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丹爲人沉穩(wěn),雖然自家開著酒坊,但輕易沒人見到樑丹喝多失態(tài)過。不過這一次,樑丹也確實有點多了,一直陪著朱總監(jiān)喝到東方發(fā)白,這才暈暈乎乎的被人扶著睡下。等樑桐往樑丹的嘴裡灌醒酒湯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晌午了。
儘管鬼醫(yī)用藥有其獨道之處,但樑丹睜開眼後仍然覺得有點頭重腳輕,又洗了把臉喝了半碗小米粥,這才覺得好了不少。忙問朱總監(jiān)可安排好了?有人答道朱總監(jiān)早已醒了過來,正在與樑母閒聊。
樑丹疾步走到母親的住處,還沒進屋時,就聽到朱總監(jiān)正與樑母說道:“春秋時有孟母三遷,南宋時有岳母刺字,可見母親的教化對於孩子的一生來說至關重要。樑兄弟能有今天的成就,與老嬸子的教導是離不開的。”其實按年紀的話,樑母比朱總監(jiān)大不了幾歲,朱總監(jiān)稱一聲“老嬸子”,到是從樑丹的平輩論過來的。
“不敢當長官的誇獎。”樑母今天的精神頭顯然不錯,“我家大兒先父早亡,還好留下了一座酒坊,我們孤兒寡母的也算衣食無憂。我老婆子在孃家的時候粗識幾個字,雖說忘得差不多了,也還算沒讓大兒從小當個睜眼瞎。大兒能有今天的地位,全仗著上官賞識,今天朱長官能來西山,可見大兒沒有跟錯人。不瞞朱長官說,眼看著這隊伍一天天的坐大了,我就是擔心著大兒把持不住,走了歪路,那可就辜負了朱長官的一片苦心了。”
“不會,絕對不會。”朱總監(jiān)的語氣十分肯定,“我這次遼南遼北統(tǒng)統(tǒng)轉了一遍,我敢說整個東四省的抗日武裝裡,樑兄弟也是排得進前十的。我老朱也是東北人,直性子,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我把兵權給了樑兄弟,樑兄弟就必不會負我,這個事我心裡有底。”
樑丹在門外聽得清楚,心裡明白樑母所指的是自己與喬曼相好的事情,到現(xiàn)在樑母對於戲子的看法絲毫沒變,樑丹奉母至孝,不敢因爲這事與母親頂嘴。自打上次離開以後,喬曼一直沒有來過劉龍臺,但卻藉著燕子飛的嘴打探過好幾次。樑丹夾在母親與喬曼之間爲難,說起話來也吱吱唔唔,這樣一來喬曼更加生氣,連封信也沒給樑丹寫過。
燕子飛告訴樑丹,喬曼已經(jīng)重新在同昌城裡建立了交通站,這次是把書畫店開在了鏢局的邊上。看樣子喬曼對於書畫的確十分喜愛,連續(xù)兩次交通站都是用的書畫店。樑丹猶豫連用了兩次的手段,會不會更加容易被鬼子識破?燕子飛卻道,對於狡詐如宮崎九、藤田之流,越是看似蠢笨的方法就越是有效,變化得太多,反而容易識破。
喬曼不來劉龍臺,樑丹到是有心去同昌。然而身爲一軍的主帥,牽一髮而動全身,萬一在同昌城裡有了什麼閃失的話,那更是對全軍的不負責。又有朱總監(jiān)馬上來要同昌的消息,樑丹更是守在家裡不敢動,這一來二去的算一算,到是快半個月沒見著喬曼了。
樑母與朱總監(jiān)閒話之時,心裡其實也在想著這件事,於樑母而言,無論如何兒子這纔剛剛做了國軍的長官沒多久,就立刻學那舊軍閥裡的軍官包戲子、養(yǎng)二房,那是絕對不行的。老太太要是閉上眼睛到還罷了,不然的話只要老太太還活著,喬曼就休想進門。
本來樑母想話裡話外向朱總監(jiān)透露透露,知道朱總監(jiān)是樑丹的頂頭上司,若是朱總監(jiān)發(fā)話樑丹肯定是要依從的。可老話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好幾次話到嘴邊,樑母還是生生嚥了下去。別回頭自己沒深沒淺的一句話,再影響了兒子的前程,那可大大的不該。
朱總監(jiān)哪知道箇中玄機?今天來見樑母,就是要讓老太太安心,當著老太太的面好好的誇一誇樑丹。因此上言談之間當然只撿好聽的說,把樑丹都捧到天上去了。
樑丹知道再這麼說下去,母親與朱總監(jiān)也是在打啞謎,反不如回頭把事情都告訴朱總監(jiān)。更何況自己與楊欣的旋風支隊有聯(lián)繫,這麼大的事不可能瞞著朱總監(jiān)。
想到這裡,樑丹推門而入,口中說道:“朱總監(jiān)起得早啊,我到是睡過頭了。”又恭恭敬敬的向樑母躬身行禮:“娘,你起得也早,這幾天睡得還好?”
“還早呢?太陽都快下山了。”樑母嘴裡是埋怨,眼中卻是慈愛。當孃的從來都盼著兒子有出息,現(xiàn)在當了師長了,那可是一方的諸侯啊,老太太心裡能不高興?
“到是我打擾老嬸子休息了。”朱總監(jiān)起身告辭。
樑母將二人送到門外,還沒說話,突然有人風風火火的搶了進來,嘴裡嚷道:“朱總監(jiān)在這嗎?”
“喲,這不是習二少嗎?”朱總監(jiān)笑道,“總算能出來見見我了?”
