有人帽檐特別歪,或者衣服太過凌亂之類,順手給他們整好。很快他走到顧衛南所在的隊列,跟邊衣冠不整的戰友相比,顧衛南算是穿戴最整齊標準的一個,陳諾對他的著裝沒什麼意見,但是面色並不見好轉,他猛地按住顧衛南放鬆的小腹和脊背:“收腹,!你不能大聲點嗎?軟蛋。”
顧衛南心裡莫名一陣憤怒,想要消極對抗,然而腹部已經被陳諾拍得直,笑聲不自覺放大了數倍。
陳諾若無其事地從他邊走過:“繼續,誰敢偷懶,多笑五分鐘!”
沒人敢偷懶。只是所有人笑到後來都面色漲紅,嗓音乾澀,再也發不出像樣的笑聲,這難熬十分鐘的時間,漫長得好像永遠不會結束,每個人都切體會到原來笑也能這麼累這麼痛苦。
終於陳諾看著表說了一聲“停”,全隊如蒙大赦。三個區隊長這時走上前,向各自區隊發出指令:“聽我口令,看我動作。立正,稍息,立正!整理著裝!”區隊長邊說邊做,學員們有了剛纔的教訓,哪裡還敢怠慢,爭先恐後地效仿,把自己的衣帽全都整理了一遍。
整理完畢,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陳諾冷冷的聲音已經傳來:“現在是六點二十五分,已經比原定時間晚了十五分鐘。爲使訓練時間不被打亂,接下來的早必須提速。現在全體向右——轉!五公里越野,跑步——走!”
隊伍沿著學校外面的馬路,在整齊有序的口號聲中跑步行進,所有人都在心裡狂草泥馬。大家都是從高考過來的,平時學習緊張,本來就鍛鍊得少,現在一上來就是五千米跑,還必須在二十分鐘內跑完,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完成了估計也要死人。
跑不到五分鐘,隊伍裡的喘息聲越來越大,顧衛南覺得自己肺都要炸了,心臟瘋狂得像要從喉嚨裡跳出來,每吸進一口氣,氣管裡都撕扯得疼痛難忍,更別提出聲喊口號了。他瞥了瞥陳諾,心想我這顆心估計真要因爲他跳死了。
陳諾看上去壓根不在乎死不死人,對他們的狼狽視而不見,照舊發號施令:“調整呼吸,保持隊形!一區怎麼回事,區隊長加快速度!”他在隊伍旁邊忽前忽後,一會命令前面排頭加快速度,一會呵斥著讓後面跟上,還不時報時間威脅,“還有五分鐘,五分鐘後趕不到校門口,每人五十個俯臥撐。”聽到這句話,兩眼無神即將累死的新兵們瞬間還魂,拿出吃的勁向前衝刺——眼看就要熬到盡頭了,誰也不想功虧一簣,最後再做俯臥撐做死。
等全隊人員拼死拼活準點到達校園,個個都已經累得東倒西歪、齜牙咧嘴,連腹誹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想就地躺倒。
好不容易來到宿舍樓下,陳諾冷著臉說:“跑步表現不錯,繼續保持。現在回去整理內務,七點鐘準時集合吃早飯。解散!”他說完離開的時侯,臉上似乎總算有了點笑容,學員們都傾向於認爲這要麼是自己眼花,要麼是教官折磨他們之後心舒爽的自然反應。
陳諾的影一消失,隊伍立刻炸了鍋,從早上集合起,全隊的人就被陳諾整懵了,直到這時解散,才如夢初醒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於是,大家一邊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通往宿舍的樓梯,一邊羣激憤地發出各種咒罵聲。
實事求是地說,學員們對軍訓都有所準備,無奈準備得非常不充分。畢竟前一天遇到的各位教官表現得太過體貼和藹——尤其是陳諾,大家都以爲他是溫和可親型的,沒想到卻是加強版的暴虐型。這種巨大的對比產生的心理落差太過強烈,結果人人都懷著極大的憤慨,把陳諾從頭問候到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