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就是指事物因為雜亂無章而呈現(xiàn)出來的一種形態(tài),其范圍可以大到一個社會,也可以小到一個房間。當然了,其實我本人并不介意生活在一片混亂之中,因為混亂是導致不可預知的未來的首要因素,說不定……那個不可預知的未來就是因為這過度的混亂,而導致你將會收拾房間……”
阿源坐在混亂不堪的房間里,第一百零一次地提醒著我。對于每一次都能掰出不同理論的他,我不得不由衷地嘆服。
“饒了我吧……”現(xiàn)在的我,實在是一點收拾房間的心情都沒有。
“其實你現(xiàn)在之所以會陷入混亂之中,完全是因為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女人。所以古人總說紅顏禍水,唉,說的還真對呢!”阿源搖頭嘆著氣,見我毫無動靜后,只得坐在自己那如同垃圾堆一般骯臟的床上繼續(xù)看著小說。
房間那敞亮的窗戶外,是一座綠油油的小山,白天無論什么時候都能聽到那里燕雀鳴啼,熱鬧得好像在吵架一般。
沒事的時候,我總會看著它靜靜地發(fā)呆,默默地數(shù)著有多少只鳥兒飛出樹叢,又飛回樹叢。
在這個很少能看到山的城市里,窗外能有一座蒼翠欲滴的小山,是一件很令人賞心悅目的事情,至少它比起阿源的床來說,要整潔干凈得多了。
所以在我看著它的時候,心情就會格外的平靜,腦海中不停地浮現(xiàn)出過去的那些美好回憶,比如看著阿冰光著兩條潔白的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和埃娜在無人的會客室里互相擁吻,還有……不過每當我想到關鍵的地方時,阿源那令人討厭的聲音就會再度響起。
“葉靈冰對于我們來說,就好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傳說,你何必要為了一個過去的傳說而耿耿于懷呢?對了,我想葉靈冰恐怕也不會喜歡你的房間是如此的亂七八糟吧?”阿源扭過頭來第一百零二次用著期待的目光看著我。
“……”
※※※
這個書呆子復姓麗池,單名一個源字,是我搬寢后的新室友,據(jù)校長介紹說,他當年考進赫氏的分數(shù)是全校最高的,而且經(jīng)過測定,他的智商比一般人要高出百分之七十之多。
“高出百分之七十?”
“嗯,具體一點來說,也許你背完這本校規(guī)需要三天的時間,可他只要看兩遍就全記住了。”埃娜在一旁小聲地補充。
校長還說,麗池家族在世界上也有一定的聲譽,而且經(jīng)常參加一些慈善活動,阿源是麗池家的次子,本來想送他去純商業(yè)學院學習經(jīng)商好將來輔佐他的姐姐麗池香,可阿源卻在那時突然離家出走,整整一個月不見人影,只留書一封說自己除了赫氏,什么學校都不上。麗池家無奈之下,才讓他考了赫氏。
“哦,原來其中的過程還這么復雜啊……”埃娜邊聽邊點著頭。
當時我看了她一眼,不明白這個書呆子進入赫氏的過程哪里復雜了。
不就是離家出走一個月嗎?想當年我進來的時候,還是自己一個人從老遠老遠的武斗場一路問路問過來的呢!
