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察覺到海蘭珠有些堅持不住,俊逸的臉龐露出痞子般的笑容,不大的眼眸里透著警告,眼珠不停的轉動著,向著四周表忠心的人擺手道“還楞在這做什么?等著大妃給賞?都給爺守城門去,若是盛京有失,爺先剝了你們的皮。”
“喳。”眾人不敢耽擱,魚貫而出,多鐸在他們眼里還是很有威望的,而且多鐸更天性隨和,同這些官職不是很高的人能總能說到一起,這一點身上有傲氣的多爾袞也及不上他。
同多鐸熟悉的人走過他身邊時,不由得臉上帶著一抹調笑,畢竟等到這些人離開屋子里可就剩下多鐸和大妃,向著多鐸挑了眉,那神情頗有一絲曖昧。
“滾,你當爺是什么?”多鐸笑罵道,抬腳踢了調笑之人的臀部,眼底極快的閃過一絲默然,哪怕就是他有心,海蘭珠也不會做出過格的事情,多鐸可是明白在這方面,她還真是像汗女收禮。
屋門重新關上,烏瑪等婢女都站在角落中,她們在海蘭珠的暗示下,沒有退出去,海蘭珠不是不相信多鐸,但人言可畏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這都沒人了,你還硬挺著?真不曉得你這副樣子給誰看?”多鐸邁步上前,距離海蘭珠只有一步距離,伸手想要攙扶她,見到她躲閃的眼神,手臂僵硬在空中,手指微動,轉而摸了一下鼻子,瞪著眼睛看向烏瑪“還不扶大妃坐下,你點眼里都沒有,若是爺身邊的女才都像你這樣,爺早就抽鞭子了。”
烏瑪快步上前,海蘭珠再也挺不住侍著烏瑪,臉色煞白,往日粉嫩的唇邊也毫無血色,手臂也有些僵硬,攥不住寶刀,哐啷一聲,寶刀落地,海蘭珠擰緊眉頭,喘著兩口氣,才揚眉說道“十五爺調教下人都是指著鞭子?”
“我說錯了還不行。”多鐸搖頭,眼底是不容錯辨的疼惜,嘆氣道“你都這副摸樣還如此要強。海蘭珠,不,大妃,女子軟一點更 惹人疼。”
“難道我不想嗎?多鐸,我寧愿躲在他的身后。”海蘭珠扶著烏瑪重新落座,在多鐸面前,她根本就沒有必要在全副武裝,疲敝倦態盡顯,揉著疼痛的腦袋,無奈的說道“可是他領兵出征,我總不能等他回來之時,告訴他盛京丟了吧,我是他的妻子,夫妻之間應該是共同進退。”
“吳克善能當得住林丹汗?”多鐸見到海蘭珠疲憊的臉上那抹堅決,明白她天性要強也不再多勸,壓下心疼,主動提起迫在眉睫的事兒,“如今壓下了棄守盛京的言論,可形勢不容樂觀,我已經聽說毛文龍即將兵臨城下,朝鮮那面也跨江而入,若是后方有失,恐怕盛京真的不保。”
多鐸小心翼翼的看著海蘭珠的神情變化,拍著腦門接著說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哥哥,他有勇有謀,可以如今科爾沁的實力對抗林丹汗,還是顯得吃力一些,而且我可聽說,主攻的是有著草原猛虎之稱的碩塞王子。”
“碩塞?”海蘭珠凝神看了一眼多鐸,見他肯定點頭,有些哭笑不得,竟然是他?在海蘭珠的腦海中,閃現著當初在草原上,碩塞那些粗獷豪邁的言語。
“你認識他?”多鐸試探的問道,海蘭珠不想瞞他,點頭道“在科爾沁的時候見過兩面,也稱不上熟悉,碩塞很是勇猛,哥哥倒是碰到一個好對手。”
“此時根本就不是稱贊碩塞的時候。”多鐸站起身來,在屋子里轉悠起來,海蘭珠放下手臂,含笑的看著瞇著眼睛苦思良策的多鐸,五官更顯得深邃俊逸,而且有著獨特的張揚氣質。
“難道大汗出征之前就沒有留下良策?我可不相信他一點準備都沒有?”多鐸目光炯炯有神,灼灼的看著海蘭珠,低聲道“若是一點后手沒有,那就不是八哥了。”
“多鐸。”海蘭珠坐直身子,低聲道“首先一點我相信我哥哥一定能牽制住林丹汗,大明聯合林丹汗剿滅大金,林丹汗也不是傻子,他應該知道,若是大金覆滅,大明下一個要動手的就是他,自然不會傾盡全力,他還想坐收漁翁之利呢。”
“這我明白,我更知道是朱元璋將蒙古人趕出中原,而那個奪了侄子皇位的皇上更是五征蒙古,其實他們之間的仇恨,比我們女真人要大得多。”
“你說的那個皇帝是永樂大帝朱棣,看來你也不是光在府中選秀風流來著,還是讀了一些書的。”海蘭珠不知道為何,總是想要逗逗多鐸,他有時給自己的感覺就像弟弟一樣,調皮玩劣,卻又有時很精明干練。
“選秀?這個詞不錯,以后我還真要弄上一場。”多鐸眼里同樣帶著笑意,她既然輕松下來,臉色也有點血色,就順著她的話說,海蘭珠身上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在如何堅韌要強,也是女人。
“大汗不會不安排的。”海蘭珠將皇太極的后手講出來,多鐸一邊聽著一邊點頭,最后感嘆道”這不愧是八哥,若是這么看來盛京雖然危機,卻也很安穩。人算不如天算,誰也沒料到袁崇竟然這么大的本事,能說動大明皇帝聯合林丹汗,就如你多言,他們是天生血仇,林丹汗可是一心想要恢復
成吉思汗的榮耀,還真應了那句話,沒有永恒的仇敵,只有永恒的利益,在利益面前,天生仇敵的貓鼠都能把酒言歡。”多鐸大笑出聲。
海蘭珠挑眉問道“難道我說錯了?”
