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金制盤龍的燭臺上,燃著紅燭,跳躍的光圈映在暖炕上相擁的二人身上,投下了一抹淡淡的暗影,卻透出幾縷溫情,海蘭珠雖然疲倦卻全無睡意,靠在皇太極胸口,聽著他低聲淺語。
海蘭珠雖然已經嫁過來三個月,對那些皇太極的兄弟子侄了解的并不清楚,也顯少出門,一方面是海蘭珠覺得同那些大福晉福晉們沒什么好說的,她也懶得動彈,另一方面就是皇太極根本就不想讓她出門,生怕別人惦記著。
“海蘭珠,你是我皇太極的福晉,顯少有人比你的地位更高,就連代善的大福晉,你也可以不必在意。”皇太極很是驕傲,低頭看著海蘭珠,唇邊勾出笑容,低聲道“我更喜歡在蒙古草原上張揚灑脫的海蘭珠,那個敢向堂堂四貝勒揮鞭子的海蘭珠。”
“若是我用鞭子抽走了對你爭奪汗位有用的人呢?”海蘭珠揚起頭,認真的望進皇太極帶著寵溺的眼中,這個可要問清楚,省得他將來后悔。皇太極低醇的笑聲響起,眼中透著自信的光芒,重新將海蘭珠按在胸口,“若是汗位奪來卻是委曲求全,那是我皇太極沒用。”
他的話讓海蘭珠身子一震,這興許就是小說中描寫的霸王之氣吧,在她身邊的人,不僅僅是皇太極,更是一個開國皇帝,他霸道,睿智,執著,甚至高傲任性,雄圖基業更希望是由他自己開創出來,海蘭珠第一次對皇太極升起一分的敬佩,雖然努爾哈赤還能制約著他,卻已經無法束縛壓制皇太極,依靠打壓并重,就是如今努爾哈赤采用的手段。
海蘭珠眼前突然回閃白天時努爾哈赤復雜的神情,身子一僵,蹙著眉頭,皇太極詫異的問道“怎么?嚇到你了?”
“不,皇太極,我突然想到一點。”海蘭珠直起身子,系緊了雪緞的紈衣,眼里閃過一分的猶豫,開口說道“大汗未必會最看重多爾袞,你們二人的機會應該是均等的。”
皇太極猛然起身,身上蓋著的大紅錦被下滑,同海蘭珠面面相視,謹慎的問道“你為何會這么想?”
海蘭珠想到歷史上的事情,爭奪汗位的謎團,若是努爾哈赤不突然病重,死在船上,那他到底會傳位給誰?憑著今日的觀察,努爾哈赤不知曉將來的事情,更不知道他自己會活多久,若是歷史沒有發生改變,他就算真的有心傳位給多爾袞,也來不及安排的。
“皇太極,八旗最重軍功,多爾袞雖然得寵,但論軍功哪及得上你?”海蘭珠見皇太極微微有些失望,這些事他又怎么會不懂?淡然一笑,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在他的耳邊吹著氣,低聲道“大汗他對你很是欣賞,卻也有猜忌,這是為何難道你想不明白?欣賞是因為他明白只有你才是最好的選擇,而猜忌?大汗赤手空拳打下了這份基業,他的汗位還沒坐夠呢。”
海蘭珠眼前一花,突然之間天旋地轉,在回神時,自己又被皇太極壓在身下,他的喘氣聲聽得很清楚,璀璨的眼眸打量著自己,海蘭珠挑起眉頭,扭動了一下身子,并不懼怕的說道“難道我想的不對?”
皇太極的手扶上海蘭珠芙蓉般的面容,好半響才低沉的說道“海蘭珠,你果然是不同的,竟然想到了我沒有看到的這一點。”
“你也不能得意,若是大汗執意將汗位傳給多爾袞,自然會給他安排好一切,拉攏分化你們四大貝勒,尤其是實力最強的大貝勒代善,以及最具雄心的四貝勒皇太極。”
皇太極倒吸一口涼氣,翻身倒在一旁,沉思一瞬,低笑中帶著一分的苦澀“難怪父汗這么容易就安排下一切,原來他是在順水推舟,就像你說的一樣看,剪除大貝勒代善繼承汗位的機會,讓多爾袞在疆場上鍛煉,看看他是否能承擔得起重任,增加他的威望,還真是煞費苦心。”
“那我又是什么?海蘭珠,你有一點說錯了,我不是同多爾袞機會均等,父汗眼里從來就沒有我——”皇太極停住了口,海蘭珠鉆進他的懷中,幽香的氣息纏繞著他,烈火般的她此時在自己懷中那么柔順乖巧,靜溢美好的穩住了皇太極焦躁不平的心。
“你是皇太極呀,四貝勒皇太極。”海蘭珠輕聲低嚀,柔柔的話語落在他心頭,蕩起層層的波瀾,皇太極勒緊海蘭珠的腰肢,眼中閃爍著必得的光芒“我是最具野心的四貝勒,無論父汗心意屬誰?我都不會輕言放棄。”
“我相信你必會得償所愿。”海蘭珠點點頭,打了一個哈氣,緩緩的闔上眼,蹭了蹭他的胸膛,喃喃的說道“快睡吧,明一早你就要出征了,沒有精神的統帥,正白旗的將士會失望的。”
皇太極一下一下拍著海蘭珠的后背,像哄稚兒一樣哄她入睡,海蘭珠一會的功夫就睡熟了,皇太極看著她恬靜的睡顏許久,好像怕忘記一樣,將她的容貌印在腦海中,剛剛她的那番言談,皇太極在激賞同時,也不由得泛起一分的心驚,她說得這些話,范先生和自己也都商討過,卻沒有她想得心細,這份見識可不是女子能有的。
皇太極低頭,嘴唇劃過她的額頭,耳邊突然響起當初在科爾沁時,大祭司的說過話,將海蘭珠抱得更緊,睡夢中的海蘭珠雖然不舒服的蹙著眉頭,卻并沒有躲閃開,而是靠得更近。
天降貴人,風臨天下,這仿佛就如同咒語一樣,皇太極嘴角上翹,闔上眼,這種預言,也不能不信,畢竟她當初可是一舞動天,普降甘霖。
天色剛蒙蒙見亮,星辰月亮尚未完全退去,皇太極像往常一樣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剛剛移動身體,海蘭珠低聲道“什么時辰了?”
