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緞似的長發披散而下,耳朵上戴著一圈耳釘,頭上不戴任何發飾,左頰上刺著一條蛇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刺青。線條冷厲,眉眼盈盈,指捏蘭花,姿態妖嬈,隱隱透出妖異魅惑的邪氣。
那就是我。
我在玩弄著一只彩釉水晶杯,夕照落入酒樓,與酒杯映出一片珠彩迷離。
烈酒灼燒入喉,淋漓似殺人的快感。血色余暉染紅江面,仿若歷經了一場屠戮之災。
“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么?”
我抬起螓首,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有人陪我一起喝就不是悶酒了。”我斟了一杯遞給修。
修一飲而盡,蹙了蹙眉:“妳怎么喝那么烈的酒?”
“我喜歡。”挑釁一般,我又盡了一杯,面不改色。
“等會兒有任務,不陪妳多喝了。”
“藉口。”
修的臉色黑下來,我掩著嘴匿笑。
“哪兒的任務?”
“西陵巷,趙家莊。”
“和我一樣。走罷。”
修取出白玉面具,被我搶了過來。我戴著他的面具,將自己的青銅假面給他戴上,
“妳在干甚么?”
“好玩。”我朝他使了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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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時日無多了。”烏發長髯的莊主陰鷙的道,“暮盡之后,在我面前的不過是一具不能言語的軀殼罷了。”
“彼此彼此。”白發老者悠悠的道,“我無非是和你一樣罷了。”
“究竟誰先下手呢?”我忍不住問,“抓鬮,還是賭骰子?”
“是誰?”莊主喝問,潛臺詞是誰的殺手來了。
我拉著修由梁上躍下。
“不如我來替你們決定罷。”修取出一枚青蚨,“正面我先下手,背面是她。”
修擲起青蚨,接在手背上,青蚨朝上一面為正。
莊主仰天大笑:“縱是天亡我等,也注定是你先我一步啊!魑魅閣殺手,先讓我看看那老頭子血肉橫飛的模樣罷!”
“是,主顧。”
修走到老者身前,忽而轉身,護腕中騰射出幾縷絲線,如天羅地網將莊主束縛。手腕一轉將絲線收緊,瞬間將獵物切為碎片。血霧升騰,經久不散。
驚異的表情定格在莊主的面上,無知得可笑。
“有何吩咐?”我問白發老者。
“這…這是何故?”老者不明所以,“殺他的人不應該是妳么?”
流云刺已沒入老者腹部,同樣困惑的神情僵硬在他臉上,可笑而悲哀。
薄暮已盡,夜色如潮水涌來,吞沒白晝里的一切罪惡。
我與修再度交換面具,彼此道別。
“修——”轉身之后,我想起了甚么,從背后叫住他,“下一次還可以再見到你么?”
“所為何事?”
“沒甚么,只是想做你的朋友。倘若不答應我也不會勉強,就當彼此只是路過。”
“不如這樣,七日之后,方才那座醺醉樓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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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已親眼見證修的殺人手法,他所用兵器乃是暗殺界中失傳已久的天羅絲,其威力之大,不容小覷。屬下已與修約定七日之后相見,以期進一步接近修,取得他的信任。
——不愧是本座的得意部下,果然不負本座厚望。不過,妳也須小心為上,萬萬不可露出破綻。
——是,屬下明白。
?
七日之期已至,我來到約定的地點。
一眼就認出了他,坐在上次我所在的靠窗的角落。月色入戶,銀光灑落發梢,眼眸冷峻凄厲,似一匹孤獨的狼。
我坐到他對面,端起酒來喝。“這酒怎么那么淡?”我說,隨后要了兩壺鎮魂歌。
“今天沒有任務么?”修問。
“等會兒三更。”
“妳喜歡穿淺色衣服。”
“我不想沾上骯臟的血。”
我提起酒壺將酒灌入咽喉,拭去溢出嘴角的酒液。“喝啊。”我對修說。
修重復我的動作,一口氣將鎮魂歌飲盡,然后猛的一陣咳嗽。
“不行就不要逞強。”
“我想…咳咳……問妳個問題。”
“說。”
“究竟,何謂友?”
“朋友啊…嗯…就是可以互訴心事,絕對信任,不必猜疑的兩個人。怎么,你沒有過么?”
修搖頭,“這么說,好像妳有過?”
“小時候有一個很要好的女孩子,自我當了殺手之后,就再也沒見過了。”我喝了一口酒,忽覺酒味酸澀,“恐怕她早已了我罷。”
“小姑娘,快來陪本少爺喝酒~”一個爛醉的錦衣公子摟著我的肩,遞給我一杯酒。我笑著接過,將酒盡下。
“十年玉樓春,公子好品味。”
公子大笑:“姑娘真是好眼力。今晚陪少爺一宿可好?”
“她今晚是我的。”
修走到公子面前,公子站起來一把揪住修的衣領:“你是哪兒來的野種?出了多少銀子?”
“識趣的就快些給我滾。”
修抓住公子的手,一拉一送,把人扔出了樓外。
“不過一介莽夫,何必如此較真?”我付之一笑,飲盡壺中最后一滴酒。
“妳說,我們算不算朋友?”
“你真的很想做我的朋友么?”
“因為我厭倦了孤獨。”修認真的道,“每三日約見一次,可否?”
更聲傳入酒樓,我起身欲行,修攔住我,要我留下答案。
“容我再考慮考慮。”我拋下一句話,步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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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區十日光景,進展已如此順利,修竟對妳毫無戒心,本座實在有疑。
——閣主盡可放心,屬下自有分寸。
——本座自然相信妳的能力。此次計劃本座不再過問,妳自行安排。如有異常,即刻稟報本座。
——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