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菟的速度快到令人瞠目,方才還遠在天邊的身影,晃眼間就已經沖到了眾人眼前。
借著巨大慣性帶來的沖擊力,在離鮮卑戰(zhàn)陣一丈的位置處,赤菟低嘯一聲,豁然躍起,好似一匹生出雙翼的天馬。鮮卑士卒們不由自主的抬頭,驚愕的望著那道掠過他們頭頂的火紅駿馬,在那么一瞬間,它遮蔽住了天空中的太陽,猶如長虹貫日。
四蹄從空中穩(wěn)穩(wěn)的砸入地面,濺起塵土飛揚。
闖入戰(zhàn)陣之中的赤菟幾乎是和他主人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高傲脾性,絲毫沒將周圍的鮮卑人納入眼中,撒開蹄子,直奔呂布而去。
兩名鮮卑騎卒擋住了赤菟的去路,提著槍桿中間位置,話不多說,朝著赤菟腦袋猛地一扎。
許多人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為之嘆息。不管是漢人還是鮮卑人,但凡是在行伍之中的,又有哪個不愛駿馬,這匹高達八尺的火紅色馬兒,無疑是馬中的極品,如今眼看就要喪命于此,當真是可惜了。
孰料,就在眾人惋惜之際,那馬兒竟似通了靈性一般,生生停住前沖的步子,后腿站立促使前腿的雙蹄抬起。那兩桿刺來的長槍扎空,赤菟甩了一個馬鼻,前蹄在空中連踏兩下,重重印在了兩名士卒的胸口。
當初呂布都不敢硬接赤菟的攻擊,更別說這兩名鮮卑士卒了,兩人還未反應過來,就已被赤菟踢碎了胸骨,大吐血水,從馬背上往后飛了出去。
“好!干得漂亮!”
沖騎營的士卒們瞧見后,眉飛色舞的為之大聲喝彩,提著的心重新又放回了肚子。
此時,有名鮮卑士卒落下馬背,他遠遠的瞅了眼呂布,弓身撿起地上的彎刀,一步一步悄悄的摸向呂布身后。待到僅剩丈余距離,這名士卒猛然前沖三四步,手中彎刀直取呂布的項上人頭。
而此時的呂布,早已隨著赤菟的到來,從迷茫中清醒過來,身后的殺機他又豈能不知。
呂布迅疾轉身,右手提拳,剛想利用避過這一刀的空隙,來狠狠給上此人一拳。然而赤菟的動作比他更快,只見其尾部奮力一擺,夾在馬鞍左側的黑墨畫戟飛射而出,戟尖的一點寒芒猶如黑夜之中的流星綻放,瞬間透過了那名鮮卑士卒的胸膛。
偷襲的鮮卑士卒身死之際,仍是愕然的側頭看著那邊的赤菟,他至死也不肯相信,自己居然會死在一匹馬的手里。
尸身被飛來的方天畫戟帶著向右滑行了數步,呂布還未揮出的拳頭松開成掌,張開的五指伸出,握住了那桿恰好停在面前的黑墨畫戟。
冰涼徹骨的寒意從手心流經全身,啊,多么熟悉的感覺。
此時的赤菟已經沖到了呂布跟前,它瞧見自己的主人渾身是血,伸出舌頭舔了舔呂布的臉頰,然后又用腦袋不斷的去蹭呂布的頸子,像是在邀功討賞。
呂布哪受得了這個,趕緊將赤菟的腦袋從脖子里薅了出來,誰又能想到,戰(zhàn)場上縱橫無雙的飛將軍,居然也會怕癢。
呂布伸手輕揉著赤菟腦袋上的鬃毛,看著它一臉享受的舒坦模樣,呂布忍不住笑道:“好久沒見,你又長膘了……”
赤菟聽到這個,立馬就不高興了,抖擻身子,噴了呂布一臉的鼻息不說,眼神還尤為嫌棄的嗔視著呂布,大眼瞪小眼兒,仿佛是在說,這叫膘嗎,這是四肢有力,體格健碩。
呂布被赤菟的反應弄得哈哈大笑,連帶長時間廝殺帶來的疲乏感,也隨之減緩了許多。
看著呂布在那開懷大笑,鮮卑人不樂意了,這一主一仆公然在數千人的圍觀之下‘打情罵俏’也就罷了,居然還不拿正眼看上他們一眼,這完全是沒將他們數千鮮卑兒郎放入眼中,簡直狂妄之極。
感覺被輕視了的鮮卑人再度將戰(zhàn)圈縮小,誓要誅殺呂布。
面對鮮卑人的氣勢洶洶,呂布此刻倒顯得不慌不忙,他翻身騎上赤菟馬背,朝著不遠處仍在死死抵抗的雷虎等人大喊了一聲:“爾等在原地結陣防守,我去取了那敵將首級便回。”
沖騎營的士卒們聽到這話,心中是熱血激昂,千軍之中取敵將首級,這是何等的霸氣。倘若是換作了其他人,他們鐵定是不信的,但眼前的這個青年似乎有一種獨特的魅力,仿佛只要他說了,就一定可以做到。
