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易逝
有人太早看透生命線條,
命運的玄妙;
有人盼望緣分,
卻不相信緣分的必要。
宣室殿。
“相如,這次,你盡量向當?shù)厝舜蛱酵ㄍ饔虻穆吠尽H缒苷业剑抟欢ㄖ刂赜匈p,知道嗎?”劉徹吩咐道。
“是!”司馬相如躬身行了一禮,應道。
“通西南夷,責任重大,相如,你若能做好,將來必然能夠在史書上重重留下一筆,知道嗎?”劉徹知道司馬相如對這種離京遠去、千里迢迢的任務并非沒有怨言,為了讓他能夠盡心盡力,只能寬言安慰道。
“臣定然不負陛下厚望。”司馬相如說道,感覺到皇帝的重視,他之前的那一點怨氣已經(jīng)漸漸散去。
劉徹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向了身邊的另外幾人,鎖定在升任太仆的桑弘羊身上,問道:“桑卿,之前朕交代的馬匹培育之事,你辦得如何了?”
“關于此事,臣正要向陛下回報。”桑弘羊上前一步,說道。
“怎么了?”
“陛下,你之前定下的培育良馬的目標,臣達不到。”桑弘羊直接地說道,他知道面對劉徹這種只要求成果的帝王,有時候直接表示自己的無能為力,要求支援才是正確的決定。
“達不到?”
“我大漢子民多以農(nóng)耕為生,臣屬下的令丞尉眾官及其下的小吏中,無一人精通牧馬之道。”桑弘羊坦然地說道,“而且,臣聽幾個匈奴人奴隸說,匈奴人的馬好,更重要的是,他們可以在野外抓到優(yōu)良的野馬與戰(zhàn)馬交配,大宛上貢的汗血寶馬那更是馬中極品。那些對我們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東西。所以我們漢朝的馬比不過匈奴人的馬。”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要得到朕所想要得到的良馬,必須找到精通牧馬之人還有得到草原上的野外駿馬,甚至汗血寶馬嗎?”劉徹瞇起眼睛。
“是的。”桑弘羊點頭道。
正談話間,楊得意從外頭沖了進來,對著劉徹大驚失色地喊道:“陛下,陳娘娘,陳娘娘生了,生了個公主。”
椒房殿。
“是公主?!”
“是的,娘娘。是宣室殿的小宦官聽楊常侍親口說的。”
衛(wèi)子夫雖然強自平靜,但是那種狂喜卻仍然不時從她的雙眸中透露出來,她含笑對報信的宮女說道:“既然母女平安,那便好。你且退下吧。”
“是,娘娘。”
崔依依讓底下賞了點錢給報信的宮女,便走到內(nèi)殿,卻看到衛(wèi)子夫失神地坐在床上。她不由得有些擔心,立刻走上前去,問道:“娘娘,你怎么了?”
“是公主!你聽到了嗎?是公主!”衛(wèi)子夫的聲音似癲似狂,“哈哈,老天有眼,居然是公主!”
“娘娘!”崔依依有點被駭?shù)搅耍⌒牡乜戳丝此闹埽ι锨叭シ鲎∷f道,“小點聲,萬一被……”
“哈哈,是個公主,是公主!”對于崔依依放在她肩上的手絲毫沒有在意,仍然似癲似狂地說道。
“娘娘!”
……
堂邑侯府。
“是公主。”
“怎么會是公主!你沒聽錯!”劉嫖不可置信地咆哮著。
“回,回大長公主,這是娘娘身邊的沈宦丞親口說的。”報信的小宦官在她的逼視之下,身子都有點發(fā)抖。
“居然是公主!”叫喊過后,劉嫖頹然地坐下,靠在扶手上,一手撫著額頭,不再看那還立在一邊的小宦官。
董偃見此,便對那宦官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下去,然后走到劉嫖身邊,說道:“公主,您沒事吧?”
