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樓,許涼這才發現有很多車停在公寓外面,大門處有人把手著,生怕她插翅飛了似的。
這時候再追究這些也沒用了,到了車前,許涼正想坐到副駕駛上去,葉輕蘊便將後座的門打開,然後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很堅持,是一種久到天荒地老的凝視。似乎她要是不妥協,他就能一直在那兒站成一座雕塑。
葉輕蘊帶來的人這時候都有序上了車,把街邊的道都給霸佔完了,不時有人側目,交頭接耳。
看樣子,要是葉輕蘊不離開,他們也不會輕舉妄動。
許涼心下一嘆,爲了避免擾民,她只有犧牲自己了。關上副駕駛的車門,許涼鑽到後座車廂內,葉輕蘊這才緊跟其後,關上車門,司機才得令開走。
把目光灑到窗外去,許涼的目光盈盈地,帶著水光一樣。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與他坐在一起,許涼覺得心都揪緊了。
她沒辦法像自己表面看來的那樣,一直忽視他。
“你在外面一向要擇牀的,在外面一定睡不好”,他在一片安靜中開口,聲音很溫柔,似乎剛纔同許涼對峙的人不是他。他仍心平氣和地關心她,仍面面俱到地體貼她,依舊是那個寵她到骨子裡的九哥。
可許涼知道,從她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起,便物是人非了。
她承認自己是個慢熱的人,或許傷過這一次,心裡死去的那部分,要等很久才能起死回生。但總比整顆心都枯萎乾涸要好得多。
這過程或許會很疼,但已經行到水窮處,只有坐看雲起時了。
她不說話,空氣裡詭異的靜謐使人心臟跳得叵測。葉輕蘊忽然靠近,一下子將她抱住了。
許涼沒有掙扎,面無表情,哀莫大於心死。
他的呼吸很熱,像一股滾過火的氣流,噴在許涼脖子裡,這一刻她才意識到,他燒得真的不輕。
“阿涼”,他夢囈一般叫了她一聲,嘴脣乾得起皮,“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許涼兩隻手握在膝蓋上,她忽然就流淚了,這一刻竟寧願他是真的不愛自己,那樣她抽身也會乾脆一些。
可他現在虛弱地靠在她肩頭,說話都斷斷續續,一副痛苦不安的樣子,她忽然不能像自己原來計劃的那樣瀟灑離開。
這些眼淚,不知道是在心疼他,還是在心疼自己。
葉輕蘊在她肩頭蹭了蹭,像個終於找到歸宿的孩子,“阿涼,我昨晚沒有睡覺,我怕一睡著,就夢見你轉身離開的樣子。我現在太困了,等我睡一覺,再跟你解釋好不好?”,說著他孩子氣地攥緊了她的衣角,很怕又找不到她了。
許涼知道,他是真的燒昏頭了。他是那樣一個自信尊嚴,又不可一世的人,從來都是意氣風發地被人供在神探上,哪有如此脆弱的時候?
心裡忽地一刺,許涼慢慢把手伸到他額頭上,被上面的溫度燙地一縮手。
葉輕蘊卻忽然伸手將她的掌心按在自己額頭上,汲取著那上面幽涼的觸感。恍惚間,他聞到許涼袖口傳來的一陣冷香,嘴脣幸福地抿了一下。
這邊葉輕蘊已經燒得渾渾噩噩,那邊同樣負傷的嘉暉卻只傷了些皮毛,他端坐在汽車裡,旁邊是瞇著眼打量他的夏清江。
“不要一直看一個男人那麼久,別人會懷疑你好男風”,嘉暉皮笑肉不笑地說。
夏清江不在意他的調侃,忽然道:“我們見過,那天故意在顏氏父女面前演戲的年輕人,就是你”
嘉暉不置可否,聳了聳肩,“難道你對我一見鍾情了麼?”
即使夏清江這麼混不吝地人,都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剛剛你在許涼麪前可沒這麼重口味”,說著拍了拍嘉暉的肩膀,“小子,演技不賴,九兒燒得身上都可以攤雞蛋了,哪有那麼大力氣把你掐的死去活來。說吧,接近許涼有什麼意圖,不要跟我說你看上她了,最近我最煩姐弟戀,你要真有這心思,我不介意讓你臉上多開幾朵花”
“這好像不關你的事”,嘉暉不在意地笑了笑,臉上帶著傷痕,卻擋不住他眼睛裡的流光,“如果要揍我,那就下手重一點。正好讓保險公司賠付高額保險金”
說到這兒又哥倆好地碰了碰夏清江的手臂,“到時候我會分你一半”
夏清江覺得自己已經夠無賴,今天卻碰上對手了。他哼了一聲,不再說話,開始閉目養神。
到了醫院,醫護人員已經就位,等候在醫院門口。葉輕蘊燒得神志不清也不肯讓人把他擡進去,一直拉著許涼的手,幾乎是扶著牆壁挪到病房裡的。
進了病房,護士給葉輕蘊考了體溫,已經燒到四十度,醫生給開了藥,便開始吊水。
他迷迷糊糊,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抓住許涼的衣角不放。實在太困了,他幾乎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等葉輕蘊醒過來,天已經黑了。
他看了夜色中的天花板好一會兒,纔想起這裡是病房。接著腦子一炸,許涼呢!