方天畫戟在手,胯下赤菟疾馳如風,迎面而來的鮮卑騎卒被呂布一頓猛沖,撞擊得人仰馬翻,根本阻擋不住。如果說步戰(zhàn)的呂布是一頭暴戾的猛虎,那騎上赤菟的他就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出海的惡蛟。
沖破戰(zhàn)陣之后,呂布的目標不言而喻。
察爾特身邊的一眾親衛(wèi)自然不會坐視呂布殺來,紛紛揮動著手頭兵器,催馬上前阻殺呂布。
鎖定察爾特的呂布自然沒心思搭理這些小魚小蝦,冷冷的道了一聲:“不知死活。”
赤菟從這群沖來的親衛(wèi)中間飛速掠過,手中揮舞的畫戟似一頭倒海翻江的惡龍,張牙舞爪,待到穿插而過的時候,兩排沖鋒上來的親衛(wèi)幾乎同時落下馬背,皆是一戟斃命。
察爾特坐不住了,三叉戟一跺地面,直沖呂布。
雖然直覺告訴他應該先行撤離,但若是此刻逃走,那之前所花的功夫,豈不是功虧一簣。再者說了,他察爾特在鮮卑軍中也是素有名聲,一身武藝自不必說,再加上剛剛呂布奮戰(zhàn)許久,體力應該早已消耗殆盡,他若還贏不了此人,將來傳了出去,他這張老臉又該置于何地。
嗆~嗆~嗆~
迎面碰上的瞬間,兩桿兵器便已交鋒多次。
呂布撥馬回頭,一記大圣劈掛,重戟砸下,力求一戟斃命。
察爾特心頭一驚,左手連忙滑至三叉戟桿的末端,向上橫向一擋。
鐺~
與剛剛清脆的金屬聲相比,這一聲就顯得沉悶了許多。
“這廝好大的氣力!”
察爾特看著虎口處裂開的血口,忍不住在心中暗道了一聲。雙臂發(fā)麻之余,連同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過來。
呂布在一戟砸下之后,似乎并沒有起戟的意思,而是通過方天畫戟不斷的往下施加壓力。這令察爾特苦不堪言,被壓得死死的他只能選擇被動抵抗,同呂布斗力。
在力氣上,鮮卑第一勇士蠻赫兒都未必斗得過呂布,更別提察爾特了。
畫戟一點一點的往下滲透,察爾特額頭上漸漸生出了許多細密的汗珠,他根本騰不出手去擦拭,只能臉色可怖的咬著兩排鋼牙,拼盡一身力氣來抵擋上方所施加的壓力。
然而,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都顯得徒勞無功。
察爾特眼睜睜的看著那畫戟的月牙刃尖一點一點的靠向自己肩頭,然后扎了進去,伴隨著肩膀處傳來的巨大疼痛感,肩甲處很快就浸紅了一片。
“啊啊啊,老子要殺了你!”
察爾特暴怒的吼叫著想要推開那桿泛寒的畫戟,可是任他如何拼命用力,呂布都將他控制得死死的,根本動彈不了半分。
生死存亡之際,察爾特腦海里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他咬牙切齒的大吼起來:“你是,飛將呂奉先!”
當初,步度根從雁門關敗退,撤至廣衍城的時候,察爾特常常從那些將士口中聽到一個名字,那個人憑一人之力力挽狂瀾,救下雁門關不說,還差點就斬殺了鮮卑三王之一的步度根。
盡管將士們說得有板有眼,察爾特依舊不信,他以為這不過是以訛傳訛的謠言罷了,天底下哪會有這般無敵的人類存在。
可如今眼前之人展露出的實力,察爾特不得不信當初那些將士所言之語,并且認定了此人就是軍中流傳的那個飛將軍。
呂布沒有答話,只是冷漠的一笑,畫戟抬起,準備收割掉這名鮮卑將軍的生命。
然而就在呂布抬戟的那一刻,這名看著已經認命的鮮卑將軍從后腰間抽出一柄小匕,以極快的速度擲向呂布面門。
呂布面龐一側,很輕松就躲過了這一道暗器,待到他重新側過頭的時候,才發(fā)現察爾特已經調轉馬頭狂奔而逃。原來,他剛剛只是胡亂射出,為的只是給自己爭取逃命的機會罷了。
逃竄中的察爾特趴在馬背上,頭也不回。他心里不斷的祈求神明保佑,只要能夠保全性命,什么臉面,什么榮耀,不要了,都不要了……
然而,這世間還有快得過赤菟的么?
