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深諳打鐵趁熱的道理,這會兒如果她扣下鄒氏,差人找來何柏海,關(guān)起門與魏氏對質(zhì),應該可以快刀斬亂麻,弄清楚三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何事。可惜,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只能選擇暫時送走鄒氏,明日再做打算。
眼見鄒氏的轎子走遠了,何歡轉(zhuǎn)過身,就見何靖正向自己走來。她笑道:“靖弟,你有事與大姐說?”
何靖搖搖頭,只是眼巴巴地看著何歡。
“怎么了?”何歡莫名。她對何家的所有人都沒好感,獨獨對何靖印象很好,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他比親弟弟林諾言更懂事。
想想也是,林諾言是在姐姐和母親的保護下長大的,但何靖卻是在魏氏、陶氏、曹氏三人的明爭暗斗中成長起來的,身旁還有一個動不動就抹眼淚的異母姐姐,他沒有長歪已經(jīng)算不錯了。
想到這,何歡對何靖更添幾分好感,她摸了摸他的頭,說道:“大姐說過,我們要同心協(xié)力撐起這個家,高高興興過每一天,所以你有什么話,盡管對大姐直言。”
何靖真沒有話對何歡說,他只是對著陶氏的苦瓜臉久了,心中有些不耐煩,又不想聽曹氏的喋喋不休,更不愿面對魏氏的粗鄙叫罵,本能地想看看何歡的笑臉。
聽到何歡一再追問,何靖沒話找話,問道:“大姐,什么是一本萬利的事?”
“世上哪有一本萬利的事。”何歡笑著搖頭,“大姐只知道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你種下一棵樹,只能結(jié)出一樹的果實。讀書也是一樣。扎扎實實認真學習才是正經(jīng)。不能想著走捷徑。因為壓根沒有捷徑。”
“不是的。”何靖立馬漲紅了臉,急切地解釋:“我知道不勞而獲是可恥的,我這么問大姐,全因不小心聽到張嬸對張伯說什么一本萬利的事,要不要告訴大姐這樣。”
“原來是這樣。”何歡點頭,“我會找機會問清楚張嬸的……”
“不是的,我不是有意偷聽的。”何靖低著頭喃喃:“他們就站在二門口說話,我不小心就聽到了。”
何歡頓時明白過來。蹲下身子與何靖平視,說道:“靖弟,大姐知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但我們做事,有時候也要講究變通,不能生搬硬套書上的道理。就拿大姐剛剛對待姨奶奶和三嬸娘的態(tài)度,用書上的道理,是大姐不孝,不敬長輩。但大姐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我們?yōu)槿颂幨溃紫纫龅叫恼T诖嘶A上。凡事做到問心無愧就夠了。”
何靖怔怔地看著何歡。他跑出來找何歡,就是因為陶氏在屋里子苦著臉數(shù)落何歡的不是,讓他很不舒服。
“怎么這樣看著大姐?”何歡側(cè)目。
“大姐,你笑瞇瞇的樣子真好看,以前你為什么總是不笑呢?”
“你的意思,大姐以前不好看?”
“不是,不是。”何靖再次憋紅了臉,局促不知所措。
何歡輕笑,站起身摟住他的肩膀向前走,一邊走一邊說:“人活一輩子,不可能事事如意,有時候覺得什么人什么事讓自己心煩心,就換個角度想想,笑著看看。若是實在高興不起來,咱們?nèi)遣黄穑y道還躲不起嗎?不管怎么樣,總不能委屈了自己。”見何靖似懂非懂,她索性直言:“大姐這會兒要出門辦事,如果你想清清靜靜讀書,就去大姐的屋子,把院門關(guān)起來也行。我們是親姐弟,沒有那么多忌諱。”
何靖急忙解釋:“大姐,我不是覺得母親不好,我也知道,曹姨娘一向很疼愛我……”
“我明白的。”何歡拍了拍何靖的肩膀,“不管是大伯母,還是曹姨娘,都有自己的立場,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不能強求別人,但是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就像大姐剛才說的,我們能做到問心無愧,就夠了。”
何靖重重點頭。以前家里總是愁云慘霧,他都習慣了,并不覺得什么,可最近這段日子,他越來越不喜歡哭喪著臉過日子,總覺得自己也該像大姐一樣,總是笑盈盈的,有什么就說什么。
他抬頭對何歡咧嘴,點頭道:“我這就把書簿搬去西跨院。我想,母親聽到我想一個人專心讀書,雖然會不高興,但還是會答應的。”
何歡“撲哧”輕笑。何靖笑得太刻意了,可又顯得那么真誠可愛,若不是他已經(jīng)十歲了,她真想像以前抱著林諾言那樣,低頭親他一口。
曹氏站在二門口,看著姐弟倆相視而笑的和諧畫面,心中頗有些嫉妒。她走上前,酸溜溜地說:“你們在說什么,這么高興,說出來也讓我高興高興。”
“曹姨娘。”何靖立馬收斂了笑意,一本正經(jīng)地行禮。
曹氏頓時有些胸悶,可轉(zhuǎn)念一想,她又換上了笑容,討好地問何靖:“晚上想吃什么,姨娘給你做!”