“阿源家里直到現(xiàn)在還不太支持他進入赫氏,一直想找借口讓他離開。當然了,家長么,尤其是擁有一大筆揮霍不盡的財產(chǎn)和數(shù)不清的產(chǎn)業(yè)的那種,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繼承自己的事業(yè)。其實我也曾經(jīng)勸過他本人,希望他不要和家里人鬧得太僵。可惜這孩子……唉,也許是我們赫氏在世界上的聲望實在是太高了吧……”校長說著,故作惆悵地嘆了口氣。
是啊!赫氏在世界上的聲望的確很高,可以說早已高到了享譽全球的地步,無怪乎那么多“優(yōu)秀”有如阿源一般的少年才俊們擠破了頭想考進來。
最后校長語重心長地總結道:“所以,你是多么的幸運啊!冷羽,恐怕整個赫氏里,也就你一個人是沒有通過考試就直接進來的吧……”
“那我能不能更幸運一點,連學費都免了呢?”我期待地看著校長。
校長置若罔聞,扭頭看向窗外喃喃道:“啊!今天的夕陽可真美呢……”
那天黃昏在校長眼里美麗得比晚餐還要迷人的夕陽,在我看來卻是那么的混亂不堪,就好像**出血的老頭尿床后的床單一般污漬斑駁。
當然了,不光那片緋紅的云霞在我眼里好像尿布,就連校長那身雪白的衣服,在這血紅的尿布映染下,也讓我有了一種想嘔吐的沖動……
這一切混亂的根源,就如同阿源說的那般,是因為一個人,而且那個人還是一個女人……
說得再具體一點的話,是當我知道這個人居然是一個女人后,我的生活才突然陷入這一片混亂之中的。
唉,阿冰,如果我要是早知道原來你爸爸就是葉靈劍,當初我就不去辛辛苦苦地找什么解藥了。
管他是誰統(tǒng)治世界呢!管他圣龍聯(lián)盟是不是研究藍翼劍背龍呢!當然了,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也更不用去管他阿源到底是高智商的天才還是一個連尿尿都能掉進茅坑里的弱智了……
這件事情發(fā)生的是如此的突然,突然到了我當時還沒來得及吞下嘴里的早餐,阿冰就已經(jīng)被一個穿著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大衣的削瘦男人緊緊地抱在了懷里,接著拉上車便一溜煙地消失在我的眼前。
整件事情從開始到結束,所用的時間還不到十秒鐘……其實十秒鐘的時間,對我來說并不算短,因為我曾經(jīng)在十秒內(nèi)殺死過一只想要吃掉我的劍脊龍、吃光過校長飯盒里的午餐、在師父憤怒的追殺下爬上一座高達三百多米的雪峰……
可是我當時卻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腦子就好像突然當機了一般,眼睜睜地看著那寶貴的十秒鐘從我手中歡呼著溜走了……
如果不是阿冰動情地叫了句“爸爸!”、如果不是那輛豪華御風車上還坐著一位穿著騎士袍帶著銀徽標志的龍騎將、如果不是校長親自給他們帶路……
我當時真想拔出劍,一邊吞咽著和滿了憤怒和驚訝的早餐,一邊不顧一切地追上去把阿冰奪回來,就算要我砍翻全世界的人,砸爛一輛可能一輩子也賠不起的車,我也在所不惜了……
直到上課鈴響起的時候,我還叼著都快掉到地上的饅頭呆望著那輛車消失的方向。
那天清晨的風,似乎不帶一絲水氣,干冷得就連有真氣護體、可以光著身子在冰庫里睡覺的我此刻回想起來都還會禁不住打一個寒顫,嗓子里滿是干澀的苦味。
當時滿腦子的疑問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震驚給吞噬了,我除了呆立,還是呆立,就好像一只被站著凍死的雞一樣。
人們不是說早春的風能夠融化冬天的冰雪嗎?可為什么那天的風卻冷得連我的腦漿都似乎被凍住了呢……
※※※
“人世間總會有很多無奈的,美好的日子不可能永遠陪伴著你。歷史上的每一個朝代都經(jīng)歷過興盛和衰亡……哦,對了,還有連興盛都沒經(jīng)歷過就直接衰亡的呢!朝代如此,更何況是人呢?挺起胸膛迎接這個事實吧!遲早你會淡忘這一切的。”阿源在我魂不守舍的那些日子里,曾這樣安慰過我:“當然,我知道我實在是沒什么立場來對你說這些話,因為我并沒有經(jīng)歷過這些,不過如果你還是沒有胃口的話……呃……能不能把你盤子里的那塊火腿給我?”
