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辯確實比以往更有底氣。
十萬大軍在手,猛將如云,他自然有底氣!
他坐直身體,眸光冷峻,道:“裁減冗官一事,雖是王卿家主理,但也是尚書臺的事。尚書臺要仔細商定,確定具體的裁減名單,征詢御史臺、九卿等意見,要統一思想,凝聚共識。這是朝廷基于冗官眾多,靡費國庫而定的國策,非是一人一府寺所為!”
四人齊齊躬身,聆聽圣訓。
荀攸,鐘繇都清楚,陛下這是給王允站臺了。
王允雙手不自禁的緊抓著膝蓋,眼神越發堅定。
楊彪繃著臉,心里的不安更加強烈了。
“五日,”
劉辯心里斟酌著,道:“五日之內,確定最終名單,明文公布,而后逐步裁減。王卿家要統籌各府寺,穩妥有序推進,不要出大亂子?!?
“臣領旨?!蓖踉侍鹗值?。
劉辯將四人表情盡收眼底,道:“這件事就這么定下。關于司隸的變革,由尚書臺親自操刀,尤其是錢糧轉運、鹽政一事,必須盡快推行,明年夏糧之前,朕要看到結果!”
劉辯手握十萬大軍,可也得有錢糧供養。單靠‘抄家’得來的那些錢糧,根本支撐不了多久,也不能指望用‘抄家’維持國家運轉。
必須要有個健康的賦稅體制!
“臣等領旨!”四人抬手,沉聲應道。
劉辯目光看向楊彪,道:“朕對丞相提交的施政綱要不滿意,國政不是丞相一人的,丞相須當召集朝臣共商,全面、細致、統籌,分清輕重緩急、節奏步調,不可閉門造車,耳目閉塞?!?
楊彪臉色一肅,抬起手道:“臣領旨?!?
劉辯拿起茶杯,道:“關于年號,尚書臺選了幾個?”
楊彪手還沒放下,搶話般的道:“陛下,暫且有三個,光熹、昭寧、永漢,請陛下定奪?!?
光熹,就是朝臣之前商定好的,劉辯十分不喜歡。
“昭寧、永漢……”
劉辯神色沉吟,道:“那就永漢吧?!?
“臣領旨。”楊彪道。
王允,荀攸,鐘繇都沒意見,這是他們商定出的年號,選哪個都行。
潘隱悄步進來,遞給劉辯一道奏本,臉色恭謹又謹慎。
劉辯看了他一眼,打開看去,片刻后,他神色不動,瞥了眼楊彪與王允,合起來,笑著道:“荀卿家,關于并州的補缺,到位了嗎?”
四人對于這道奏本還是很好奇的,但都沒有發問,荀攸道:“已經基本到位,過幾日,臣準備啟程前往冀州?!?
應劭為冀州牧,即將到任,荀攸得去為他站臺,穩住局勢。
“好。”
劉辯點頭,道:“關于鹽政,以及朝廷的一系列‘新政’,荀卿家要與應劭好好說清楚?!?
鹽政,關乎兩地,一個是冀州,一個是益州。
劉辯手里的這道奏本,就是來自于益州牧劉焉。
“臣領旨。”荀攸道。他心里清楚,朝廷現在缺少錢糧,鹽政已經是朝廷當前第一要務!
“說說其他事情吧?!眲⑥q道。
楊彪故作思忖,而后道:“陛下,臣舉薦東海名士王朗入仕。”
劉辯一怔,這還是楊彪第一次舉薦,暗道:這位感覺到壓力,想要做事情了?
稍稍想了想,劉辯道:“洛陽令如何?”
楊彪小眼睛微睜,心里驚喜交加,面上不變,道:“臣認為可以?!?
王允,荀攸,鐘繇看著他,心里各有想法。
洛陽令,簡而言之,就是洛陽縣令,東都縣令,可想地位有多特殊。
前任洛陽令是周異,因為這位既是大將軍府的人,又是袁家門生,在幾個月前的一系列朝廷爭斗中,被‘待用’,后來因畏懼而辭官,現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王允道:“陛下,關于兵曹一事,臣認為,與如戶曹、太仆等多諸多權責有交錯、重疊,還須再當劃分?!?
兵曹,暫定是籌措軍資、軍備統管,為軍隊提供支持的一個后勤機構。
劉辯道:“這件事,尚書臺合議上奏?!?
鐘繇余光瞥了眼楊彪,頓了頓,道:“陛下,洛陽城里監獄眾多,林林總總達十多個,是否當統一管制?”
劉辯眉頭一挑,點頭道:“卿家說的是,除了黃門北寺獄外,各府寺的牢獄,一律廢罷,不得保留、再設,天牢由尚書臺直接管轄,不隸屬于刑曹、廷尉、御史臺等。”
鐘繇怔了下,他這么提議只是為了防備楊彪,怎么連他的廷尉府獄都沒了?
但他旋即也明白,這是為了去除權臣利用牢獄構陷對手、打壓異己,同樣,還能較少刑訊逼供,冤假錯案。
“臣等領旨?!?
四個人抬手道。這樣的變動,倒是有利無害,他們沒有反對的理由。
劉辯與他們商量著大小事情,永樂宮外,唐姬好不容易出來,就聽到她父親辭官的消息,嚇了一跳。
“父親,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唐姬一臉緊張。
唐瑁嘆氣,道:“為父糊涂,收了別人錢財?!?