“偃兒,陳家沒有希望了。竟然會是個公主。”她的語氣中帶著少有的頹然。
“公主。”董偃跟隨劉嫖這么久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要強的女人說出這樣喪氣的話。
“嬌嬌已經(jīng)是這個年紀了,不可能再有下一次的機會了。這一次,我們賭輸了。”劉嫖笑得很是慘然。
“公主,這一次不是皇子,可陛下對娘娘的寵愛依舊啊。他不是馬上拋下國事去看望娘娘母女了嗎?還為了娘娘懲治了閎皇子身邊的人。圣寵不衰,才是最重要的啊。”
“沒有了皇子,我們拿什么和衛(wèi)家斗?輸了,就算徹兒給再多的寵愛,都是輸。”劉嫖咬牙道。皇子,必須要有一個可以和衛(wèi)子夫的兒子相匹敵的皇子。
……
“是公主?”
“是啊,娘娘,你小心點。”阿國扶著李茜跨過一道檻,李茜的肚子已經(jīng)大得有些嚇人,本該在一個多月前分娩的她,至今都沒有消息,讓她身邊所有人都開始為她腹中的骨肉擔心。同時,也開始有一些小道謠言開始產(chǎn)生,說什么“夭母感而有孕十四月,而生帝于丹陵,今李氏之子必非凡胎肉質。”
“公主。”李茜再次默念了下,臉上帶著一絲玩味之情,然后問道,“陛下現(xiàn)在呢?”
“聽說已經(jīng)從未央宮趕來了。”阿國答道,“現(xiàn)在正在寢殿陪著呢。”
……
“陛下,還是奴婢來吧。”
“朕叫你退下,你便退下。”
“是。”
當陳嬌從黑暗中悠悠轉醒,就聽到上面的對話,然后感覺到自己的額頭被一個涼涼的物體所碰觸。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劉徹正拿著錦帕為她拭汗。
“你醒了。”看到她轉醒,劉徹雖然有些吃驚,但仍然給了她一個溫暖的笑容。
“孩子呢?”陳嬌記得自己昏迷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便是淳于義喊出的那句“孩子出來了”。
“在偏殿呢。有人給照料著,你自己好好休息。”劉徹說道,然后馬上轉開話題道,“你先吃點東西吧。”
陳嬌雖然很是疲憊,但是仍然感覺到了劉徹的態(tài)度不對,再看看邊上的飄兒一臉愁苦,如喪考妣的樣子,心中忽然有了一絲不祥,忙伸出手,拉住飄兒的裙子,說道:“孩子呢?抱來給我瞧瞧。”
“別,你現(xiàn)在累了。先休息吧。”劉徹握住她伸出的手腕,阻止道。
“不,先讓我看看孩子。”陳嬌堅定地搖了搖頭。
看她這副樣子,劉徹也沒有辦法,只得給飄兒使眼色,讓她出去抱孩子。一個用紅色錦布包著的孩子,被送到了陳嬌的手上。因為怕她產(chǎn)后無力,劉徹在一邊小心地扶著她們母女二人。
當孩子被送到她手上的那一刻,陳嬌忽然有些想哭,但又隨即想笑,最后終于含淚對劉徹說道:“這孩子長得好像猴子哦。”
原本一直很緊張的劉徹聽到這句話,倒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他說道:“哪有人說自家孩子像猴子的。”
“是女孩子還是男孩子啊?女孩子長成這樣,以后一定會嫁不出去啦。”陳嬌嗔罵道,那一剎那,無限的風情在不經(jīng)意間自眼底流露。
但是劉徹卻沒有心情欣賞,因為他的心又隨著這個問題而提了起來。整個寢殿都沉默了一會兒,陳嬌正想自己動手揭開錦布時,被劉徹攔住。
他對著陳嬌沉聲說道:“是公主。”
“是嗎?”陳嬌沒有錯過,當劉徹說這句話時,殿中其他宮女和宦官們臉上一閃而過的不忍,就連沈崇亦微微合上了眼睛。
“其實公主也很好,畢竟是我們的孩子。”劉徹聽到這句無波無喜的“是嗎”,立刻開口安慰道。
“公主本來就很好。”陳嬌淡淡地說道,“陛下,孩子的封號和名字都取了嗎?”
