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夜,打更人的聲音拖得老長,顯得幽深恐怖。
更夫用力的裹緊棉袍子,手湊到嘴邊,哈了口氣。又拿著竹梆子敲了起來:“梆梆梆,天干……來人啊,走水啦!”
撕裂的尖叫,驚動了左右四鄰。
冬天走水,倒霉的絕非一家。
天干物燥,一點火星子,就能引起一場大火。即便今夜無風,可火星四濺,眾人也不敢小覷。立時起來,聽聲望亮。找著走水之處。
不論遠近的,全都出了屋子,拿桶的拿桶,拿盆的拿盆,汲水撲火。
火勢看著很大,但當所有人手忙腳亂的將火撲滅之后,才愕然的發(fā)現(xiàn)。火到是起了,房子也燒了大半。但離著火周圍的一切,早被人清空了。就算他們不管不顧,等這房子燒干凈了,火也會自動熄滅的。
可在那清空的地方,橫七豎八的擺著的眾多孩子,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渾身是傷,鮮血淋淋,沒有一個身體是完整的孩子,比大火,更加沖擊著目擊者的心神。
“作孽哦!是誰這么缺德,居然對這些孩子下這么狠的手哦!”
“這些黑心肝爛肚腸的,全都該下十八層地獄,天打雷劈!”
“不得好死,該斷子絕孫的缺德貨……快,搭把手,把這些孩子抱走。這里又冷又嗆,一會兒再出事了。”
“快,京畿衛(wèi)的人來了。大人來了,大人們來了,就能給這些孩子報仇。”
有知情的突的叫道:“這里不是兵部尚書家的院子么?前兒個,我還見著蘇尚書家的管家來這里的。好幾輛馬車,帶了幾十個孩子出去了。”
“可不是,我們也看到了,昨兒個那馬車回來了,結果,回來的馬車不到一半……”
“對對對,早聽說蘇大人出錢建了千幼院,收養(yǎng)了足足三十六個孩子。”
“這里只有十來個,剩下來的孩子呢?不會燒死了吧?”
“說不定是被害死了,看這些孩子……”
“讓開,讓開。”京畿衛(wèi)的人終于到了,將民眾驅散。那些孩子立刻暴露在他們的眼里。便是這些鐵血男兒,一看到這情況,也紅了眼。
“全都抱走。立刻去請大夫,將城里所有大夫全都請過來。”
京畿衛(wèi)一多半的人,退走。留下一部份人,開始檢查起火原因,更要防止,再起火。
留下來的人,并未找到什么證據(jù)。
唯二的成年人,全都昏迷中。一起被帶走了……
很快,火滅人散。只留下幾個人,看著現(xiàn)場。
一院之隔,離坎兌巽排站七景面前:
“明天,把消息放出去。務必在我那父親回府之前,弄得人盡皆知。人獵之事,也散出去吧。好歹也讓那些,孩子失蹤的家庭,知道知道,那些孩子都去了哪里。”
“主子大義,我們定辦得妥妥貼貼的。”
“我可沒那么多大義。”七景嘀咕一聲:“行了,天晚了。你們下去吧!”她卻還要再出去一趟。
“主子,如果您要出門,請帶著屬下。”巽上前一步,單膝著地:“屬下經(jīng)過特訓,實力有所提升。給主子跑跑腿,還是可以的。”
七景想了想,應了:“那么今天晚上,你替我跑一趟吧。”
“是。”巽激動的接下任務。
“我要知道,這京畿衛(wèi)的人,準備怎么處理這件事。”
“是,奴婢一定查清楚。”
第二天一早,蘇佑良終于回來了。而此時回來的他,臉色十分的難看。
在宮里待了兩天兩夜,面對帝王,他的精神高度緊張,小心翼翼。吃不好,休息更不好。此時能出來,臉色青白,雙眼無神。
只是每每想到皇上所說的事情,他的心情依舊難免激動。
他是真沒想到,皇上居然會看上他的女兒。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皇上這么喜歡他的女兒,那女兒入了宮之后,地位必然不低。他的位置能再上一階不說,最主要的是皇上所說的,一旦這事成了,就要讓皇家的供奉,為他治病。
待他身體好了,就可以有兒子。
他蘇家,就還會有后!
可想到那個不聽話的女兒,蘇佑良眼睛又瞇了起來。捏緊了手心里的藥,暗暗下定了決心。
只是,等他回到蘇家大門前。才發(fā)現(xiàn),蘇家大門,被人堵了個水泄不通。
“蒼天啊,大地啊,老天爺啊。還我兒子……”一聲悲愴叫聲,透過轎子,直奔蘇佑良耳朵而來。他坐在轎子里,到還不知道,已經(jīng)到了他家門口。眉頭一皺,問外面跟轎的:“發(fā)生了什么事?何人喧嘩?”
“老,老爺。咱們家大門,被人圍起來了。”跟轎的阿忠老實,本份,忠心,身手也十分不錯。可惜,不夠機靈。
“蘇大人,你不能自己生不出兒子來,就拐別人的兒子啊。你拐了,為什么還要害他們……老天爺是長眼睛的,會給你報應的。”
“還我的孫子!”一些女人,一些老人。將整個尚書府大門,圍得死死的。路也堵死了。街上圍著看熱鬧的越來越多……
有人看到蘇佑良的轎子,識得主人是他,不由大叫:“蘇尚書回來啦!”
