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暗中忙活完了復國的一些細節問題后,王迪簡單收拾一番之后,踏上了返回荊州的旅程。
太后母子二人的飲食起居是不用操心了,大不了自己從其他渠道補貼一下,場面上的事情還有羅憲撐著,也不會出什么紕漏,張翼軍團正在徐徐撤回,好消息是遷移回來的民眾為數不少,大約在三萬上下,壞消息是在雍涼作戰傷亡慘重,本以為還有個兩萬上下,結果,撤回來后也就是一萬多一些,僅剩四分之一,所以,很多遷移回來的精壯勞力,也都補充進了野戰兵團之中。
經濟方面最大的好消息就是在王聰和五茂的這將近一年以來的辛勤努力,那里的銅礦所鑄的第一批銅錢已經投放到市場之中,因為有政府的背書(官員和軍人的薪資在王迪的強調下,一律使用最新版的銅錢,所有的市場買賣都以要使用這種新版銅錢),再加上質量確實不錯,所以,民眾倒是沒有什么抵觸心理——不過王迪還是很謹慎,第一批只投入了2億錢到市場之中,物資方面,緊急通過最近一年大豐收的荊州購買了大批廉價物資(半賣半送,對王迪而言這就是左手進右手出),尤其是大量的糧食,一石米只賣到100錢,而蜂巢在沒有外界剝削的前提下,幾大塊牧場收益驚人,牛肉雖然產量不高(大部分都用于耕地了),但是,羊肉產量驚人,基本上保證了自給自足,大善人,最大股東鄧朗,在王迪的授意之下,將價格定在了每斤10錢,鹽的產量更是放開供應,政府方面不與民爭利,價格低到了每石300錢,令私鹽市場不復存在,最底層民眾只要本分的工作勞動,溫飽問題是沒有問題的,所以物價還是比較穩定,順帶著也對新錢幣有了足夠的信心。
除了低端市場,高端奢侈品方面則是處于剛剛起步的階段,鴉片路線的也是穩步有序的開展,按照原計劃(只不過是換了方向和買家市場),根本就不荼毒本國人民,嚴禁對內銷售,第一批貨物經過鐘離牧的江陽郡租界流入武陵,繼而流散進江東世家大族,更是因為屬于不要錢的“試嘗”階段,所以遭到了紈绔子弟們的熱烈歡迎,導致了五石散一落千丈,看這個架勢,保守估計,只要再輸送兩批之后,將會壟斷原先的五石散市場,到時候改為收費模式完全沒問題。至于其他方面,茶葉等,還沒有進行培育規劃,一步一步來嘛。
王迪有些擔心的將門之間的關系,也很和睦,尤其是霍彪和霍童之間,至少表面上還是和平共處的,羅家,老老實實的耕耘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沒有因為權傾朝野就隨便踩過界,張翼和廖化二人,估計也真是老了吧,本著站好最后一班崗的心思,兢兢業業的看守著巴西郡這個門戶。
基本布局完畢之后,王迪也可以抽身離開了,至于離開之后這個基本盤能不能脫離控制,他是不太擔心的,王聰與鄧朗這兩枚棋子已經控制了經濟基礎還很脆弱的季漢,別人就是相碰也碰不了——開玩笑,銅錢這一塊名義上是五茂在開發,實際上是王迪把控,而鄧朗,別看只是蝸居在蜂巢,但是,卻掌控了耕牛與戰馬,還有幾個鹽礦的重要戰略物資,那幾個將門,不都得仰望?
然后呢,這兩個人翻出手掌心的可能也是沒有的,因為王迪特意將他們打造成相互制衡的關系,一個只有錢,一個只有戰略物資,最關鍵的,兩人都沒有軍權,真要有變,還有將門們手中的軍隊不是?這就是吸取李特的教訓,可以掌權,但是,不能掌握所有權力,必須術業有專攻,相輔相成。而且,等到北伐基礎夯實的不錯之后,你們倆也該動動了,最長不過三年時間,三年,還能翻天了不成?