“都可以的,謝謝姨娘。”何靖說完這話,對著曹氏禮貌性地笑了笑,又說自己要回去讀書了,再次行禮離開。
曹氏看著何靖往西廂走去,心中頗不是滋味,對著何歡脫口而出:“到底是親姐弟。”說罷又急忙換上諂媚的笑,解釋道:“我的意思,大小姐和二少爺是親姐弟,血濃于水,關(guān)系自然特別好。”
何歡這才注意到,曹氏不僅換了干凈衣裳,就連頭發(fā)也梳得極為整理。她問:“曹姨娘,你的身體大好了?”
“本來就沒什么大毛病,哪里說得上好不好的。”曹氏笑了笑,又邀功似的把何歡尚未回家時發(fā)生的事敘述了一遍,拍著胸脯保證:“你放心,我雖然沒讀過什么書,但大家都是姨娘。我還鎮(zhèn)得住她。就算是打架。我也比她年輕力壯!”
何歡聽著不禁莞爾,心想曹氏一心鉆在錢眼子里,她這般示好,大概只是為了銀子,再加上她的確急著出門,也就沒在意,只說她有急事要辦,請曹氏在她不在的時候。好生看守大門,不要讓人隨意進出,特別是三房的人。
兩人說話間,張伯已經(jīng)重新去車行租了馬車回家。何歡坐上車子,吩咐他前往永記當鋪。
原來,從沈家回何家的路上,何歡已然聽說,呂縣令把永記當鋪的黃掌柜等人帶上公堂問話了,不過在中午之前就放了他們回去。
聽聞這事,何歡心中奇怪。既然永記當鋪的人被帶上公堂。呂縣令為何沒有找上何家?她不確定帶著馮驥陽尸體回京的“謝捕頭”是不是謝三,但她還不至于認為。謝三熱心地替何家擺平了這件事。
當車子駛過謝三曾“邀”她上樓說話的酒樓,她情不自禁揭開車簾朝二樓望去,腦海中滿是沈經(jīng)綸那句:“你知道他是誰嗎?”
眼見二樓的窗戶敞開著,卻不見謝三或者長安的身影,何歡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無論是林曦言還是何歡,謝三都是唯一一個曾經(jīng)奮不顧身救她的恩人。
“我都已經(jīng)道過謝了,還有什么可遺憾的。”何歡喃喃自語,只當謝三已經(jīng)離開薊州,自我安慰道:“若是有緣,將來自會有機會謝他。再說,以他的身份地位,恐怕也不稀罕我的謝禮。”她坐直身體,很快便放下了這事,專心想著如何從黃掌柜嘴里探聽呂縣令打算如何結(jié)案。
出乎何歡的意料,當馬車行至永記當鋪門外,只見鋪子大門敞開,但沒有一個客人進出,隱約可以聽到捕快的聲音。何歡決定馬上離開。
“車上什么人?”突然間,一個捕快對著車子大喝。
車頭的張伯被捕快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嚇了一跳,結(jié)結(jié)巴巴回答:“我們只是路過……”
“我認得你,你是何家的下人!”捕快轉(zhuǎn)頭對著門內(nèi)大叫:“林捕頭,何家的人在外面鬼鬼祟祟。”說罷又對著車廂喝問:“車上是誰?”
“小姐,現(xiàn)在怎么辦?”白芍嚇得臉色發(fā)白。
“你不要下車,若是有什么不對勁,馬上去找表姐夫求助。”何歡鎮(zhèn)定地吩咐,又怕沈經(jīng)綸不愿幫忙,補充道:“若是見不到表姐夫,就去找姨母,明白嗎?”
