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8
蕭雪海牽著男人溫暖的手。緩步到了江邊,眼前是一條清澈蜿蜒的江水,岸邊的水草隨著水流輕柔的搖擺,江上的薄霧裊裊的飄蕩開來,突然,蕭雪海止住了腳步,蹲下身,雪白的手指伸到到了江畔的水藻中摸索了一陣子。
蕭暮之奇怪了咦了一聲,問道:“雪海,你做什么?”蕭雪海沒有回到,忽的似乎摸到什么東西,清冷的面龐驀的抬起,沖著蕭暮之甜甜一笑,道:“大哥,你看?!闭f著將手從水藻中拿出,起身攤開在蕭暮之跟前。
只見波光粼粼下,男子雪白的手滴著水,水珠在陽光下散發著美麗的光芒,雪白如玉的手心中,一條手指大小的魚兒正甩著尾巴亂跳。
蕭暮之看的目瞪口呆,忽的忍不住想笑。卻憋住了,那憋著笑的詭異模樣讓蕭雪??吹囊淮?,隨即涼絲絲的說道:“大哥,人家特意捉給你的。”似怨似嗔的腔調聽來惑人之極,仿佛一只小貓般撈到了人的心頭上,癢癢的,忍不住想拉下來。
蕭雪海比男人還要高半個頭,只不過此刻站在江邊低洼處,因此整個人都顯得矮下了。
蕭暮之低下頭,注視著那只手心中不斷跳動的魚兒,嘴邊裂出一抹笑容,伸手捏住小魚的尾巴,道:“真不愧是我兄弟,連抓魚都這么厲害?!?
蕭雪海睜大冰藍的眸子,道:“大哥……我會抓魚跟你沒關系吧?!笔捘褐籼裘?,輕哼一聲,道:“誰說沒關系,你好好看著。”蕭暮之說完,蹲下身子,伸出手同樣在蕩漾的水草間摸了一會兒,沒多久,手伸出來時,掌中已經多了同樣的小魚,只過不卻是兩條。
有些得意的將魚兒在男子眼前晃了晃,蕭暮之呵呵笑道:“這叫有其兄必有其弟?!?
蕭雪海看著男人得意的笑容,忍不住笑了,輕聲道:“明明不是這樣說的。你就知道杜撰?!?
蕭暮之看了看自己兩人手中的三條小魚,道:“怎么辦呢,還不夠我塞牙縫。”蕭雪海從未見過男人的這一面,有些調皮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樣,簡直連眼睛都舍不得眨,直勾勾的盯著蕭暮之看,直到男人問話,他才吶吶的回神,道:“大哥,你要吃了它們啊,你也太狠心了?!?
蕭暮之明亮幽黑的眸子眨了眨,笑道:“那你說怎么辦?”
蕭暮之只是隨意問問,哪知蕭雪海卻十分正經的想起來,半晌才頗嚴肅的說道:“不如養起來吧。”
蕭暮之頓時愕然,道:“養?”
蕭雪海笑了,點頭道:“對,養起來?!闭f完指著蕭暮之手中的兩條魚道:“這個最大,叫大黑,這個叫二黑,我這個最小,叫小黑?!笔捘褐疅o語了??粗Φ臍g快的男子,又看了看遠處的士兵們,心中不由想到,若是他們此刻看到男子的模樣,不知會作何感想。
“大哥,你說好不好?”蕭雪海高興的取完名字,抬頭問蕭暮之,蕭暮之看了看手中的大黑和二黑,忍住想爆笑的欲望,點頭道:“很好,不過我們應該快點弄東西養起來,不然就要死了?!笔捬┖A⒖陶泻暨h處的綠兒,綠兒接到命令,立刻在后面的車上搗鼓了一陣,不一會兒捧了一個血紅透明的器物。
那物件像一只縮小的鼎,有臉盆大小,通體血紅透明,上面雕刻著一副瑤池芙蓉的美景,其中似乎流轉著淡淡的煙霞,在陽光下只覺得美麗華貴無比。
蕭暮之看著綠兒手中的東西,分明就是用珍貴血玉制成的玉荷鼎,頓時無語了,如果他沒猜錯,這應該是送給慕容釋禮物的其中一件,但沒想到此刻卻被半路上殺出的大黑二黑和小黑給霸占了。
更令蕭暮之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蕭雪海竟然完全不在意,直接在江邊接了水,將三黑給放了進去,蕭暮之本就是個極其正經的人。一見他這般頓時有種暴殄天物的感覺,若是蕭暮然作出如此敗江山的事情,恐怕他早已發飆了。
但不知為何,此刻蕭雪海做來,蕭暮之只覺無奈,心中卻放著一絲縱容的意味,面上那一抹寵溺縱容的意味卻連自己都不曾察覺到。
將三黑放進去,蕭雪海將玉荷鼎放進綠兒懷里,隨即取出一方雪白的錦帕,牽起了蕭暮之的手,細細的擦拭著上面的水滴。
綠兒看的忍不住臉紅,識趣的走開,蕭暮之雖覺怪異,但近日來早已經習慣男子細心的照料,因此也沒覺得不妥,待將兩人手上的水擦干,蕭雪海才輕笑道:“好了,也該回去了?!?