“還沒。”劉徹有些不安地看著她,他太明白一個皇子對于皇帝的女人來說意味著什么了,因為他就是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所以對于陳嬌這種看似平靜的態(tài)度十分的不安。就連衛(wèi)子夫,當年連生下三個女兒時,在那溫婉的笑容下,也隱藏著十分明顯的焦急。
“我想自己給她取,可以嗎?”陳嬌問道。
“當然可以。”劉徹此刻只希望能夠好好安慰她,立刻就答應了。
“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葭。封號就叫大漢定國廣玉公主。”
“定國廣玉公主劉葭!”在陳嬌誕下劉葭的一個月后,身在朔方的韓墨收到了這封來自京城的信件。
“是的,大人。”莊昕點了點頭。
“那李美人呢?”韓墨追問道。陳嬌生的是個公主,那么李茜呢?在屬于陳嬌的皇子出現(xiàn)之前,當今皇上有多少皇子,在那個未來會出生的皇子身前就有多少個障礙。
“李美人在小姐生產(chǎn)后兩日生產(chǎn)的,生的,是一對雙生子,一男一女。”莊昕說道。他想到那些關于李茜九孕不誕的祥瑞謠言,就不覺皺眉。宮中的三人有孕,不曾想?yún)s只有陳嬌沒能誕下皇子,這對于陳家來說,不啻為巨大的諷刺。
“那么宮中如今就是有三位皇子,五位公主了。”韓墨說道。
“是的。”莊昕應道,“大人,我家公子派在下來,是想了解,匈奴現(xiàn)今情況如何?”
“他是怕今秋匈奴人會進攻邊塞嗎?”韓墨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說道。
“是的。”莊昕的神色也有些黯然,他說道,“如今小姐未能誕下皇子,太子的地位頓時穩(wěn)固不少,若衛(wèi)青再立戰(zhàn)功,那么……”
“據(jù)我所知,無論是于單那方,還是伊稚斜那方,都有侵漢的打算。”韓墨嘆了口氣,說道,“你知道,雖然有大漢的援助,但是對于習慣了掠奪的匈奴人來說,這種掠奪有時候不僅僅是為了財物,這樣還可以促進他們部族的團結,尤其,在這種內(nèi)部分裂的時候。”
“所以,大人不能阻止嗎?”莊昕有些急了。
“很難。至少今年秋季的這一次,我阻止不了。我們對于單方面的影響力,還是很小。而伊稚斜,他覺得成為大單于在即,現(xiàn)在已經(jīng)主動拋棄大漢了。”韓墨說道。
“相反,從大局考慮,我認為衛(wèi)青將軍的再次出塞是很有必要的。只有徹底打痛了匈奴人,讓他們不再存有南窺之心,我才能從容布置。”
“大人的意思,在下懂了。”莊昕沉聲道。
“莊昕,你家公子曾經(jīng)多方游歷,對于百姓的生活,應該比我了解更多。”韓墨想了一會兒,開口說道,“邊塞寒苦,又有匈奴人不時入侵。陛下肯回擊匈奴是好事,若為了一己私利而阻之,千載之后,史筆如刀,望他切記。”
“……是。”
上林苑,鼎湖宮。
天氣有些炎熱,陳嬌在坐完月子之后,便遷入了上林苑最東面的鼎湖宮。鼎湖宮最早由秦始皇修建,而漢武帝又加以修繕,形成了今日的規(guī)模。坐落于湖畔的鼎湖宮在炎炎夏季是比其他地方要涼快很多的。
“她已經(jīng)離開了嗎?”陳嬌開口問道,目光仍然放在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但是,郭嗣之知道,她是在問自己劉徽臣的事情。
在陳嬌誕下公主后不久,司馬遷也終于和寧釋之完成了婚禮,提早行了冠禮的他終于得到其父的允許,離京去國,游歷四方,同行的還有寧釋之和劉徽臣。
“應該在今晨離開了。”郭嗣之應道,聲音中難得的帶了一絲悵然,寧釋之和他情同手足,如今一朝離去,的確讓他有些失落。
陳嬌聽出了那一絲的不對勁,轉頭說道:“司馬遷是個人才,釋之配他,不會委屈的。”
“子長自然是好的。”郭嗣之點了點頭。
“娘娘,小唐姑娘來謝恩了。”綠珠在水榭之外,遙遙地站著,問道。
“讓她進來吧。”陳嬌說道。