眼見白芍點頭,何歡這才下車,對著捕快說:“這位大哥,我是來找黃掌柜的,早前我有一樁生意交托給他。剛才看到你們似乎正在辦案,不知道會不會打擾諸位大哥,所以……”她歉意地笑了笑,朝大門看去,就見林捕頭一手握著刀柄,大步朝她走來。他胡子拉扎,眼睛血紅,看起來像是幾天幾夜沒睡覺的樣子。
“林捕頭。”何歡上前向林捕頭行禮。
林捕頭草草回了一禮,又看了看何家的馬車,粗聲粗氣地說:“你來得正好,倒是省了我的事,我本來就打算使人傳喚你。”話音未落,他轉(zhuǎn)身往回走。
何歡急忙跟上他的腳步,恭敬地說:“不知道林捕頭想問什么,民女一定實話實話,斷不敢隱瞞任何事。”
林捕頭聽她說得坦然,語氣不見絲毫慌亂,回頭看了她一眼,忽然又疾走幾步,把一本賬冊撂在何歡身旁的桌子上,沉聲說:“你看看,數(shù)額可有出入。”
何歡不敢細問,拿起賬冊翻了幾頁,就見“租金”一頁,地點寫的是石頭巷那進宅子。看到數(shù)額,她不禁嚇了一跳。
按照記錄,永記當鋪租借那進宅子,每年不過十天的時間,但他們支付的租金,折合市價,幾乎是一整年的租金。再看簽收人一項,整整七年半,都是“馮驥陽”三字。期間有一年沒有租金記錄,想來那一年永記當鋪并沒有租借那進宅院。
何歡不知道永記當鋪是何時在薊州落腳的,但掮客馮的名號出現(xiàn)在薊州,確實是近七八年的事情。只是她一直以為,那進宅子的租金,是最近三年才落入三房手中,三年前,掮客馮把租金給了誰?
“怎么,有什么不對嗎?”林捕頭催促,聲音嘶啞。
何歡放下賬冊,放低姿態(tài)懇求道:“林捕頭,能否再給我半日時間?”
林捕頭重重咳嗽一聲,把手上的大刀“啪”一聲拍在桌子上,不悅地說:“何大小姐,謝捕頭把屋契給你看,那是幾天前的事了,這點小事難道你至今都沒問明白嗎?”
“不瞞林捕頭,我早前就已問過大伯母他們,可沒人知道祖父曾留下那進宅子……”
林捕頭握住刀身,用刀柄一下又一下點著賬冊,隨著“咔嚓”一聲,白森森的刀刃從刀鞘中滑出,森白的反光閃過何歡的眼眸,差點迷了她的眼。
這一刻,何歡的心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林捕頭把賬冊給她看,這是什么意思?按理不是應該把何家眾人押上公堂,反問他們收了多少銀子,與掮客馮是什么關(guān)系嗎?
“何大小姐,每年幾百兩銀子的進益,你不要告訴我,何家沒人見過銀子。”林捕頭目光炯炯盯著何歡。
何歡聞言,心中更是不解。林捕頭的話與其說是喝問,不如說更像是暗示。她順著他的話回答:“林捕頭,您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況。若是每年有這幾百兩銀子的收入,我就不用把母親的嫁妝一件件押入當鋪了。”她悄悄抬眼,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林捕頭,只見他血紅的雙目中滿是疲態(tài),緊皺的眉頭上皆是愁容。
林捕頭“咔嚓”一聲,把刀刃收回刀鞘中,搖頭道:“這只是你的片面之詞。你不要以為馮驥陽死了,一切就死無對證。”
何歡聽到這話,心中更是微微一震。林捕頭這是在告訴她,一切都已死無對證嗎?她更加不解,當下只能哀聲說:“林捕頭,民女所言句句屬實,當鋪的憑證民女全都留著。因為民女自知這輩子都無法贖回母親的嫁妝,所以大多都是死當。”
離沈家不遠的酒樓內(nèi),長安對著謝三說:“三爺,林捕頭尚未派人去請何大小姐,何大小姐自個兒去了永記當鋪。”見主子不置可否,他又小心翼翼地陳述:“小的去給林捕頭傳話,他雖然一口應下,但看起來有些不贊同。三爺,小的不懂,您為什么要幫何家脫身?您先前不是說,看看再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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