呂布飛馳而去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視野之中,雷虎愣愣的傻站在原地,好似一樽石化的雕像。他依舊勿自不敢相信,一臉懵然的自言自語起來:“他……他真是飛將軍?”
其實關于呂布身份的猜測,自打那天呂布教訓雷虎展現出的驚人實力后,大多人都已經猜到了呂布的真實身份,只有雷虎自個兒當局者迷罷了。
“雷爺,小心!”不遠處的士卒驚呼起來,在戰(zhàn)場上發(fā)愣,這和老壽星吃砒霜是一個道理。
一桿鮮卑人特有的鉞刀直劈雷虎的頂蓋,雷虎回過神的時候,那鉞刀已經近在咫尺,縱使雷虎有心抵擋,也已經來不及了。
難道我就這么死了嗎?
雷虎下意識的閉上雙目,等待著死亡降臨。
結果等了半天也沒迎接到死亡的雷虎反而聽到了‘咣當’的聲響,他睜開眼珠,發(fā)現眼前鮮卑士卒的眉心處插了一支箭羽,與其他弓箭不同的是,這支箭羽的末端,是黑羽。
緊接著,數百支黑羽箭同時激射而來,好似雨落珠盤,鮮卑騎卒落馬者不下兩百。
雷虎轉身望向箭羽射來的那個方向,一大群黑甲騎士氣勢沖天的撲殺過來,蹄聲如雷,驟然而至。
沖在最前面的那名黑甲士,手掌高高舉起,持續(xù)了約十秒鐘的時間,轉瞬緊握成拳。
雷虎等人不知道這個手勢意味著什么,但他卻親眼看到,鮮卑人那堅如城壁的防御戰(zhàn)陣,就像紙糊的窗戶,被一拳破開了個大窟窿。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雷虎根本不能相信,那些兇名昭著的鮮卑人,在他們面前,居然會如此的不堪一擊。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支隊伍,就算稱之為虎狼之旅亦不為過,在這些人的眼中找尋不到丁點兒的害怕和恐懼,反而滿是興奮與強烈的殺意。他們完全不像軍營里的士卒,更像是職業(yè)殺手,殺人手法動作干凈利落,跟切西瓜一樣,沒有半分拖沓。
一名稍稍落尾的青年路過雷虎身旁的時候,頓了一下,笑嘻嘻地朝他說著:“嘿,我剛剛可是救了你一命,回去你可得請我喝酒才行啊。”
不待雷虎回話,青年就已經催馬快速追了上去。
能夠千里趕來救援呂布,這些人的身份傻子也能夠猜到了。
呂甲刀,狼騎營。
見到雷虎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同為沖騎營老卒的許周調侃起來:“老雷,你不是做夢都想著加入狼騎營的嗎?怎么,現在見到真的,慫了?”
“滾犢子!”
雷虎漲紅著臉低罵了一聲,不過被好友這么一番打趣,他斗志橫生,大吼起來:“沖騎營!”
“嚄!”余下的百名士卒齊聲吼道。
雷虎將眼中的向往與憧憬收起,他指著前方一路掩殺的狼騎營,大聲喝道:“看見沒,這就是擊垮鮮卑人的狼騎營,咱們也不能給沖騎營丟臉,跟我殺!”
“殺!!!”沖騎營士卒們憤聲大吼,全都圍到雷虎身旁,一同往前殺去。
狼騎營的到來,使得原本劣勢的局面瞬間反轉。
狼騎營在前方開道,沖騎營就跟在后面,但凡有落馬未死絕的鮮卑人,便一同擁上去,亂槍捅死,直至渾身都是窟窿眼兒,方才解恨。
然而,還未往前沖上多遠,前方的狼騎營自主散開成了兩列,讓出一條寬廣的道來。
道路中間,一顆圓轱轆的東西扔了過來,乃是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雷虎等沖騎營將士定睛一樣,這竟是那鮮卑大將察爾特的頭顱,至死還睜大著雙眼。
赤菟漫步的在道上走著,鮮紅的血液從手臂處順著戟桿滑過戟尖,滴落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一’字。
馬背上的青年單手握繩,倒拖畫戟,恍如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