唐姬抿了抿嘴,直直的看著她父親。
唐瑁旋即就微笑,道:“算不得什么大事,不用擔心。朝中的人,哪個不收受一點錢財》你只要好好服侍陛下,將來為父還會回來。”
唐姬聽著,這才大松一口氣,有些責怪的道:“父親,這種時候怎么收別人的錢。要不要,我找太后或者陛下求情……”
“不可!”
唐瑁斷然喝止,旋即看了眼四周,低聲道:“你要代為父向娘娘與陛下請罪,決不可求情!”
唐姬似懂非懂,聽話的點頭。
唐瑁知道他這女兒一向乖巧,倒是不多擔心,又囑咐道:“如果太后要為陛下選秀,你不可阻攔。”
唐姬從來沒想過阻止,輕輕應著。
唐瑁又交代幾句,滿腹惆悵的出宮。
原本的遠大前途,化作了水中泡影,任誰都得惆悵。
路過嘉德殿時,尚書臺里傳來一陣陣議論聲。
“聽說了沒有?王公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將唐公都逼得辭官了!”
“王公真是厲害啊,違逆太后不說,居然還能讓唐公辭官。”
“這還不算,吏曹那邊的消息,說是荀尚書署名了,明日就要開始裁減冗官了!”
“明天?三公府那些屬官,不得炸鍋,”
“還有還有,我聽說,刑曹那邊已經抓人了,但凡鬧事,全都收監……”
唐瑁聽了一耳朵,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徑直出宮。
景福殿內,又商量了半個時辰,楊彪等四個人才出了景福殿。
出門的四人,都是心情大好。
他們幾乎都得到了想要的,各自開心。
書房內,劉辯坐在書桌上,手里還是剛才劉焉的奏本。
劉焉在奏本里,說是病體日重,不能到京面圣,派遣幼子劉璋入京請罪。
這是拿劉璋做質子嗎?
‘有伱后悔的時候!’
劉辯知道一些事情,心里嗤笑,旋即看向左栗,道:“劉璋明日到京,你派人去接?!?
“是?!弊罄鯐猓椭^,雙眼陰冷的道。
劉辯扔掉這道奏本,道:“讓典韋準備一下,明天朕要去一趟太倉?!?
太倉,既國庫,不止儲備有大漢的錢糧、還擁有鑄幣權!
“遵旨?!迸穗[應著道。
劉辯靜靜又想了一會兒,沒有什么遺漏,便拿起身前堆積的奏本開始批閱。
楊彪,王允,荀攸,鐘繇四人返回尚書臺,同樣聽到了各種議論聲。
“這么說來,王公此番是大權在握,丞相也比之不過了?”
“那是。不要看位置,而是看做的事情,沒事可做,再大的權力也是白搭……”
“你們說,王公有沒有可能做丞相?”
“我賭一緡,早晚的事情!”
楊彪站在門口,盡皆入耳,心頭惱怒,小眼睛一瞪,喝道:“都沒事做了嗎?”
各值房的聲音戛然而止。
王允漠然著臉。
“尚書臺議事!”楊彪滿臉的威嚴色。
荀攸,鐘繇對視一眼,暗自搖頭。
王允的異軍突起,這位丞相是要坐不住了。
尚書臺第一次開大會,而且開始討論具體事務。
一開就是一夜。
跟著忙碌的小吏們,極其不適應,心里叫苦不迭。
辰時一過,刑曹尚書李儒帶著人,開始正式的查封三公府,并公布裁減、調遷的名單。
調遷的人自然好說,被劃歸為‘冗官’的一類,自然不甘心,以各種形式反抗。
李儒氣質儒雅,可動起手來毫不含糊,單單三公府,他就抓了三十多人。
但真正熱鬧的,不是三公府,而是在太常。
一大早,有三十多大小官吏,上百的太學、鴻都門學的學生圍堵在太常大門口,大吵大鬧。
“憑什么裁減我們,我們是三朝老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憑什么說裁減就裁減?!”
“我們是太學生,未來朝廷的基石,國之棟梁,豈能退學!”
“國學之重,天下莫過之!蔡邕,你也是讀書人,今日你不讓我們讀書,明日我們將掀你墳頭!”
“鴻都門學乃是先帝所立,我們乃是天子門生,你區區太常,憑什么開除我們?”
上百人圍堵,聲音嘈雜如潮,大門被強行推倒,百十號人瘋涌著向里面沖。
太常的官吏拼命的解釋著、堵著、攔著,但憤怒的大小官吏,太學生,鴻都門學生怒不可遏,根本不聽解釋,怒吼著一定要見蔡邕。
蔡邕躲在遠處,急聲道:“快去,調各處的衙役,攔住他們!”
他身旁的從官應著,連忙吩咐一個小吏,從墻頭翻出找救兵。
太常可沒有多少差役,擋不住上百人。而且,鬧事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蔡邕擰著眉,一臉凝重。
他秉持劉辯的意思,對鴻都門學、太學中的品行不端,亂八七糟的學生進行了大規模的革除,又趕上朝廷裁減冗官,一下子就鬧大了!
“怎么辦怎么辦……”蔡邕心里有些慌,繼續鬧下去,很難收場!
“蔡邕在那!”
突然間,有人看到了門后的蔡邕,指著大喊了一聲。
一時間,群情激動,沖進來的官吏、學生瞬間沖破了阻攔,直奔著蔡邕。
蔡邕嚇了一跳,轉頭就跑。
“蔡邕別跑!”
有人大喝,更不知道是誰,居然扔出了一塊硯臺,直奔蔡邕的背影。
砰
蔡邕應聲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