“在你眼里,誰是貓?誰是鼠?”多鐸走進,海蘭珠嗅到他身上的氣味,移開了視線,他在自己眼里是弟弟一樣的人,不能否認的是多鐸按古代來說,已經是成年男子,在過兩年恐怕都會有兒子了。
多鐸心中泛起一絲波瀾,推開一步,恭敬的說道“大妃,您的意思是讓范禮領兵迎敵?”
“不,不行。”海蘭珠雙手交叉護著腹部,不敢猛然做出站起的動作,緩緩的起身,這點不同,心細的多鐸自然看得清楚,動動嘴唇。卻沒有問出來。
“范禮不行,他終究是漢人。”海蘭珠絕不忍心讓范禮面對毛文龍,多鐸擰緊眉頭,低聲問道“難道你不相信他?我雖然瞧不上他,可是他確實很有本事,他娶了大汗的表妹,怎么也不會向著漢人。”
“這是不同的,他受過正統的儒家教導,當初若不是在城關門口,祖母母親去世,以范禮的脾氣,他恐怕寧死也不會來這。”
“他那么有骨氣?我怎么沒看出來?”多鐸一臉的不屑,他雖然對范禮的能耐看好,但對他還真是不放在眼里,海蘭珠搖頭嘆氣“多鐸,你不了解漢人,更不了解漢族,這是個包容姓相當大的民族,而且你的心胸也要放開闊,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更有自己的埋藏在心底的堅持。”
“那你說怎么辦?不用范禮,那用誰?”多鐸并不想在這上面同海蘭珠較勁,直接問道,海蘭珠盯著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來,多鐸被她瞧得渾身發毛,低頭看了半響,凝眉問道“怎么?我有不妥之處。”
“領兵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多鐸聽見這話,眼睛瞪得大大的,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你說的難道是我?你讓我統領鑲白旗去抵抗毛文龍?”
“你是不敢?還是沒有信心?”海蘭珠上前兩步,同發傻的多鐸只是一步之隔,多鐸已經比他高了一頭,海蘭珠抬頭望去,信任的說道“你是先汗最寵愛的兒子,同樣有勇有謀,大汗曾經說過,你擅于決斷是難得的將才,你不僅僅是多爾袞的弟弟,多鐸,你應該同樣有自己的本事和戰功。”
“我——我——”多鐸雖然是努爾哈赤最寵愛的兒子,可是長期躲在多爾袞身后,難免有些不自信,他可以虛張聲勢的去罵人,但真上戰場,他又覺得仿佛自己做不好。
“難道你害怕?”海蘭珠故意刺激他,眼里閃過失望,多鐸耿耿著脖子,嘴硬的說道“我也是條漢子,怎么會害怕打仗?只是——”
多鐸低頭盯著海蘭珠,輕聲問道“你真的敢把大汗留下來的鑲白旗交給我?你就不怕嗎?”
“我為何要怕?多鐸,你同樣應該知曉,大金需要的是皇太極那樣的大汗,多爾袞或者你并不合適那么位置。”海蘭珠想了一瞬,將手搭在多鐸的肩頭,輕輕拍拍,低聲道“我相信你,多鐸,你不僅是多爾袞的親弟弟,更是愛新覺羅的子孫。”
“海蘭珠,我不會讓你失望,等我得勝歸來。”多鐸貪戀她的那抹柔情,硬起心腸,背過身去,他怕沉醉在在海蘭珠璀璨的目光中。
海蘭珠收回手,緩緩地俯身將地上的寶刀撿起,用刀柄輕輕碰碰他的胳膊,多鐸低頭,海蘭珠白玉般的手心中,托起調兵的令符。
多鐸遲疑半晌,攥住了海蘭珠柔若無骨的小手,細膩的感覺讓他眷戀,拿過令符,大踏步離去,海蘭珠看看手掌,輕輕搖頭,多鐸,你想得太多了。
“格格,若是十五爺——”烏瑪上前扶住海蘭珠,她可對風流紈绔名聲在外的多鐸沒什么信心,海蘭珠低聲道“烏瑪,多鐸的本事不必多爾袞差,更何況,哪怕他有異心,我也有法子收回鑲白旗。”
“范禮呢?格格,您就不信他嗎?”海蘭珠聽見這話,低笑道“怎么會?他現在已經帶人去迎敵朝鮮了,我怎么會忘了這個事?”
盛京城雖然還籠罩著漫天的陰云,可是從厚重的陰云里透出一縷冬日的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