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很陡峭,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快要變成一道黑色的影子。
黑色的影子後方那道殘影,便是刀的影子。
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秦傑一直堅持沒有在這把刀上刻符線,而是讓它保持著原初的模樣,光滑簡單到了極點。
大概是因爲,他想施展出最簡單的刀法。
因爲他堅信,最簡單的便是最強大的。
便如他此時衝下崖壁,向著雪湖上那個強大男人砍過去的這一刀。
明明他距離楊昊宇還有百餘丈的距離。
但他面刀勢已經提前出現。
便是直衝,然後橫掠,接著斜舉,最後下斬。
秦傑便是準備這麼做。
他知道楊昊宇能看懂自己準備這麼做。
他很想知道楊昊宇會怎麼接。
如果楊昊宇真的接了這一刀,那麼他相信便是自己的機會來了。
楊昊宇沒有選擇硬接秦傑這蓄勢已久的一刀,他也沒有像往常那般強悍地以鐵拳反擊,更沒有像對付刺客那般,一聲如雷般的暴喝,便將兩名金丹期的強者震成了白癡。
因爲他在唐的手裡受過傷,他的盔甲被魔教的血刀斬破,他的身體裡現在還隱藏著唐的很多道拳意,他並不處於自己的夠峰狀態,而且先前,他在秦傑的符風暴以及槍與花的攻勢中,也受了不輕的傷。
楊昊宇也沒有選擇暫避刀鋒,身爲武道巔晦強者,最擅長的便是近戰,又哪裡會畏懼這道簡單強大的刀勢?
先前他說自己還青最強大的手段沒有動用。
此時他終於動了。
他站在雪湖上,閉上眼睛,還在淌血的雙手伸向寒冷的夜風裡,識海中的精神力經由丹田噴薄而出,頓時融入雁鳴湖四周的天地靈氣裡,摘得絲絲縷縷揉合成繩,瞬息間遠渡數裡,落在北岸某處。
雁鳴湖北岸庭院門外,立著一面血色的軍旗。
那是楊昊宇的旗。
在夜風裡緩緩飄舞的軍旗,彷彿聽到了軍令,驟然緊繃起來,在院門前狂舞不安,似一頭想要掙脫鐵鏈去陣前廝殺的怪獸!
先前楊昊宇入院之前,把軍旗深深地插進石地面裡,旗桿旁被震出了數道石縫,此時軍旗舞動不安,旗桿不停顫扛搖晃,地面上那些石縫驟然變深變寬,向著四周蔓延開來,看上去就像是一道蛛鼎
略略碎響聲裡,旗桿下的石地面迸裂,石礫四處濺飛,血色的軍旗從地面掙扎而出,呼嘯而起,向著雁鳴湖方向飛去。庭院前一陣颶風。
被風勢撕扯成碎片的血旗片片落下。
雁鳴湖上方低沉的夜雲裡,響起一陣恐怖的哦鳴,隱隱可見一道黑影。
彷彿有聖人在雲中御劍而行。
秦傑根本不知道自家庭院前發生了一幕詭異的畫面,更不知道那面血色的軍旗已然碎裂,只剩下旗桿在雲中轟鳴而至。
他此時正在崖壁上衝刺,眼中只有百丈之外楊昊宇的身影,然而就在此時,他的心頭忽然生出一絲警兆,識海深處一道碎片驟然明亮起來。
電光火石間,他右腳重重踩向崖壁上突起的一道巖石,借力強行在空中扭轉身體,面朝著夜雲的方向,體內浩然氣灌入雙臂,把沉重而堅固的符刀在身前舞成了一片密不透風的刀花,刀花所掠之處,崖石亂飛!
湖上夜雲驟然大亂,一道棍狀的黑影破雲而出,須臾間落至崖醚,極爲霸蠻不講理的,狠狠戳進他身前的刀花裡。
轟的一聲巨響。
秦傑感覺到一股無可抑御的巨大力量,順著符刀傳到自己的身上。
他的身體還在空中,陡遭重擊,頓時重重一挫,然後加速墮下,狠狠地撞進崖下的雪湖裡,激起沖天高的雪浪。
秦傑從積雪裡站了起來,抹掉脣邊的鮮血,看著楊昊宇此對手中握著的那根黝黑的棍狀物,心頭生出極強烈的警意。
楊昊宇看著他,眼睛漸漸瞇了起來,似乎發現了一些很古怪的事情。
秦傑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槍。”
血色的軍旗只剩下了旗桿。
旗桿便是槍。
鐵槍是血旗的旗桿,所以特別長,落在冰面上,比楊昊宇魁梧的身體還要高出一大截,槍身色澤黝黑,光澤黯淡,筆直的沒有任何彎曲,表面上沒有任何雕飾,光滑無比,與棍唯一的區別便在於一頭鋒利無比,泛著雪亮的光芒。
雖說在最關鍵的時刻,秦傑提前做出了反應,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他的雙臂還是被震的劇痛無比,似乎骨頭都斷了,至於胸腹間更是煩惡難受到了極點,似乎有血水正在那處慢慢彙集。
旗破桿飛,一根鐵槍自數裡外而來,破雲而出,便能把他砸的狼狽不堪,險些骨斷命喪,實在是難以想像,這根槍裡究竟蘊著多大的威
秦傑這才知道,原來楊昊宇最強大的手段,並不是他體內霸道的魔教真氣,而是這把隨時可以破雲而出的鐵槍。
沒有人知道楊昊宇擅長使槍,他也沒有聽說過。
這把黑色的鐵槍,竟是被楊昊宇當作飛劍在使,一名出身魔教的武道巔峰強者,怎麼可能擁有如此精妙雄厚的道門手段?