其實我也曾經(jīng)問過自己,不就是走了一個同住了兩三個月的室友嗎?有必要把自己搞得好像世界末日來臨一般的凄慘嗎?
雖然說這個室友是一位非常勤勞、非常善良、還非常……美麗的女生……和某個叫做阿源的不明生物比起來,實在是好了太多……
但是這又能怎么樣?難道離開了她,我就會死嗎?!
“你這副生不如死的樣子,讓我實在沒胃口吃飯了。拜托,我一天就吃這么一頓飯,你能不能讓我開開心心地吃完呢?”阿源一邊大嚼著我的火腿,一邊痛苦地繼續(xù)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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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真名叫做葉靈冰,是圣龍聯(lián)盟現(xiàn)任會長葉靈劍的獨生女兒。因為當時她的身份比較特殊,所以我一直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羽,其實我知道我不該瞞你,可是也許葉靈冰本人也不希望你知道這個事實吧!”
校長告訴我這個事實之前,特地殷勤地給我沖了一杯據(jù)說是他最喜歡的茶,他說這種茶叫做望月癡,是用一種只能在滿月才會開花的植物的幼芽烘焙成的。每當他心中難以平靜的時候,都會喝這種茶來鎮(zhèn)定心神。
那杯茶的味道很酸,酸得就像我曾經(jīng)在武斗場吃過的饅頭一樣,讓我的舌頭都酸得**了起來。于是我只能呆呆地看著校長,半天都沒辦法說出一句話來。
“我知道你在聽到這個消息后,會相當?shù)恼痼@,畢竟曾經(jīng)同寢的男生居然是一個世界上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美女,這種事情說給誰聽,恐怕都不會有人相信吧……”
是啊!如果不是我親眼見到,我也不會相信的……
“唉,我這么做對你來說可能殘忍了一點,不過我想這件事情對你的打擊也不會太大吧!至少在你的記憶中,她一直都是一個男生,就算你們之間的感情發(fā)展再怎么迅速,也不可能快到兩三個月內(nèi)你就喜歡上一個同性吧……”
媽的!你怎么知道對我打擊不大?就那么短短的兩三個月里,我連龍變成的女生都快喜歡上了,更何況是一個真正的人呢?!
“其實你還是有機會見到她的,因為她不久之后還會重新回到我們赫氏。不過她到底是以阿冰的身份回來,還是用葉靈冰的身份回來,這我就不能肯定了……”
阿冰還會回來嗎?回來以后,還是和我住在一起嗎?
一團希望的火花突然從我心中綻放出來,我抬起頭,期待地看著校長。
“當然,無論她是用什么身份回來,都不可能再和你同寢了,畢竟我們赫氏再怎么開放,也還沒開放到讓男女同住在一個房間的地步。不過如果你愿意和埃娜住在一起的話,我倒是不會有什么異議。”
一旁一直沒說過話的埃娜驚喜交加地朝我看來,在看到我臉上依舊是一片茫然之后,又黯然地低下頭去。
“呵呵,這一個學期來,還真是發(fā)生了不少事情呢!寒假你就留在這里打工吧!宿舍在寒假里不會關閉,而且很多學生也不愿意離開學校。相信這個寒假結束的時候,你應該能夠徹底地恢復過來吧!”