蕭暮之看著眼前的美景,有些不舍,蕭雪??丛谘劾?,伸手牽住男人的手往回走,輕聲道:“等咱們回來你身體好了時,再多留幾日。”
青裂下令啟程。兩人從新坐回了馬車里。
蕭暮之聽著外面車馬人行的聲音,當即想起什么似的,開口道:“對了,雪海,我們是走那條路?”按現在的路程算,前面還有一個郡,那是齊越的邊郡,名叫康寧郡,到了康寧郡就有兩天路可以往大盛去。
一條是穿過當初打仗時的哈赤草原,過哈赤城,經由太和城過江南。渡徐州,一路北上,這也就是當初蕭暮之所走過的方向。
而另一個方向則是由康寧郡繞東而行,過蜀而上,這條路雖然看似繞道,實則路程卻要近的多,只是入蜀之后道路比較艱辛而已。
“我們走的是取江南的那條道?!?
蕭雪海原本是想走蜀道,但卻不想男人顛簸勞累,干錯改了,取哈赤城的道路。
蕭暮之仔細一想,知道男子是為自己著想,當即也不在說話。
那三條小魚放在了馬車的正中的茶幾上,這馬車無論是做工材料還是馬匹都是絕好,坐在上面絲毫沒有顛簸感,如同平地一般,那玉荷鼎中的水也只是微微晃蕩,三條小魚似乎還沒有熟悉陌生的環境,貼著玉荷鼎,小嘴清晰的印在上面,兩只眼睛四處轉動打量著。
車中溫度適合,蕭暮之覺得有些熱,于是解下了披風,身下是一張雪白的狐皮毯,蕭暮之覺得又有些困倦,不由又躺了下去,誰知剛睡下,蕭雪海接趴到自己神情,冰藍的眸子直勾勾的看著自己,蕭暮之有些摸不著頭腦,疑惑的問道:“雪海,你看著我做什么?”
蕭雪海忽的伸出手,扯了扯男人的一縷青絲,道:“大哥,你又要睡嗎?別睡好不好?!笔捘褐⑽⒋蛄藗€哈欠,點頭道:“嗯,不睡?!眲傉f完,眼睛就不由自主的閉上了。蕭雪海愣愣的看了半天,伸出手推了推男人的胸前,回應他的只有平穩的呼吸聲。
夜里,眾人連夜趕路,直到當天中午才到達了康寧郡,原本使臣過路當地官員都要安排大小官吏士兵迎接十里,相送十里,只不過由于要趕著大盛皇帝的大婚典禮,蕭雪海也只是讓眾人稍作休息,補了供給。接下來便是哈赤草原接近兩日的路程了。
直到抵達哈赤草原的當天晚上,蕭暮之才在眾人都睡著的時候醒了過來。
馬車已經停下,士兵三三兩兩的睡在一起,升起了幾堆篝火,十個士兵精神抖擻的面向各個方向站崗放哨。
蕭暮之在馬車里,眼前一片漆黑,蕭雪海安靜的睡在另一面,自己身上已經蓋上了柔軟光滑的被子,黑暗中,醒來的蕭暮之有些心慌和茫然,他不知道此刻的時間,不知道行程,甚至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
他害怕,好怕……一生就這樣睡過去,即使已經很努力的抵擋睡意,卻每次都無功而返,每當醒來時,身邊的人告訴你睡了多久,蕭暮之總有一種感覺,自己這一生忽然縮短了,試問一個兩天內有時只能清醒幾小時的人,他的人生還能做什么?