“小唐叩謝娘娘不殺之恩。”經(jīng)過一個月的牢獄之災后,小唐憔悴了不少,眼中還帶著一些惶恐不安。
“起來吧。這本沒什么。”陳嬌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說道,“你回博望苑吧。”陳嬌無意施恩于什么人,阻止劉徹降罪于小唐不過是因為她的生產(chǎn)根本不關這個小宮女的事情。
“是,謝娘娘。”
看那小唐被綠珠帶走后,陳嬌站起身,走到偏殿去。偏殿是滿滿的粉紅色,在偏殿的中間有一個很大的粉紅色紗帳,是從前陳嬌指點工匠們做出來的款式,頂上有一個圓圓的框架,用吊繩玄在半空中,紗帳就是通過那個框框放下來的,到地面的可以形成一個圓形的封閉空間,用另外的事物壓住四周,有點像蒙古包,孩子的床就在這個紗帳中間。
“葭兒醒了嗎?”陳嬌笑著問道,帳內(nèi)除了小劉葭外,還有兩人,一個是飄兒,一個是糖糖。糖糖自從上次出了差錯之后,變得很是小心謹慎,無論陳嬌再怎么逗她都不肯再放開尊卑之分,牢牢記住自己保護小公主的職責,死死不肯離開。陳嬌知道,在她坐月子的這段時間里,也許她是被某些人好好教育過了。而飄兒則是因為糖糖還太小,陳嬌特意支過來幫忙的。
“公主剛醒呢,娘娘。”回話的人是飄兒,她說道,“也不哭,睜著眼睛,滑溜溜地轉呢。”
“是啊,娘娘,公主殿下好乖噢。”糖糖也奶聲奶氣地回答。
陳嬌摸了摸糖糖的頭,說道:“糖糖也很乖。”然后對飄兒說道,“把搖籃推來,我?guī)л鐑撼鋈プ咦摺!闭f完伸手抱起小床上的劉葭,經(jīng)過這些日子,小劉葭的模樣已經(jīng)長開,白白嫩嫩的非常可愛。
小劉葭所用的搖籃已經(jīng)和后世那種手推的搖籃相差無幾了,除了它是木質結構這一點。但是,在舒適度上,絕對更勝后世。陳嬌在這個時代最深刻的體會就是,只要你有足夠的人力和物力,除了某些高科技的東西外,想得到和后世完全相同的享受并不是不可能的。
“糖糖知道這湖為什么叫鼎湖嗎?”陳嬌讓郭嗣之和飄兒、綠珠都在后面遙遙地跟著,自己推著搖籃在前面走著,便和小麥芽糖說著話。
“不知道。”
“因為傳說中,黃帝在這里鑄就了一只神鼎,神鼎鑄成的那天,從天上下來了一條神龍,迎接黃帝上天成仙了,另外有七十多人抓著龍須也在這湖畔上了天。所以,從此以后,這湖就叫做鼎湖。”陳嬌笑著解釋道。
“噢,娘娘,你懂得真多。”麥芽糖恍然大悟,說道。她抬頭看了看陳嬌祥和的笑臉,努了努嘴,最終問道:“娘娘,為什么生了公主,你卻一點也不傷心?”
“……”陳嬌微微停下腳步,低頭注視著麥芽糖,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話來,便說道,“糖糖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皇子才可以繼承皇位啊,公主就不可以。”
“這個嘛,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是繼承了我的血脈的孩子,對我來說,都是上天賜予的寶貝。至于,皇位……”陳嬌一笑,說道,“那或者是天下間最尊貴的,卻永遠不會是最珍貴的。”
……
清涼殿。
清涼殿在未央宮北,是皇帝夏季居住之所。
“陛下,大長公主殿下求見。”楊得意走到紫瑤帳內(nèi),稟報道。
“請她進來吧。”劉徹靠在畫石床上,看著奏折,懶懶地說道。
“宣館陶大長公主晉見。”
“姑姑此來何事啊?”劉徹從床上坐起,問道。
“徹兒,把劉閎過繼給阿嬌。”劉嫖很直接地開口道。
劉徹沉默地看著劉嫖,沒有回答她,劉嫖不稱他為陛下,而用了從前的愛稱,這表明她是希望能夠以情動人。
“你應該知道,只有皇子才能夠保證一個身在宮中的女人的一切。”劉嫖說道,“阿嬌已經(jīng)三十二了,她沒有下一次機會了。劉閎就算過繼給她,只要不是親生的,終究是次了一等,如今李茜和衛(wèi)子夫皆有子環(huán)繞在膝,給阿嬌一個養(yǎng)子,并不會影響到朝中宮中的大局吧?”