也許吧……我當時在心里默默地想著……
※※※
眼看寒假馬上就要結束了,回家的學生們也都陸續(xù)回到了學校,可我的心,卻依舊在混亂的海洋中四處徘徊,一點都沒有想回來的意思。
學期末的幾門考試成績也都紛紛下來了,阿源和我卻都沒有興趣去看。他是因為太過于自信,所以懶得看,而我是根本就已經(jīng)忘記了曾經(jīng)還去考過試。
“天哪!羽!一天不見,你的房間怎么又變得這么亂了?”每天都會按時來向我報到的埃娜,又捂著鼻子走了進來。
我掃視了整個房間一遍后,發(fā)現(xiàn)它只是比昨天稍稍的亂了一點。
阿源剛才站在床上從書架拿書的時候,不小心推倒了書架,于是一大堆各種各樣的書便伴隨著一聲轟然巨響堆在了我們寢室的正中央。
雖然看上去的確是亂了點,不過這樣也好,至少這些躺在地上的書要比放在書架上的時候安全多了,它們不用再擔心阿源會因為夠不到而用沾滿了油膩的筷子來夾它們,而我也不用再擔心那個早已搖搖欲墜的書架,在我晚上睡覺的時候會突然如色鬼般地呻吟著撲倒在我身上……
“你考試的成績都下來了哦,呵呵,除了世界史是四分以外,其他的都是五分呢!啊!阿源,你也在啊!”埃娜驚奇地看著窩在一堆垃圾中的阿源。
“嗨!美麗的埃娜小姐,很高興您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否再幫我們收拾一下房間呢?”阿源在看著這個免費勞工自動出現(xiàn)的時候,難得地露出了微笑。
我拍拍身邊的椅子,示意埃娜坐過來,不要去理會那個懶到家的呆子。
埃娜立刻聽話地坐到我的身邊,笑嘻嘻地對我說:“羽,你還記得龍吟瑤在元老會議閉幕式上唱的那首歌嗎?我找到歌詞了哦!”
“哦?那種鳥語也有歌詞嗎?”我相當?shù)捏@訝。
“呵呵,那首歌的名字叫做雪花之舞,它的歌詞是用古時候愛斯基摩人的語言寫的,我看了之后才知道,原來在愛斯基摩人的語言中,可以有這么多的詞匯來形容雪啊!”
“聽都聽不懂的歌,管它有多少個形容詞呢!”我不感興趣地搖搖頭。
“愛斯基摩語?”阿源卻突然來了興致,從那個垃圾堆中奮力地掙扎出來道:“我曾經(jīng)看過一些關于他們的介紹,他們是生活在以前的北極邊緣吧!”
“對啊!想不到阿源你連這個都知道呢!真了不起。”
聽到美女的贊揚,阿源立刻有了動力,從床上爬下來在那一堆書中翻了半天后,拿著一本書叫道:“哈,找到了。嗯,就是這本,關于古代愛斯基摩人的小說!”
埃娜看了看那本書的封皮后,驚喜地說:“哈!這本書我昨天才看過呢!想不到阿源你也有啊!”
“哦?你看過了?你知道嗎,其實這本書的作者不是古代人呢!”
“真的嗎?!我還以為他就是愛斯基摩人呢!”
“哈哈,我開始也這么以為,可后來看到他的另一本書,說的是關于他怎么發(fā)現(xiàn)愛斯基摩人的存在,才知道他原來不是……”
聽著他們兩個人在那里興奮地討論著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的愛斯基摩人,我無聊地打了個哈欠,繼續(xù)看著窗外發(fā)呆。
“羽,明天開學典禮上,龍吟瑤還會唱歌呢!你去不去?”埃娜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問著發(fā)呆的我。
“咦?”我愣了一下:“那個家伙還沒走嗎?”
“她巡回演出結束,就被校長叫回來了啊!”
“哦……不去,沒興趣……”
“別這樣嘛!龍吟瑤的歌聲很好聽啊!你為什么就是不喜歡呢?”埃娜皺著眉頭,失望地看著我。
阿源插嘴道:“龍吟瑤的歌聲真的很不錯呢!呵呵,上次聽她唱歌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大雪紛飛的夜晚中散步一樣,那種感覺真是棒極了!明天什么時候?”
“晚上六點五十開始,她可能要在演出的中間出場吧!”埃娜噘著嘴道。
“嗯,六點五十嗎?”阿源抬頭想了想:“看來今天要早點睡覺了……”
“咦?又不是早上六點五十,你早睡也沒用啊!”