朱總監(jiān)來劉龍臺一天了,習專員到現(xiàn)在才露面,連朱總監(jiān)自己都有點吃驚。儘管習專員的電報技術很厲害,但習家二少爺那個好吃懶做也是相當出名的。可沒成想,昨天那麼大的宴席,習二少愣是沒露面。今天一見,就見習專員小臉蠟黃,眼中還布著血絲,似乎這一宿就沒怎麼睡過覺。
“朱總監(jiān),出事了。”習專員的手裡拿著幾張電報紙,幾步走過來,“出大事了,聽我的,咱們馬上就得走。”
“怎麼回事?”樑丹也吃了一驚。
習專員纔要說,才發(fā)現(xiàn)樑母也站在一邊,不由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樑母看在眼裡,知道人家現(xiàn)在要說的是軍機大事,便轉身告辭回到屋中。
等老太太關上了門,習專員才壓低聲音說道:“連續(xù)一天一夜,鬼子的聯(lián)絡電波就沒有停過,而且還在不停的轉換頻率。一開始我還以爲是鬼子發(fā)現(xiàn)我在偷聽,後來我才明白,這根本就是幾十支不同番號的鬼子部隊在傳訊。”
“幾十支部隊?”朱總監(jiān)也收起了笑臉,“憲章,你沒聽錯?”
“我就是學這個的出身啊。”習專員急道,“我到是巴不得我能聽錯了。第八師就一臺電報機,我聽得肯定不全面。但就單是我能截獲到的鬼子頻率,就不低於十支帶番號的部隊。我初步推斷,鬼子的這次應該是在進行一次大規(guī)模的兵力調動,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人數(shù)不少於十五萬。”
十五萬!這個數(shù)字把樑丹與朱總監(jiān)同時驚了一跳。
“怎麼可能?”朱總監(jiān)問道,“這幾乎已經(jīng)是鬼子在東北的全部軍力了,甚至要包括海軍。”
“不僅僅是關東軍的全部軍力。”習專員繼續(xù)說道,“從今天早上我截獲的奉天總部與錦州鬼子軍部的電報上來看,目前還有兩支剛剛從朝鮮趕來的鬼子師團已經(jīng)越過了鴨綠江,正在進入丹東。”
“好哇,小鬼子這是要準備開始全面侵華戰(zhàn)爭了。”朱總監(jiān)喃喃的說道,“還好,還好……”朱總監(jiān)一拍習專員的肩膀,“還好鬼子做夢也想不到,我會把你這個電訊專家?guī)У綎|北來。這種消息,在關裡是永遠也截獲不到的。我就說過,不論是你還是丁雄、孫觀這樣的人才,只有帶到了抗日的第一線,才能真正發(fā)揮你們的才能。”
“咱還是快走吧。”習專員顧不得朱總監(jiān)的感慨,他現(xiàn)在是急得眉頭緊鎖,“朱總監(jiān),這麼大規(guī)模的兵力調動,山海關那邊的鬼子肯定要增兵,要是再晚的話,咱們可能就出不了關了。到時候……”
“哼哼,到時候如何?”朱總監(jiān)的臉反而展開了,“我老朱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小鬼子從年前就已經(jīng)開出懸賞十萬大洋要的我人頭,我現(xiàn)在不還是活得好好的?”
“朱總監(jiān)……”習專員一咧嘴,他沒想到朱總監(jiān)居然如此沉著。
“朱總監(jiān),”樑丹說道,“我覺得還是習專員說得有理,君子不居危牆之下,您還是早一步回關內(nèi)吧。”
“你這話說的,我到是把你樑丹當成君子呢,難不成你要和我一起逃到關裡?”朱總監(jiān)反問道。
“樑某當然要死守同昌,誓與鬼子一決高下。”樑丹忙道。
“還不是的。”朱總監(jiān)一笑,“你樑師長能在這裡抗擊鬼子,我朱大鬍子就得被鬼子嚇得屁滾尿流嗎?傳出去的話,那不是讓東四省的老少爺們兒心寒嗎?”
習專員還要說話,朱總監(jiān)卻一拍習專員的肩膀:“別怕,你是習家二少爺,遇事莫慌。你這電訊技術是不錯,但這沉穩(wěn)拿事的勁,還真得向你哥哥好好學學。你也是讀過軍事理論,也在少帥府的軍事作戰(zhàn)室當過參謀,難道還不明白這麼大的軍事行動,能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完成的嗎?十五萬大軍,吃喝拉撒,哪一樣不是問題?我到想考考你,你說一個師團的鬼子與一箇中隊的鬼子比起來,哪一支部隊會先從奉天趕到錦州?”
“當然是一箇中隊的鬼子了。”習專員答道,“兵力短小,行動也迅捷,不會太過於依賴後勤補給。”
“明白就好。”朱總監(jiān)說道,“沉住氣,拿出點習家二少爺?shù)臉觼恚瑒e讓人家第八師的兄弟們看笑話。”又轉頭對樑丹說道,“走,趁著太陽沒落山,你帶著我去各處轉轉。我聽說丁雄在半拉山專門挖了什麼環(huán)形戰(zhàn)壕,把鬼子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這我得去見試見試。要是把這種戰(zhàn)壕在各處的抗日隊伍中好好推廣一下,肯定有大用。”
“好,朱總監(jiān)請。”樑丹點頭稱是。
習專員雖然著急,但又駁不過朱總監(jiān),只好在後面悶聲跟著。
樑丹卻想著,雖然他也相信習專員的電訊手段非同一般,但如果真有大事發(fā)生,同昌城內(nèi)的老六,是不會不告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