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讓你多寫幾幅書帖啊,買這宅子把所有錢都花光了,就算別人給了不少東西,但昨夜算了下,還差趙三哥好幾千萬。”
秦傑無奈說道:“不急在一時吧?”
張楚楚笑了起來,說道:“逗你玩的,趕緊說,這時候去哪裡。”
“隨意劃便是。”
小船在蓮田裡隨意遊走。
秦傑解開身旁的包裹,取出小鐵罐,仔細摸著上面深刻著的直線條紋,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沒有六師兄那等本事。
他很隨意地把小鐵罐扔進湖裡。
這些天裡,六師兄一共做了三十幾個小鐵罐,如今還在清夢齋裡接著做,只要有時間,便能源源不斷地供應(yīng)。
小鐵壺裡塞了足夠重量的碎鐵屑,試驗時威力又增加了些,而且扔進湖水裡,可以保證不浮起來。
相對比較麻煩的事情,是小鐵罐裡的火符。
秦傑雖然精神力比普通修真者要雄厚充沛太多,但連續(xù)三十幾張符意最飽滿的符紙,依然讓他覺得有些辛苦。
張楚楚搖著槳。
他倚在船首,不時把小鐵罐扔進湖水,不理會驚著荷葉上的魚。
小船隨意遊走,他隨意扔著,此情此景看似愜意自然,實際上他把小鐵壺扔入湖中的位置都牢牢記在了腦中。
舟行蓮間,青葉田田。
湖水乍破,“噗通噗通”,清脆好聽。
就像不時有青蛙,從船上跳入湖中。
……
小船駛出蓮田時,小鐵壺也已經(jīng)全部沉進了湖水中,此時天空已經(jīng)被雨雲(yún)覆蓋,不知是暮時還是何時。
秦傑站在船首,看著越來越近的湖岸,岸畔那座有些險陡,卻並不高的雁鳴山,瞇起眼睛,比昨日要清涼許多的湖風(fēng)拂上臉頰,很是舒服。
船至南岸,二人登岸入林,一路拔草覓道而行,終於走上了雁鳴山的峰頂,峰並不高,卻可以俯瞰湖面。
秦傑望向湖北岸的院落,看著那些在花樹檐壁間若隱若現(xiàn)的線條,在心中默默與七師姐留下的陣法比較,確認沒有什麼偏差。
“如果老天爺能賜給我足夠的時間,讓我把這片湖山與殺神陣相聯(lián)相通,那麼我相信我能夠在這裡殺死我想殺死的任何人。”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後,似乎昊天都無法再容忍他的自大和囂張,天穹裡密佈的雨雲(yún)深處驟然閃過一道亮光,然後傳來“隆隆”的雷聲。
暴雨毫無預(yù)兆地落了下來,瞬間化作無數(shù)水簾,籠罩了整座瀋州市,雁鳴湖與雁鳴山在雨中沉默無言。
就在電閃雷鳴的那剎那,張楚楚以最快的速度撐開了雨傘。
秦傑擡頭看著雨傘,說道:“雷雨天打傘容易被劈死。”
“小時候你就說過,但我們沒有被劈死。”
秦傑嘆息說道:“果然是個很神奇的世界,那就閉上眼睛感受一下吧!”
暴雨如注。
雷電交加。
張楚楚站在崖畔,面對撼動不安的湖水,緊閉眼睛,緊握雨傘的傘柄。
不知道過了多久。 秦傑神情凝重問道:“感覺怎麼樣?”
張楚楚睜開眼睛,眼眸裡的明亮要勝過雨雲(yún)裡的閃電。
“我能感覺到一切。”
……
張楚楚是個小丫頭。
張楚楚不是普通的小丫頭。
她記憶力驚人,從開始識數(shù)起,便能輕而易舉記住見過的所有數(shù)字,這一點,可以由襄平所有人集體作證。
她很聰慧,這一點可以由頹然走出楓林別墅數(shù)次的白武秀作證,白武秀可是被道門及瀋州清夢齋共同認證的天才。
張楚楚之所以經(jīng)常顯得有些笨拙甚至是愚鈍木訥,並不是她的腦子真的不好使,用秦傑的話來說,她只不過是有些懶,懶得去想很多事情。
秦傑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知道張楚楚身上的特殊之處,比如她的聰慧,她那與衆(zhòng)不同的能力,只不過過去的十幾年間,他根本沒有去思考更沒有去觸碰張楚楚身上的這些與衆(zhòng)不同的地方。
這是他本能裡的選擇。
因爲(wèi)他想不明白,自己在襄平撿到的那個小女孩兒,身上卻似乎藏著某些秘密,他有些隱隱恐懼。
直到總經(jīng)理逃離神話集團,來到瀋州市,收了張楚楚爲(wèi)徒,張楚楚成了神話集團下一任總經(jīng)理的不二人選,秦傑才明白,原來這就是命運烙印在張楚楚身上的痕跡。
命運和秘密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眼前,那麼便不再恐懼,只能承認並且接受,這半年裡,秦傑不再躲避,而是開始培養(yǎng)訓(xùn)練或者說發(fā)掘張楚楚在修真方面的潛質(zhì)。
今日雁鳴湖畔雷雨磅礴。
張楚楚站在峰頂崖畔,握著雨傘,說自己感覺到了一切。
修真者初悟之時,能夠感覺到的天地靈氣範(fàn)圍,代表那名修真者的資質(zhì),甚至可以預(yù)兆出將來他究竟能走到修真道的那一步。
有的修真者能夠感覺到一片池塘,有的修真者能夠感覺到一片湖泊,強大如劍聖李山悟道之時,感覺到的是一片大河。
秦傑感覺到的是一片溫暖的海洋,只不過這一點,他始終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因爲(wèi)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修真潛質(zhì)會比劍聖李山更強,事實上,後來修真途中的種種故事都證明他的感覺似乎有些偏差。
張楚楚此時說感應(yīng)到了一切,並不代表她比李山更加強大,而是代表著別的意思,只有秦傑和她兩個人才懂的意思。
“你這時候試?”