我看著好奇的埃娜,好心地解釋道:“他一天要睡二十個小時,只有你來的這段時間他才是清醒的。”
看著阿源興奮地哼著小曲鉆進了臟得像抹布一樣的被窩,埃娜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低聲對我說:“那種床居然也有人能睡著嗎?”
“這算什么,他連上廁所的時候都能睡著呢!”我無所謂地聳聳肩。
“天哪……”面對如此邋遢的阿源,埃娜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
※※※
有時候捫心自問,其實我應該為阿冰的離去感到高興才對。畢竟那個人是阿冰的爸爸啊!
他們父女兩人好不容易才團聚在一起,身為阿冰的同“床”好友,我怎么也不該在這里如此的怨天尤人、自傷自憐吧……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每當我早上醒來時,都會抬頭看看阿冰是不是正在收拾房間;晚上回來的時候,也會滿懷著希望的推開門,期待著能夠看到阿冰那燦爛的笑臉。
打工的時候,老板經(jīng)常有意無意地從我身后走過,嘴里還喃喃自語道:“阿冰呢?阿冰到哪里去了……”
有一次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看著街旁玩耍的孩子們,忍不住笑問道:“阿冰,你說我們要是能像他們那樣整天無憂無慮的,該有多好……”
靜靜地等了半天后,也沒有等到一句回答,我這才想起來,阿冰……她已經(jīng)走了……
※※※
寂寞是一種很令人討厭的感覺,因為它完全不按照你的意愿來行事。
當你想尋找它的時候,它會躲得遠遠的,讓你怎么也找不到它;可當你想逃避它的時候,它卻如影隨形,死死地粘著你不放,讓你甩都甩不掉它。
阿源說,寂寞指的并不是具體的孤獨,而是一種非常抽象的概念。
也許當你一個人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中旅行的時候,你并不會感到寂寞;可當你混跡于鬧市之中,看著車水馬龍、萬頭攢動的時候,卻又會分外地感受到一種刺骨的寂寞。
※※※
“羽,明天的開學典禮會來很多政界名流哦!”
“我討厭政客……”
“雪城月他們也會去呢!”
“那你到時候別忘了幫我問候一聲。”
“……”
埃娜終于不再說話,靜靜地坐在我身旁陪我看著綠色的山丘。
“唉,寒假就要過去了,感覺還真是快呢……”埃娜嘆了口氣。
“……”
“開學了,又會有很多事情接踵而來,會讓人忙得都透不過氣來,嗚嗚嗚……”
我詫異地扭過頭去,卻發(fā)現(xiàn)埃娜并沒有哭,只是傻笑地看著我。
“說句話嘛!成天除了打工就是在這里發(fā)呆,這樣的人生很沒意思呢!”
“你想讓我說什么?”
“比如說答應跟我去看開學典禮啊!”
“有什么好處嗎?”
“……”埃娜沒有回答我,只是狠狠地掐了我的胳膊一下,噘著嘴背過了身去。
我輕輕地笑了起來,想不到埃娜生氣的時候,居然是這么的可愛。
“笑什么啊!”她扭回頭來瞪了我一眼。
我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
※※※
晚上我打工回來的時候,阿源的姐姐麗池香也來了。
麗池香只比阿源大了兩歲,姐弟倆長得非常像,如果他們兩個走到大街上,所有的人都會毫不懷疑地認為他們是一對孿生姐弟。
大概是因為麗池香長得很漂亮的緣故,所以阿源也長得非常俊秀,睡著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個孩子般的純潔,讓人對他那無以倫比的懶散邋遢無法發(fā)火。
而當我從阿源的嘴里知道麗池香已經(jīng)訂婚的時候,心中竟忍不住為這個漂亮的姐姐惋惜了一下。
“阿羽,你們這里發(fā)生地震了嗎?”麗池香一邊收拾著倒塌的書柜,一邊驚訝地問著我。
我搖頭否認,順便朝著床上如一頭死豬般沉睡著的阿源努努嘴,意思是說他就是罪魁禍首。
“你們啊!讓我說什么好呢?一個整天魂不守舍的,一個懶得都能被自己餓死,唉……”麗池香無奈地苦笑著:“我要不是因為那邊太忙了,還真想過來這邊照顧你們呢!”