葉輕蘊手一動,發現自己手裡攥著一層布料,打開病牀邊上的檯燈,纔看到一件米色的外套耷拉在牀邊上,衣服的主人卻金蟬脫殼,不知去向。
他慌忙下了牀,氣得太急,本來就昏沉的腦袋更加天旋地轉,葉輕蘊靠在牀邊上,等這股難受的勁頭緩過去。
來不及了,他穿了鞋就要走,卻拉扯到吊針,葉輕蘊絲毫沒有猶豫,一把將針給扯掉,血順著他的手背流下來,一滴滴落到地板上。
但他無暇顧及,走到病房外間,病房門卻忽然開了。
方譽走了進來,看見他手上血不住地流,順著總裁行走的路徑滴了一路,趕緊按鈴叫醫生護士。
他此時腦子比剛纔清醒不少,又恢復成了那個氣勢凌駕在衆人之上的葉先生。只不過由於燒還沒完全退,臉上有一層潮紅,卻襯得眼睛更加水亮。
病弱和強硬同在,又衍生出另一種魅力和氣質。
“她人呢?”,葉輕蘊眼睛像被外面的夜色染過,有一層冷意。
方譽這一刻連和他對視都不敢,垂眸道:“葉太還在醫院裡,馬上就會過來”
葉輕蘊眼睛凝神他,在探究他話裡的真假。
方譽被他這一盯,身上像壓著千斤重負,額頭上被逼出一層細汗來。心裡只暗暗叫苦,葉太一玩兒失蹤,總裁發狂,他們這些底下的人便要跟著發瘋。
度秒如年,方譽終於把醫生護士盼來了。
葉輕蘊住的是VIP病房,醫生也是主任醫師。對方來得很快,看到他手背上的血已經在地上滴了一攤,護士趕忙上去止血,卻被葉輕蘊推開,“我要去找人,藥一會兒再回來滴”,說著不顧衆人阻攔,便要出門。
手剛碰到門的邊框,卻從外面被人擰開了,許涼見這麼多人都在,嚇了一跳。
一低頭,看他手背都被血給染紅了,更是瞪大了眼睛,淚都快被逼出來,不可置信地問他道:“你這是怎麼了?”
葉輕蘊將手背到後面去,安慰地衝她揚了揚嘴角,“你回來啦?我沒事”,接著不用她叮囑,乖乖回到病牀上去了。
許涼跟著他往裡面走,剩下一衆醫生護士面面相覷。
止了血,重新滴上藥,護士又考了一遍體溫,說溫度降了一些,一衆穿白衣服的人才一下子走空了,忽然顯得病房裡十分安靜寬敞。
“剛剛你到哪兒去了?”,他靠在牀頭,眼睛都不眨地看著她。試圖把目光凝成一道枷鎖,捕捉她,看守她。
許涼說:“嘉暉臉上都是傷,我不放心,過去看了看”
葉輕蘊眼裡結了一層霜,淡聲道,“哦,原來他比我傷得重”,重到你寧願守在他身邊,剩下下我一個人,爲身邊沒有你而擔驚受怕。
其實許涼並沒有走幾分鐘,但卻不想跟他辯駁,也不想過多解釋。
她的沉默在葉輕蘊眼裡,更像是對他的反抗。他沉著臉道:“既然你覺得他比我重要,何必再過來”
話裡隱隱帶著委屈,他忽地躺下去,側身背對她。
許涼站了起來,不帶絲毫感情地說:“既然你體溫慢慢在穩定,我就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剛要轉身,一直插著針管的手忽然拉住她的手腕。
葉輕蘊喉嚨上下動了動,喑啞道:“阿涼,你真是個狠心的丫頭”
許涼閉了閉眼睛,覺得他不可理喻,重新睜眼,神色中帶著輕嘲,“我狠心?葉先生,說起這一點,我不及你萬分之一!”
“我和童湘……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找她,是想問清楚一件事”,他神色鄭重,鎖在她腕子上的手卻越來越緊。
一提到那件事,許涼便覺得心裡有一層陰雲,裡面埋伏著一場暴風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突然爆發,將她擊打得七零八落。
許涼身體裡墜著一塊大石頭,沉得她再次坐了下來,沉靜地看著他道:“雖然……在看到那些照片的時候,我很難過,甚至絕望過,像頭頂上的天塌下來了。不過,槍斃殺人犯之前,還要給機會陳述呢,你有話,便趁現在我還有最後一點耐心說出來,以後,怕是你沒機會再說了”
因爲你說了,我也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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