張楚楚把雨傘遞給他。
秦傑接過雨傘,手掌與傘柄間盡是雨水。
精神力緩緩釋出識海,經(jīng)由手掌渡入雨傘的傘柄,再悄無聲息覆上雨傘滿是油污的傘面,穿過磅礴的暴雨,向著崖下的雁鳴湖瀰漫而去。
秦傑也感覺到了很多。
他感覺到了這面被暴雨擊打的跳躍不安如沸水般的湖,他感覺到了蓮田裡啪啪作響不安如鼓面的荷葉,他感覺到了荷葉下驚恐萬分的青蛙,他感覺到了湖水深處那些像石頭般的小鐵罐。
秦傑擡頭望天,雨傘後傾,暴雨頓時打溼了他的身體。
天空中烏雲(yún)翻滾擠壓,黑雲(yún)之後還是黑雲(yún),無數(shù)雨水從層層黑雲(yún)中傾瀉而下,看上去就像無數(shù)條蒼老的黑蛇在瘋狂的廝咬,。
忽然間,一道極粗極直的閃電毫無徵兆,在瀋州市上空自西北方橫穿整個天空,瞬間撕裂了捲動不安的雨雲(yún)。
雷聲稍後即至,在雁鳴湖上空炸響。
“轟”!
不知道是雷電的威力,還是發(fā)生了別的事情,雁鳴湖水驟然波動起來,水花四處濺散,蓮枝劇烈搖晃,似乎隨時會折斷。
秦傑低頭望向湖面那處涌動如噴泉的水面,看著那處漸向湖岸散去的浪花與殘枝碎花,忽然說道:“可以。”
張楚楚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沒有說話。
那道恐怖的閃電過後,天穹似乎正式開始發(fā)怒,一道一道閃電接踵而至,把原本被黑雲(yún)壓至漆黑一片的瀋州市,照耀的不時蒼白,沉悶的雷聲絲毫沒有停歇之意,連綿炸響,不給城中的人們絲毫喘息之機。
狂暴雷聲之中,秦傑撐著雨傘,望著雁鳴湖北岸,說著些什麼,只不過因爲(wèi)雷聲太響,暴雨太狂,只有他自己能夠聽見。
他指著北岸的院落,說道:“從院中開始。”
他指向搖撼不安的湖面,說道:“在湖裡繼續(xù)。”
然後他望向張楚楚,又望向腳下的雁鳴山峰,說道:“在這裡結(jié)束。”
張楚楚從他手中接過雨傘,說道:“不能讓他上山。”
秦傑沉默片刻後說道:“我儘量爭取,如果在湖裡依然沒有辦法殺死他,不讓他上山,那麼我下山。”
“你下山了我怎麼辦?”
“你在山上看著我。”
“我可以幫你。”
“你一定可以幫我,但那是在我下山之前,而且我相信,那天肯定會有很多人來看,比如三師兄,所以你是安全的。”
秦傑說完這句話,擡步向山下走去。
盛夏的暴雨,來的粗暴突兀,去的也是乾淨(jìng)利落,沒有絲毫依依不捨,當(dāng)秦傑和張楚楚走到山腳湖畔時,雨便停了。
雨歇,回舟。
秦傑單手拎起小船,傾掉船艙中積著的雨水。
小船重新漫遊在復(fù)得平靜的雁鳴湖上。
一場暴雨過後,湖面的空氣變的極爲(wèi)乾淨(jìng)清新,盛夏的暑氣被一掃而空,湖風(fēng)中瀰漫著青枝折斷後的微甜味道。
小船駛?cè)肷徧镆唤恰?
此處蓮枝斷裂,荷花盡碎,湖水渾濁不堪,看著十分悽慘。
天穹上的雷電,威力再大也不可能造成如此的畫面。
在湖水上無力殘破飄浮的荷葉上,隱約可以看到些鐵渣的痕跡。
秦傑看著湖間殘破荷枝,笑著說道:“留得殘荷……聽雷聲。”
……
珠海市近草原,縱使是盛夏也極爲(wèi)涼爽,入夏後雨水漸沛,卻極少能夠聽到雷聲。
雨水漸多,不代表這裡能夠像南方一樣,奢侈地挖湖種荷,珠海市少府有荷塘,只有很少的人能夠見過殘荷,自然這座邊城裡不會有太多人會像詩人文士般對著殘荷大發(fā)感慨。
然而當(dāng)珠海市裡的人們,看見城外草甸間那支天道盟殘軍時,他們不得不震驚感慨,甚至是震驚到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