所以,王迪很是放心的回了荊州,帶回了唯一的不穩定因素:關彝。
復國之后的季漢,進行了權力的重新洗盤和整合后,本來,是劉諶左膀右臂一樣存在的關彝,被徹底的排擠了出來。
因為,在世人眼中,這是一個罪人,就像他的那位先祖關羽一樣,給國家和朝廷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損失,這要不是因為血統和家門的底子,換作別人早就被打死了:廖立管不住自己的一張臭嘴,李嚴耽誤了諸葛丞相的北伐大計,就被一擼到底(當然,深層次原因并不是這么簡單),而關羽呢?平時與人交流,人稱關懟懟(驕於士大夫),還斷送了隆重大計,卻能保證關家依舊維持數十年的風光。
關彝在之前的表現相當不錯,按理來說,應該是在羅襲之上的,在人才匱乏的創業階段,必將是國家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
但是,這個中流砥柱,卻在最關鍵的論功行賞,劃分蛋糕的關鍵階段垮掉了。
因為不知從哪里傳出來的“謠言”,說劉諶的不幸殉國遇難,關彝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正是他的貪生怕死,導致了在大退卻中主公在亂軍之中重傷,繼而不治身亡。如果他能勇敢一點,能夠血性一點,斷不會如此。
這個“謠言”出現后,傳播速度極快,根本就壓制不住,然后,大家就很自然的聯想到數十年前,其先祖大人是如何丟掉荊州,令先帝大業毀于一旦的。
幾大將門面對這種流言沒有做出任何辟謠,且不說別的,但是從私人利益出發,少一個人分蛋糕的話,每個人就能多分點不是?便十分默契的默認了這一點。于是,關彝就自動退出了分享勝利果實的宴會。
偏偏他無力反駁,因為與劉諶一起鎮守雒縣的就是自己啊,因為最后時刻,真的就是自己和劉諶一起退卻的啊,因為自己真的是“保護不力”令主公在突圍的時候身負重傷的啊,拋去一切其他被人排擠的客觀因素,回歸事件本身,自己真的是表現不稱職,是個不可饒恕的罪人。
所以,最后,關彝只能灰溜溜的和王迪一起打道回府了,至少這樣有一個落腳之地不是?雖然還是關家的傷心之地荊州,但也不至于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了。
“藎臣,還為此事郁悶?”一路上,王迪見關彝始終是悶悶不樂,覺得還是有必要開導一下。
“子均,莫要提這個字號了。”關彝苦笑一聲。
藎臣,語出《詩·大雅·文王》:“王之藎臣,無念爾祖。”意為為王獻身的忠臣,要感念你的祖先,當初劉諶豎起復漢大旗的時候,正是意氣風發的關彝,便給自己取了這個字號,既融合了自己的事業,也提及了關家的歷史,但是,在如今看來,卻是赤裸裸的打臉。
“藎臣,”王迪卻不以為意:“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來,任他人世謗你、辱你、笑你、賤你、惡你,只需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再待幾年,且讓他人再看你便是,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內心便是,這武陵,以及日后的北伐,就是你的再度崛起,證明自己的良機!”
關彝自然不知道這是王迪憑借殘存的記憶片段從前世后人那里剽竊過來的,不過也是心里稍微好受了一點。
是的,雖然復興的季漢沒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但是,他關彝還可以在宜都重新開始,只要在日后的北伐之中表現出色,完全可以重新證明自己!
如果有一個其他陣營的重要人物投奔過來(什么原因并不重要),對于孫皓來說,絕對是一件長臉的事情,而且,流言已經傳入江東了,在這位還有些稚嫩的帝王來看,把關彝放在宜都太守的位置上,既可以防御長江上游的威脅(他沒有無間道這個概念,那個時候,三個國家之間叛降之后很有職業精神的人多的是,孟達那樣的反而是少數),也可以起到千金市骨的招牌效應——和東吳有著仇恨的關家后人啊,這樣的人都能敞開懷抱歡迎,其他人還等著干什么?還不速速歸順?
正好張悌掛了以后,這里也是有個空缺,所以,三方一拍即合,王迪便把關彝安排過來。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只是不知是何人亂嚼舌根,待我查到后,定將他亂刃分身!”雖然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關彝卻還是有些不爽。
“藎臣,”見他人距離較遠,王迪低聲對關彝說道:“其實,散布出這個消息的是我。”
“你?!子均,莫要玩笑!”關彝聽了這話險些從馬上掉下來。
“我這是開玩笑的樣子嗎?我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嗎?”
“為何如此害我?!”關彝低聲怒喝道。
“害你?我是為了幫你啊,”王迪嘆了口氣,撫著關彝的后背道:“當初吾等過于心慈手軟,一些知情人士沒有滅口,以至于后來有消息傳出來了,說武烈帝是……”
“當時那種情況子均你又不是不知道,”關彝氣的滿面通紅:“若不動手,也是傷得太重,命不久矣,徒增痛苦,不光是你勸我,殿下、武烈帝自己也是這樣要求的啊!早知如此……”關彝本想說早知如此還不如自己不動手,讓王迪或者他人下手了,但是,還是憋了回去。
“話雖如此,”王迪分析道:“但是,畢竟還是藎臣你動手的不是?這件事一旦傳播出去,最后會傳成什么樣子,傳出什么版本,后果你想過嗎?”
“所以你就……”
“所以就刻意散播出了眼下流傳的這個母本,并且加大宣傳,來掩蓋真相,”王迪說道:“說是藎臣你保護不力,導致武烈帝重傷不治而亡,即便如此,不還是被坊間編出了貪生怕死這樣的不同版本?可見,人言可畏啊!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如此說來,吾成為這種程度的罪人,還要謝謝你子均不成?”關彝頓時有了一種渾身無力之感。
“哪里哪里,應該做的,藎臣,往前看,命運,還掌握在我們的手中,”王迪安慰道:“歷史,只會記住勝利者和成功者,只要完成我們的北伐大計,真正實現匡扶漢室,那么,這一切,都將掩埋于黑暗之中,無人知曉,無人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