“還早,你睡???”皇太極見到海蘭珠睜大迷蒙的眼眸,微微有些發愣,往常她可是從來不醒的,海蘭珠撐起手臂,涼氣從錦被的縫隙中透入,不滿的嘟囔道“眼看就要下雪,卻在此時進兵?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雖然留戀被窩中溫暖,海蘭珠還是硬著頭皮起身,將發絲甩到身后,拽過衣服,趕忙穿戴好,清晨哪怕是燒著暖炕爐火,還是涼意襲人,踏上靴子,回頭道“快起來,一會真的遲了。”
“烏瑪,烏瑪,端熱水來。”外面的烏瑪應了一聲,端著銅盆走進,海蘭珠回身拉起皇太極,展顏笑道“我伺候貝勒爺更衣梳洗可好?”
“海蘭珠,你是為了我?”他也不知道為何,別的女人同樣都是如此伺候自己,皇太極覺得理所應當,可海蘭珠這般,卻讓他感動驚喜,海蘭珠先重新梳理好他的辮子,服侍皇太極穿上外衣,親自用錦巾擦臉,安排早膳,皇太極看著海蘭珠圍著他轉,享受起這份難得的體貼。
等用完早膳,皇太極看見時辰尚早,朗聲吩咐“滿德海,帶她們兩個進來。”
海蘭珠若不是為了皇太極出征,她也不會這么早就起來。強打精神還是有些困倦,眼瞼下泛著青色,聽見皇太極這話,激靈一下,難道他還有別的安排?是女人?
兩名二十五歲左右做嬤嬤裝扮的婦人走了進來,屈膝行禮“給主子請安。”
海蘭珠仔細的打量,一人身穿湖水藍纏枝的旗袍,外罩比甲,發髻一絲不亂,頭上戴著兩根月白石的簪子,柳葉完眉下一雙丹鳳眼,不高的鼻梁厚厚嘴唇,小麥色的皮膚透著健康的光澤,身上透著爽利,唇邊含著和善的笑意,觀之能讓人興起親近之意。
而另一名年歲要大上一些,身著半長寶藍色領口繡香草的袍子,下穿一件百褶墨綠色的裙子,腳上踏上繡花鞋,挽著婦人發髻,只有插了一個翠玉簪子,五官卻更清秀一些,肌膚也更白凈,身上隱隱透出一股漢家的風韻。
“她們是誰?”海蘭珠開口問道,皇太極朗聲說道“你們重新給福晉見禮,從今以后,福晉就是你們的主子,伺候好了,爺有賞,若是惹福晉生氣,爺饒不了你們。”
“奴婢富察氏拜見主子。”“奴婢曹氏拜見主子。”
二人重新鄭重的行禮,海蘭珠明白穿湖水藍旗袍的就是富察氏,而另一名竟然是漢婦?對皇太極說道“你讓她們到我這來伺候?”
“富察氏,她一家子都是正白旗,對大金的規矩知道的很詳細,她在你身邊讓我更放心,至于曹氏?她雖是掠來的奴隸但有些本事,尤其是擅長調理身子,應該就是漢人大家閨秀出嫁時必有的嬤嬤。”
皇太極抓住海蘭珠的胳膊,低笑道“我可是等著你給我生兒子呢。”
海蘭珠暗中踩了皇太極的一腳,這兩個人都是精挑細選的,忠誠上應該信得過,留下也有些用處,點點頭道“既然這樣,烏瑪,帶她們下去,熟悉規矩,我雖然要求不多,但有些事還是要交代的。”
“是。”烏瑪應了一聲,帶著二人出去細說海蘭珠立下來的規矩,皇太極站起身,在滿德海的伺候下穿上亮銀盔甲,氣勢立馬一變,顯得更加的威武,海蘭珠最喜歡有陽剛之氣的男人,妙目一閃,上前一步,整理著他胸前的流蘇,心中難過,皇太極統兵南下,必然會造成殺戮,這個亂世何時是頭?
皇太極顯然誤會了海蘭珠落寞的神情,眼里透著驚喜的光亮,低聲道“你放心,我必會平安,記得調理好身子,我要一個兒子。”伸出手臂抱抱海蘭珠,在她耳邊低言“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海蘭珠,你要記得天下事馬背上打下來的,此刻的分離為的是將來那片如畫的江山,記得想我。”
皇太極輕吻海蘭珠的額頭,轉身離去,海蘭珠低垂著眼簾,皇太極,你真的是想多了,不過,無心插柳的誤會,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