“如果不會影響,姑姑又何必親自來求朕呢?”劉徹開口說道,嘴唇向上劃出一個弧度,臉上有著嘲諷的笑,“姑姑,我們約定過,你不可以再有這樣那樣的野心。即使阿嬌重新回宮了,朕以為我們的約定還在。”
“本宮并沒有違反我們的約定。”劉嫖聽到這話,神情微微一滯,隨即含笑說道,“這次,對于改立新相之事,本宮可是一句也沒說哦。”
“姑姑做的事情,徹兒自然都看在眼中。”劉徹說道,“不過,朕還是那句話,只要朕活著,而陳家也能夠奉公守己,陳家就不會有事。所以,姑姑大可不必做這些經(jīng)營。”
“徹兒,”劉嫖見他想這樣四兩撥千金地把事情推開去,便瞇起眼睛,說道,“做姑姑的說句不好聽的,人死燈滅。當年人彘戚夫人在高祖年間何嘗不是受盡恩寵,艷壓群芳?諸呂在呂后當政時,何嘗不是囂張跋扈,恣意妄為?便是不說這些遠的,當初本宮的母后,陛下的皇祖母薨逝的時候,也把整個長樂宮的財富送到了我堂邑侯府上,如今為了讓嬌嬌在宮里能稍稍舒心些,那些錢財可都又一一回流到宮里了。這還是你寬厚呢,換作衛(wèi)子夫的兒子,他有那個肚量嗎?”
劉嫖知道以劉徹的精明,這宮中的很多事情是瞞不過劉徹的,包括她和衛(wèi)子夫各自使的那些手段,到了如今這份上,不如和他挑明了說。
“姑姑還真是坦白相告啊。”
“是不得不坦白!徹兒,就算不是為了皇位,嬌嬌也需要一個皇子。這樣至少,將來她還可以隨皇子到封國去做一個諸侯王太后。徹兒,你難道從沒想過,如果你不在了,嬌嬌會怎么樣?”
“朕不會不在的。姑姑。”劉徹淡淡地說道,“姑姑的意思,朕懂了。你先回去吧。朕再考慮考慮。”
上林苑,鼎湖宮。
“所以,白雪公主后來呢?”
“后來?后來白雪公主就和王子一起幸福快樂地生活在王宮里了啊。”
“就像娘娘這樣嗎?然后生了一個幸福快樂的小公主。”
“……對。”
當劉徹看著眼前極為溫馨的一幕,看著陳嬌臉上罕見的笑臉,那是完全放下了心事,真正開顏的笑容,是他這十年來都未曾再看到的笑容。
“參見陛下!”還是飄兒最先發(fā)現(xiàn)了劉徹的到來。
聽到這聲音,陳嬌停下手中的動作,一抬眼就看到劉徹在水榭之外的不遠處望著自己。麥芽糖還有周圍的宮女很快就知趣地離開了,水榭之中只剩下他們?nèi)恕?
“阿嬌,”劉徹走近陳嬌,問道,“孩子好嗎?”
“她很乖。”陳嬌低下眸子,劉葭明亮的雙眼正好奇地望著她,讓她不由得心中一軟,臉上的神色又柔和了起來。
“葭兒,你有很乖嗎?有嗎?”劉徹順著她的眼睛,將注意力放到了劉葭身上,他伸出手逗弄道。
劉葭對著劉徹伸來的手指張嘴就咬,然后用雙手將劉徹的那只食指緊緊抓住,開始津津有味地吮吸。劉徹頓時不尷不尬地站在了當場,陳嬌偷瞟到他那尷尬的神色,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劉徹縮回手,對著陳嬌抱怨道:“葭兒就是這么乖噢!還從來沒人敢這么大膽地咬朕的手指呢!”