蕭暮之輕輕坐起來,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忽然極其輕柔的嘆了一聲,隨即緩緩拉開被子,盡量不打擾到熟睡中的白發男子,輕手輕腳的下了馬車。
黑暗瞬間被驅散,天空中,一輪皎潔的皓月正撒下萬里銀光。
男人抬頭,漆黑的眼眸印上了銀色的光芒,披散的黑發在月華下隨風而動,忽的,男人輕吟一句:
天江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己,江月年年只相識。
低沉輕柔的聲音帶著一絲惆悵,默默的飄散在風中,站崗的十名士兵齊齊的轉身安靜的對著蕭暮之行了個禮。
蕭暮之收回望著明月蒼穹的目光,微笑的點了點頭,士兵們有又如石像般站的筆直。
剛醒來,沒有絲毫睡意,蕭暮之向著外圍走去,立刻,一個士兵低聲道:“公子要去何處?”
蕭暮之淡淡一笑,緩聲道:“睡不著了,想四處逛逛?!闭f完,只見那名士兵跟其它幾人說了幾句,隨后尾巴般的站到了蕭暮之左側,蕭暮之明白這人是跟著保護自己,但原本想清靜的散散心,如今身后卻跟了個嚴肅冰冷的士兵,當即苦笑不已。
漫無目的的想著前方走去,夜風清涼怡人,蕭暮之靜靜的走著,時不時的停下,閉上眼,鼻翼微扇,那士兵看著男人的樣子,雖然好奇,卻也沒問出來,忽的只聽蕭暮之自言自語的說了句:“沒了?!?
士兵忍不住問道:“蕭公子,什么東西沒了?”
蕭暮之轉頭,對著士兵笑了,他一向是親近戰士的,因為他自己就是戰場上出來的。
“血腥的味道已經聞不到了?!?
士兵了然的點頭,隨即爽朗的笑道:“過了一年了,血腥味自然沒了?!?
蕭暮之嘴角勾起一抹滄桑的笑意,低聲道:“是啊,生前縱是將相王侯,一年的時光也足以爛成白骨,連味道也消散了?!?
士兵愣了愣,忽的道:“大丈夫一腔熱血報國,就是命喪疆場也不可惜?!?
蕭暮之忽的喝道:“錯了?!?
士兵一怔,隨即道:“蕭公子,我錯在哪里?”
蕭暮之歪了歪頭,看著士兵堅毅的臉,忽的笑著搖頭道:“你沒錯,是我錯了,生死者,大事也,以小命換大命,君子之道也?!?
士兵低低的念了一遍,隨即笑道:“可不是,我們打仗雖然犧牲,卻可以保的天下百姓安康,豈不是以小命在換大命,公子這句話說的真當在理。”蕭暮之笑了笑,士兵忽然覺得男人笑起來真好看,明明是很英俊挺拔的男人,卻給人春風般的感覺,渾身上下都有了暖意。
兩人緩緩走著,爽朗的交談,蕭暮之覺得心情輕松不少。
卻不知在他剛走遠不久,馬車的簾子門簾就被撩開了,蕭雪海靜靜的注視著遠方而去的身影,隨即也低頭喃喃的吟道: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識。
江月千年依舊,而人生卻極其短暫,活著時豈非更該珍惜眼前人?
蕭雪海淡淡的笑了,清冷的面容在月華下仿如月下的仙人,隨即,他對士兵輕聲道:“準備些吃的,待會兒回來讓公子吃了?!笔勘鴳寺?,趕緊去叫醒隨行的廚子。
蕭暮之二人回來時,篝火邊的小木桌上已經做了一些清淡的吃食,蕭暮之一愣,轉頭看了看那輛馬車,隨即面上泛起一絲笑容。
就著明月清風吃飯卻是一樁美事,蕭暮之看著遠處被香味yin*醒的清河,朝他招招手,青河屁顛顛的跑過來,一屁股坐到蕭暮之對面,蕭暮之打趣道:“這么晚不睡覺,來這里當饞貓,快擦擦嘴,口水都要出來了。”剛說完,自己的肚子卻咕嚕咕嚕的叫起來。
青河隨即毫不留情的笑起來,蕭暮之有些尷尬,睡了兩天沒進食,剛起來沒感覺,現在活動了一會兒,才發現胃里早已經餓的翻江倒海了。
當即兩人大快朵頤起來,吃飽喝足,青河心滿意足的回自己窩里睡,蕭暮之此刻精神好,回顧四望卻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當即沉悶的坐著,忽的,一個血紅剔透的魚缸從身后遞到自己眼前。
蕭暮之看著玉荷鼎里的小魚,撲哧一笑,也不轉頭,直接道:“你不睡,也把大黑它們弄醒干嘛。”蕭雪海坐到男人身邊,正經道:“大哥,魚兒睡覺也是睜著眼睛的,它們沒醒,還在睡呢?!睂Ⅳ~缸放在桌上,蕭雪海直接偎近男人懷里,道:“大哥,你剛才把我吵醒了,你現在要負責,抱著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