圍著大門的人,立刻調(diào)轉方向。將他的轎子,牢牢的圍了起來。
蘇佑良尚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皺著眉頭,對著轎夫道:“闖過去。”
可人多力量大,再加上好事者幫忙。這轎子左沖右突,卻始終都在包圍圈內(nèi)。
“阿忠,去打聽打聽,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忠連忙沖進人群,三兩下,便突破包圍圈,讓他翻進尚書府墻里。
留下蘇佑良的轎子,立刻就被人拉停下。還未停穩(wěn),轎夫就被人拖到一邊,蘇佑良被人從轎子里扯了出來。
“蘇佑良,你這個該殺千刀的,你把孫兒藏到哪去了?你是不是害死他了……”
“放肆,本官如何知曉你的孫子在何處?你孫子不見了,去找城衛(wèi)營,找我作甚。”
“呸,誰不知道,你自己生不出兒子,把別人家的兒子全都擄了來,你這個惡鬼要吃童男的血肉,為自己好生個兒子出來……我孫子定是叫你抓了去,給吃了啊!!我可憐的孫兒啊!你死的好慘啊!”
這一聲慘,引起了許多的共鳴。很多人一起跟著哭嚎:“我的兒,你死的好慘啊!”
“你還我孫兒的命來……”老太太哭著,直撲向蘇佑良,漆黑堅硬的指甲,狠狠的撓出去……
一人動手,其他人也跟著沖上去。
一時間,蘇佑良被擠在中間,無奈的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老太太,婦人的攻擊。
幸好,阿忠很快打開蘇家大門,帶著兩隊護衛(wèi)出來,破開人墻,將他從人群中解救出來。
他被護著出來時,臉上滿是血痕。衣衫凌亂,發(fā)髻早已散落。看起來,狼狽不堪,慘不忍睹。
阿忠把人救出來,本是有功。然,開了蘇家大門,卻將這些找事的人給放了進去。
這些人敢來堵蘇家大門,敢對蘇佑良動手。不是膽大包天,就是豁出去的。沒有什么不敢做的。
見到東西,能搶的搶,能砸的砸。見到那些穿得錦衣華服的,能打的打,能抓的抓……尚書府里,一片狼籍。更有人還欲往后院沖,被侍衛(wèi)死死攔住。
蘇佑良從成為尚書,何時曾受過這樣的罪。
一聲怒吼:“來人,全都給我轟出去。”隨著他一聲令下,那些侍衛(wèi)齊齊動手。
他們的武功雖不說多高,但比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婆子婦人要高的多。尤其是,當他們不惜傷上幾人之后,更是容易解決的多。世人皆怕惡人。有人比她們更狠,更兇了。她們自然就怕了,怕了,就好解決的多。
沖進來的人,全都被轟了出去,蘇家大門重新被關上。
蘇佑良卻已被氣得差點昏過去,這些天,體力精神本就到了極致,再加上這一出……只覺眼前發(fā)黑,天旋地轉。
管家和阿忠兩個人扶著,才勉強穩(wěn)著腳步。
好不容易到了正氣院,立刻讓阿忠去給老太太報信,順便看看,老太太有沒有受驚,然后才問起管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家臉一苦,淚已落:“是老奴做事不周,害了老爺。”
蘇佑良揉了揉太陽穴,頭疼的越發(fā)厲害:“先別忙著請罪,把事情說清楚。你老爺我現(xiàn)在一頭霧水,就被人弄得這么狼狽!老爺我信你,決不會做對不住老爺我的事。可保不齊,有人在暗中給你老爺我找不自在。”
“老爺明鑒。其實一切只因,昨兒夜里,千幼院著了火。可偏偏昨夜里,咱們府里這邊,個個酣睡如豬,竟無一人發(fā)覺。火被周圍的人撲滅,京畿衛(wèi)的人也到了……可,可那里面剩下的幾個人獵,全都被京畿營的人給帶走了!”
一聽到千幼院著火,蘇佑良就知道,此事要糟。
當初為了一點好名聲,千幼院是他出錢辦的,弄得是人盡皆知。可現(xiàn)在……蘇佑良的頭,更痛了。
“老爺,您放心。此事,老奴會一力擔下來。”
蘇何良揉太陽穴的手微微一頓,慢慢拿了下來。睜開眼睛,直直的看向管家。管家的提議,他很心動。
有些事情,只要他不承認,并推出一個人去頂了,那么……一切都可以解決。因為很多事情,不需要外面的那些人信,要的只是給別人看。
把管家推出去,無疑夠份量,而且也更好將事情轉過去。
半晌之后,他還是搖了搖頭:“不,不必,很不必。此事,對我們未必全是壞事,我們可以……”蘇佑良起身,在屋子里轉了又轉:“讓人打水來,我要梳洗。再讓小廚房給我熬一碗?yún)瓬蕚涑乙雽m。至于府里這件事,你如此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