鐵槍立於雪湖,毫不掩飾的散發著強大的味道,堂堂正正地向對手和湖周的自然宣告著自己的存在和殺戮之意。
秦傑擡起右臂,抹掉脣角淌出的血水,問道:“這把槍叫什麼名字?”
“明槍。”楊昊宇說道:“你有暗槍,我有明槍。”
秦傑咳了一口血,喘息著說道:“槍好,名字也好。”
楊昊宇看著他右手握著的那把細長符刀,微微瞇眼說道:“你也有把好刀。”
那確實是一把好刀,不然根本無法抵擋住那根殺破夜雲、從天而降的鐵槍,應該會在剎那間碎成無數碎片。
楊昊宇面無表情說道:“但世間除了李山的劍,誰有資格對上我的槍?”
自從叛出魔教效忠道門後,爲了應對極有可能還活著的師父蓮世界,尤其是爲了應對不可能就悄無聲息死去的二十年甲子,楊昊宇一直在默默作著準備。
他的準備便是此時手中的這柄鐵槍。
這道槍是他自己親手打鑄而成。
這道槍的槍意則是承自董事會大董事。
在這些年的修行當中,楊昊宇硬生生逆功法而行,強行修行道門功法,居然成功地把鐵槍修成了自己的本命物!
從那一天開始,這道鐵槍終於有了嶄新的槍意。
楊昊宇以爲那是光明,或者說他希望以後會是一片光明,所以他把這道鐵槍名爲:明槍。
明槍在手,楊昊宇敢於直視魔教在黑夜裡的窺視。
更何況是秦傑手中這把平凡的刀?
當那面血旗撕撕破碎,旗桿化爲鐵槍飛入夜雲之中,城牆之上的大師兄便察覺到了,他下意識裡向前走了一步,雙手扶著城牆頭,渾然不覺牆頭積雪的寒冷,面帶憂色望向雁鳴湖的方向。
能夠讓清夢齋大師兄如此凝重擔憂,可以想像楊昊宇這一槍的威勢,給今夜觀戰的人們心理會帶來多大的衝擊。
大師兄喃喃說道:“想不到楊昊宇堂主到最後竟然還藏著這樣的手段。”
“這道槍的速度,力量,氣勢,堪稱完美。”李然說道:“記得師父說過,他領著楊昊宇入道門之時,曾經試圖讓他脫離魔教功法,轉修道法……沒有想到,楊昊宇居然真的改修道法,而且還能把這道槍修到如此境界,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大師兄微微動容說道:“原來是大董事所授,難怪如此霸道。”
“不是霸道,是光明正大。”李然說道:“如果楊昊宇能夠把明槍修練至絕對光明,巔峰期的他大概能與李山較一高下。”
大師兄搖頭說道:“不談楊昊宇堂主的傷勢,只說這道明槍如今的境界,距離李山先生的劍意還有一段距離。”
“距離是與李山的距離,卻不是秦傑能夠應對的。”
大師兄沉默不語。
接下那記霸道至極的明槍,秦傑受了極恐怖的衝擊,內腑傷勢漸顯,他需要時間回覆,所以他願意多說幾句話。
楊昊宇雖然也已經傷重,但相比較而言,他更應該選擇展開雷霆攻勢,搶在自己血流乾之前,把秦傑砸成肉泥,但不知道爲什麼,他給了秦傑說幾句話的時間。
因爲他此時的心裡有些疑惑,於是警惕。
爲了今夜雪湖上的戰鬥,秦傑準備了十五年,楊昊宇具體準備的時間不長,但在血腥的戰場上有數十年的經驗。
他是天道盟的四大堂主之一,世人往往被他暴戾冷血的一面所吸引注意力,忘記了他的才華,事實上他在戰場上的指揮才能並不弱於自己的強大實力,更可怕的是,他很擅長運用修行者的戰鬥中。
從踏入雁鳴湖畔宅院前,插旗入地開始,楊昊宇一直在按兵法行事,他把自己的身體當作了中軍帳,不停地示敵以弱,甚至不惜耗損大量的兵力,一直硬抗著秦傑最強大的手段,直到最後他把敵人拖到疲憊不堪,看清楚了敵人的所有手段,才動用自己的最強手段,意圖一擊而斃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