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三早已決定,在自己離開薊州之前,必須找沈經(jīng)綸問清楚十年前的種種,但那些事不能在衙門相談,更不能讓第三個人聽到。此刻,他清楚地看著,何歡選擇背對他,他還有什么理由留在衙門?
呂縣令聽到謝三的告辭之語,暗暗吁一口氣,面上還是客氣地請他旁聽對水汀的審訊,又討好地暗示他,這一次不會再請曹氏等人上公堂與水汀對質(zhì)。
謝三隨意點點頭,轉(zhuǎn)身欲走,卻被林捕頭叫住了。
“謝三爺?!绷植额^對他拱了拱手,“依在下想來,收買他們的人,若是想掌握事情的進展,很可能躲藏在人群中……”
“或許那人就在人群中,但我的人只發(fā)現(xiàn)他們?nèi)诵污E可疑。若要繼續(xù)追查此事,恐怕得等畫師按照他們的描述,畫下指使之人的畫像再計議。”謝三稍一猶豫,接著又道:“眼下,若是能確認(rèn)一頭撞死在衙門前的老嫗到底是誰,說不定整件事會有突破性進展?!?
林捕頭微微皺眉,說道:“羅五郎等人,我是見過的,但那個老婆子……”他搖頭,“看起來就是一普通老婦,我問過兄弟們,沒人認(rèn)識她?!?
謝三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沒有接話。羅五郎是薊州城的混混,林捕頭認(rèn)出他不足為奇,但自殺的老婦人恐怕就是一個被威脅,或者被利誘的老人,林捕頭不可能認(rèn)識薊州城的每個人。再說,她都已經(jīng)死了,死無對證。衙門最多也就貼個尋人啟事。
想到這。謝三眉頭一動。對著林捕頭說:“這樣吧,我拿五百兩銀子做懸賞,給提供線索的人。”
謝三一開口就是五百兩,呂縣令急忙想應(yīng)承下來,卻聽林捕頭說:“謝三爺,賞銀固然能調(diào)動百姓的積極性,但同時也會帶來很多假消息。在下怕衙門的人手無法應(yīng)付……”
呂縣令插嘴:“怎么會無法應(yīng)付?把巡街的衙差留下幾個就是?!?
“大人!”林捕頭對著呂縣令欠了欠身,“若他們?nèi)斯媸苜临\指使。得加強街上的巡邏才是?!?
呂縣令立時有些不悅,低聲說:“夏收快過去一半了,倭賊會不會挑上薊州還不得而知。再說,你怎么敢肯定,他們說的就是實話?”
林捕頭點頭稱是,眼中露出幾分不以為然,心中腹誹:你答應(yīng)懸賞拿人,還不是想從中貪污幾兩銀子。
呂縣令見他唯唯稱是,擺起縣令的架子,文縐縐地謝過謝三對衙門的支持。
謝三笑著客氣了一句。暗暗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林捕頭。五百兩銀子于他而言不過九牛一毛,在京城也就請人吃頓飯的金額。他心知肚明。呂縣令忙不迭應(yīng)承,是想在臨走前能撈一點是一點。這些都是小事,他唯一在乎的事,林捕頭到底是正是邪?
他剛到薊州那會兒,林捕頭雖處處針對他,但他覺得,他是正直不阿的好捕快。可隨著這一個多月的點點滴滴,他又覺得,在他正直的表象下,似乎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面。他甚至懷疑,何大旭等人是被他殺人滅口。
當(dāng)下,謝三對呂縣令說了句,晚些他讓長安把銀子送來衙門,便回了客棧。
呂縣令目送謝三遠(yuǎn)去,低聲責(zé)備林捕頭:“謝三爺能包下客棧,自然不在乎銀子。對這樣的貴人,你不收下他們的銀子,只會惹他們不快,覺得你不會盡心辦事,明白嗎?”
“是?!绷植额^低頭,眼神微閃,似下了某種決心。
呂縣令絲毫未察覺他的異常,他看了看屋內(nèi)的何歡,由衷地感嘆:“沒想到何大小姐竟有這樣的好手段,能讓沈大爺和謝三爺這樣幫著她。”
屋子內(nèi),何歡努力克制自己不朝門外看去,可當(dāng)她無意識轉(zhuǎn)頭,卻見院子內(nèi)再無謝三的身影,唯有呂縣令正上下打量她。她暗暗皺眉。
“怎么了?”沈經(jīng)綸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門外,呂縣令觸及沈經(jīng)綸的目光,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急忙收斂神色,快步走入屋子,笑著解釋:“謝三爺有急事回客棧的,他讓我轉(zhuǎn)告沈大爺,改日再拜會您?!彼哉J(rèn)好心圓場,卻不知這話在聽者耳中卻生出了另外一層意思。
沈經(jīng)綸輕輕笑了笑,沒有表態(tài),臉上更看不出半點喜怒。
呂縣令的一顆心又揪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說:“剛才有人在衙門外鬧事……”他想說,是謝三抓出了鬧事之人,想了想又臨時改口,轉(zhuǎn)而道:“林捕頭已經(jīng)押著鬧事的人去找畫師了,希望能找出指使他們的人。”
“呂大人,您一向把衙門內(nèi)外的事處置得十分妥當(dāng)?!鄙蚪?jīng)綸的言下之意,他不需要向他稟告。
呂縣令不知如何回應(yīng)這話,干巴巴地說,是沈經(jīng)綸謬贊了。
瞬間的炙人沉默中,沈經(jīng)綸似等得不耐煩了,直言:“大人,不知道何時可以開堂?”
“對,開堂,開堂!”呂縣令如釋重負(fù),“我馬上就去準(zhǔn)備,請沈大爺與何大小姐稍等片刻。”說罷,他急匆匆走了,一邊吆喝衙差準(zhǔn)備開堂,一邊命丫鬟替他更衣。
直至呂縣令的聲音遠(yuǎn)去,何歡才壓著聲音問:“表姐夫,依你所見,先前在衙門外鬧事的人,受何人指使?”
沈經(jīng)綸避重就輕地回答:“不管他們受誰指使,衙門都不可能找到蛛絲馬跡。”
“可自殺的老嫗,畢竟是一條人命。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若是加上何大旭、馮驥陽等人,已經(jīng)死了不下十人了?!焙螝g低聲感慨。先前在沈家,沈經(jīng)綸得了老嫗自殺的消息,本想一個人前往衙門,是她求他,她才得以跟隨。
沈經(jīng)綸聽到“不下十人”幾個字,輕輕嘆一口氣,悠悠感嘆:“相比這幾年倭寇殺害的無辜百姓,十幾條性命又算得了什么?今年也不知道他們會去哪里燒殺搶掠,偏偏——”他戛然而止。
何歡心知,沈經(jīng)綸想說:偏偏皇上不重視,衙門也沒有作為。她低頭垂下眼眸。她恨透了倭賊,沿海的百姓都恨透了倭人,可皇上不理會,他們這樣的普通百姓又做得了什么?
短暫的靜默中,衙差請他們上公堂,呂縣令已經(jīng)開堂了。(未完待續(xù)。。)
ps:下章正式審問水汀,大家覺得她會怎么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