“你今天怎么有空過來呢?”我倒了杯水,好奇地問道。
“阿源一個寒假都沒有回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樣了、生活費夠不夠。今天正好來這里談生意,就過來看看了。誰知道過來就看到這個家伙還躺在床上睡大覺呢!”
麗池香麻利地收拾好書柜,將阿源堆在身旁的一大堆臟衣服放進了盆子里,笑著對我說:“你有沒有什么衣服要洗的?給姐姐吧!”
我搖了搖頭。破魔真氣不光能讓我的身體常年保持整潔,就連我的衣服上也總是纖塵不染,所以我很少洗澡,也很少洗衣服。
阿冰以前總是懷疑我是不是在凌晨偷偷地溜出去洗澡洗衣服,也曾經(jīng)對我說過類似的話:“你啊!洗衣服的時間還真特別呢!以后把你的臟衣服給我吧!我來幫你洗,省得你每天早上都起來那么晚。”
“你們家里沒有傭人嗎?怎么衣服都要自己洗呢?”我一邊喝著水,一邊問著她。
麗池香聳聳肩,故意皺起臉來說:“唉,攤上這么個懶惰的弟弟,哪還有什么傭人敢來我家里啊!對了,桌子上有零食,你自己慢慢吃吧!我先去洗衣服去了……”
我和阿冰平時并沒什么閑錢去買零食吃,所以一直以來,我都不太喜歡吃零食。
目送著麗池香抱著一大盆子的衣服出了寢室,我對著依舊死睡不醒的阿源笑嘆道:“攤上你這么個弟弟,你姐姐還真倒霉呢!”
※※※
聽阿源自己說,他要是回家的話,很可能就會被家里人禁足,再也別想走進赫氏一步,所以他已經(jīng)做好打算,決定在畢業(yè)以前,死都不會離開赫氏。
他的父親為此曾經(jīng)大發(fā)雷霆,來信罵他是不孝子,還揚言要和他脫離父子關系。那封信阿源讓我拆開后,只看了頭兩行,就揉成一團扔到了窗外。
阿源還說,他這輩子最崇拜的人,是四十年前的大詩人卡德烈?昂,因為在他的詩里,你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作者是一個多么灑脫而又**不羈的人,他能帶給你一種全新的生活觀、世界觀,讓你對以前所抱持的種種觀念都一一否決。
“人為什么非要上學?為什么非要去考試?為什么非要按照別人規(guī)定下來的路線一步步地走呢?身體是自己的,腦子也是自己的,為什么非要裝進別人的東西來約束自己呢?難道除了上學考試,取得學歷后再去應聘工作,就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嗎?”
