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仁邊追邊喊“大爺?shù)鹊妊?，等等哎！?

那老人似乎耳朵不好，行走節(jié)奏沒有任何變化，依然一下一下蹭著地。

張道仁一路小跑趕到前面將其攔下。

“大爺，跟您問個事兒?！睆埖廊收f。

老人緩緩抬起頭，一張老樹皮似得面孔映入眼簾，枯黃，布滿皺紋，老人使勁睜眼欲看，可眼皮被濃濃的眼屎糊住，使勁掙了幾下也只睜開一條縫，露出一抹灰白，似乎得了白內(nèi)障一類的眼病。

老人應(yīng)該還是能看到我們，他嚇了一跳，手腳直哆嗦。

我趕忙說道“老人家，我們不是壞人，就是想跟您打聽個事，咱們寨子里最近有什么人出入沒有啊！”

老人也不知道聽到?jīng)]，緩緩垂下頭，橫著向邊上蹭，繞過我們又緩緩向前蹭去。

張道仁要再去攔那老頭，被我擋下，“他聽不見，老成那樣估計都糊涂了，聽得見也問不出來什么！”

我們只得返回岔路，岔路口前行七八米就是一棟竹樓。

竹樓前有一小塊菜地，菜地里長滿雜草。

這是一棟苗族老式建筑，分上下兩層，下層是空的沒有圍欄，堆著一些老柴，還有一個小豬圈，幾根木柱子打在地下，離地五尺搭建著住人的竹屋，竹樓側(cè)面一架木梯連通著二樓的一個走廊，走廊正中處的樓室門緊閉著。

張道仁蹬蹬蹬幾步踏著木梯奔到走廊上，手扣門環(huán)。

許久無人應(yīng)答。

張道仁扶著欄桿一躍而下說道“菜地都荒了估計沒人住了！”

剛要離開，我忽然聽到有輕微的摩擦聲，仔細(xì)一聽那聲音似乎來自竹樓一層。

沖張道仁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哈著腰躡手躡腳的摸過去。

沙——沙——，那聲音從豬圈內(nèi)穿來。

張道仁持著短棍，猛地跳到豬圈邊大喝“孽障！出來！”

緊接著似乎被豬圈內(nèi)的東西嚇了一跳，張嘴罵道“草！”

我緊張的看過去，竹樓下光線不好，豬圈內(nèi)一個黑乎乎的物體正在地上蠕動！

張道仁跳到豬圈里，俯下身子去抓！

我喊道“什么東西，小心！”

張道仁把那黑乎乎的物體扶起來說道，“快來幫忙，一個老頭小心什么。”

我趕緊過去。

那是一個穿黑袍，黑布裹頭的老人。

我和張道仁扶著他走出來，老人似乎十分害怕，一個勁的哆嗦。

張道仁，笑道“大爺，別害怕，我們都是好人，你呀，要不是遇見我們兩個，今天還不得死到豬圈里，你兒子呢，咋不管你？用不用我們替你教訓(xùn)他？”

老頭垂著頭，看不清臉，只是一個勁的抖。

我說“他是不是病了？要不我們先扶他到樓上躺著，再到寨子里看看有沒有醫(yī)生？”

“行！”

張道仁一把背起老頭，我在后面扶著，一路上了二樓，樓室門沒鎖，輕輕一推吱呀一聲打開了。

屋子里有股霉味，鋪在地上的竹席子落了一層灰，似乎久未住人。

屋子分內(nèi)外兩間，外間相當(dāng)于客廳，內(nèi)間才是睡覺的，張道仁背著老頭邊往內(nèi)間走邊罵“現(xiàn)在這些年輕人，只顧著自己在外面享樂，也不管老爹死活，這老漢老成這樣，八成是自己上不了樓才睡在豬圈里，他的兒孫真該拉出去槍斃掉！”

張道仁安頓老人躺到地鋪上，我環(huán)顧屋舍，布置十分簡陋，一看就不是富人家，幾乎可以說是家徒四壁。

外間只有一張大竹席，上面擺著一個久未使用的土爐子。

張道仁安頓好老人，拉著我就走，說是要到前面囑咐老人的鄰居來照看他。

隔著十幾米就是另一棟竹樓，張道仁氣呼呼的往前走，我在后面跟著。

走到跟前，竹樓上掛著一個牌子，“**鄉(xiāng)大黑山老苗寨革命委員會”。

張道仁驚訝的說“靠，這牌子比我年齡都大，這都什么年代的東西了怎么還掛在這！”

“革命委員會是六七十年代的產(chǎn)物了，以前這里來過工作組，應(yīng)該是那時候留下的?！?

小樓顯然已經(jīng)人去樓空，張道仁跑上去一腳踹開屋門，說道“寧可殺錯絕不放過，沒準(zhǔn)大魔頭就藏在這里！”

小樓內(nèi)，有兩張辦公桌，偉人像和為人民服務(wù)的標(biāo)語還掛在墻上，地上散亂著一些顏色泛黃的報紙和文件。一切都表明當(dāng)時工作組撤離的十分匆忙。

張道仁看了一眼就失去興趣，轉(zhuǎn)身出了屋子。

我在屋子里轉(zhuǎn)著圈子，希望能發(fā)現(xiàn)些什么，畢竟當(dāng)年的工作組在這里住了一段時間，也許會留下些有價值的東西。

地面上落了厚厚一層灰塵，已經(jīng)許久沒人來過，走到一張辦公桌邊，拉開抽屜，里面有一只破舊的蘸水筆，九十年代以前這種筆非常流行，現(xiàn)在卻不多見了，我把筆拿出來裝進(jìn)口袋。

張道仁在外面等的已經(jīng)不耐煩“嗨，一間破屋子有什么看頭，快走，別耽誤正事！”

沒什么發(fā)現(xiàn)我轉(zhuǎn)身就往外走，刺啦一聲，牛仔褲被抽屜邊緣一個凸出來的釘子刮破。

哎！每次衣服都被毀掉！釘子掛在褲子里，我扯了兩下沒扯下來，干脆把抽屜整個取了下來。

啪嘰，一個印著雷鋒頭像的筆記本從抽屜下掉了出來。

筆記本引起了我的好奇，那個年代這樣一個筆記本應(yīng)該是非常珍貴的吧，為什么要把它藏在桌子下不帶走，是忘了嗎？

撿起筆記本，隨手翻開。

1969年7月6日，雨

響應(yīng)九屆一中全會的號召，革委會派我們下到大黑山老苗寨，從省城出發(fā)，先后乘坐汽車火車驢車再步行，歷經(jīng)三日才到這里。

和事前預(yù)想的一樣，老苗寨的群眾基礎(chǔ)十分薄弱，農(nóng)民兄弟對我們有很強(qiáng)的戒心，之前來的兩個工作組難道連宣傳工作都沒開展嗎！

真是對革命工作不負(fù)責(zé)任。

張組長對今后幾天的工作做出了指示，工作組的干部首先要發(fā)揮主觀能動性與人民群眾打成一片！

我決定明日就去幫農(nóng)民兄弟干活，一定用百分百的真誠爭取他們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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