“你和她一個‘無齒之徒’計較什么。”陳嬌嗔怒道。劉葭仿佛是為了證明母親的話,立刻露出一個“無齒的笑容”。
經(jīng)過這么一段,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自然了很多,劉徹伸手將陳嬌環(huán)在懷中,說道:“葭兒真的很可愛。她好像從來都不哭呢。記得芯兒小時候……”說到這里,他頓住了,衛(wèi)長公主出生的時候,他和她吵鬧得最是厲害,那時候他為了避免麻煩,干脆搬到了衛(wèi)子夫住處居住,所以對衛(wèi)長公主劉芯嬰兒時的事情還很有印象。
“大概是因為葭兒不認生吧。”陳嬌接過話道,無論是衛(wèi)子夫還是她的兒女們,他們的存在既然已經(jīng)是事實,而要她像那些后宮女子那樣去爭、去鬧,又不太可能,她憑什么爭鬧?她并不愛劉徹,同時也不奢想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再說,阿嬌的遭遇早已經(jīng)證明,哭鬧是沒有任何益處的。
“阿嬌,你想為葭兒找個哥哥嗎?”劉徹問道。
“……你說二皇子?”
“姑姑以為,你收養(yǎng)他會比較好。”
“然后陳家就有了可以競爭皇位的皇子。”陳嬌說道。她抬頭看向劉徹,“我說過,做皇帝,不見得就能夠開心。其實你們不需要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我,我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處境,但是我并不在乎生個公主。”
“阿嬌!”
“劉徹,我再說一次,我不在乎皇位,所以,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我。事實上,如果你肯放我出宮,我可以帶葭兒離開,走得遠遠的,絕對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陳嬌說道。
“好了,別說了。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劉徹伸手捂住她的嘴,嘆了口氣,說道,“朕早該知道,以你的驕傲,是不可能會接受那個孩子的。”
“我的確沒有大度到可以為別的女人養(yǎng)兒子。”陳嬌淡淡地說道,“即使是為了將來的生活也一樣。況且,把他交給我,你就真的放心嗎?”
劉徹被她一句話給噎住了。雖然他對陳嬌懷孕一事沒有采取更多的措施,但是并不代表他就期望陳嬌生下皇子,事實上,在得知孩子是公主時,他的確悄悄松了一口氣。如今,姑姑館陶大長公主的話,又讓他有些動搖,但是在陳嬌明言拒絕了過繼之后,他心中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因為這表示,即使回宮生下公主之后,她還是沒變,還是和之前在宮外時一樣,不將他放在心上,永遠不會像后宮那些女人一樣斤斤計較。這或者應該讓他欣慰,至少在她的眼中他的皇位一點也不重要,至少在她面對他時,第一個看到的不是他身后的皇位。但是,被人無視的感覺,卻是真的并不好,尤其對他這樣的天之驕子來說。
“阿嬌,我們不說這個了。”劉徹雖然心中有些失落,卻不愿意和陳嬌起沖突,便說道,“葭兒的封號,之前你說要封定國廣玉公主,但是我大漢的公主從來沒有四字封號的。定國二字更是不能胡亂加封。所以,朕想,還是封為廣玉公主更好些。”
陳嬌閉口不言,之前說要給女兒封號為定國廣玉,其實也只是氣話。當時每個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她,讓她有些氣不過,便想到這個從前看漫畫時看到的公主封號,定國二字足夠威風,當時只是想搬出來鎮(zhèn)一下。過了之后就知道這封號是根本不可能加上去的,劉葭若是加了四字封號,那衛(wèi)長公主、陽石公主、諸邑公主連同上輩的平陽公主、南宮公主,還有孩子的外婆館陶公主不都得再加尊封了嗎?就算這些都不是問題,但是定國二字也肯定不會加在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頭上的,若真那么做了,必然要引來議論紛紛,倒將女兒置于了風口浪尖上。
“算了,那就去掉定國二字吧。”陳嬌想到這里,嘆了口氣,說道。
“阿嬌,朕知道你不高興自己定的封號被改。不過朕答應,葭兒長大以后如果可以,朕一定給她加上定國二字的尊封。”劉徹誤會了陳嬌的失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