阿源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充滿了茫然和不解:“六十年前,政府為了大力發(fā)展能源業(yè),開始特意營造出一種能源學非常熱門的趨勢,讓各大聯(lián)盟集團手下的企業(yè)紛紛高薪聘請能源學的專業(yè)人才。在這種趨勢的影響下,無數(shù)的人都開始讀能源學,為了能進入某所大學的能源系而花錢買通校長、系主任。可幾年后,當各大聯(lián)盟能源人才紛紛飽和,政府不再需要這方面的人后,能源學就立刻開始貶值,那些曾經(jīng)以為出了校門就能馬上獲得高薪的學生們?nèi)忌盗搜郏驗檎麄€社會上都再沒有一家企業(yè)愿意出甚至只有其他專業(yè)一半高的薪水來聘請他們了。大批的學生因為失業(yè)而待在家里,成天混跡于街頭酒肆,除了謾罵政府,就是喝酒鬧事,最后淪落為吸毒者、強奸犯、變態(tài)殺人狂的,比比皆是,搞得整個社會人心惶惶,治安極其紊亂……”
“……唉,所以說,沿著別人劃好的路走下去的,永遠只能被別人控制于股掌之間,無法脫身。正因為有了這種約定俗成的成長路線,所有的人都不再花心思去思考人到底該怎么活、為什么活,只是老老實實地去讀書、工作、結婚,等老了以后再去領政府的養(yǎng)老退休金。在這種風氣蔓延之下,人們開始變得越來越懶,越來越無力從這個無形的枷鎖中脫困出來,他們也因此而失去了主宰自己命運的能力,完全被政府操縱在手里。”
“昂就曾經(jīng)說過,一個人如果想真正地掌握自己的命運,他首先要戰(zhàn)勝的敵人,就是自己身上這種沉積了千百年的惰性。為什么海鷗能夠在大海上自由地遨游,而羊卻只能在地上傻呆呆地羨慕呢?那就是因為羊發(fā)現(xiàn)地上的草已經(jīng)足夠它們活了,它們也就沒有必要再去拚命地長出一對翅膀來。可當旱災來臨的時候,海鷗依然在大海上遨游,羊卻只能眼睜睜地餓死在地上。”
阿源說完這番話后,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窗外發(fā)呆,好半天后才低低地哀嘆了一句:“我不想成為羊……”
我也不想成為羊,但是為了生活,我不得不進入赫氏,為自己的明天抓住一線光明的希望,按照阿源的理論,我是不是從一只自由的海鷗變成了一頭蠢羊呢?
羅特師兄他也不想成為羊,而且他也辦到了,毅然決然地辭去了金徽龍騎將的職務,去當了一名游戲中的尋寶獵人。
上次見到他的時候,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笑。無論干什么,他似乎總是在笑,大概是在為自己終于由羊變成了自由的海鷗而驕傲著吧!
唉,還真羨慕他呢……
※※※
“阿羽,你怎么還在這里發(fā)呆呢?我買的點心不好吃嗎?”
我回過頭去,看著洗完衣服回來的麗池香,聳肩笑道:“實在抱歉哦,我沒有吃零食的習慣。”
麗池香驚詫地看了我一眼,走到熟睡的阿源身邊,用還沾著水的冰冷手指去偷偷碰他的脖子。
阿源“嗯”了兩聲,扭動了幾下身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道:“姐,別鬧了,給你最大的蛋糕,還不行么……”
麗池香捂著嘴偷笑了出來,那惡作劇得逞后的得意笑容竟和雪城月有著驚人的相似。
我看著熟睡的阿源,心里沒來由地涌起一陣羨慕。
好親密的一對姐弟啊!呵呵……
麗池香躡手躡腳地走到我的身旁,笑嘻嘻地說:“虧他還能記得是我,哼哼,要是敢說是別人,看我不揍扁他!”
“我可沒你那個好習慣,呵呵。”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唉,爸爸媽媽現(xiàn)在對他可以說是頭痛無比,不過做姐姐的無論怎樣都要支持自己的弟弟呢!”麗池香無奈地嘆了口氣后,突然拍著我的肩膀說:“阿羽,聽阿源說你曾經(jīng)和葉靈冰同住在一個寢室,真的嗎?”
我立刻就尷尬了起來,支支吾吾的道:“啊……她走了以后,我才知道她是葉靈冰的……”
麗池香若有所悟地點著頭,看著窗外的小山道:“我前幾天還見過她一面……”
“你見過她?!”我驚喜地看向她。
“嗯,看起來她最近好像不是很開心,總是跟在她爸爸后面沉默不語,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不過我和她吃飯的時候,她告訴我,她在近期內(nèi)還會回到赫氏來繼續(xù)完成學業(yè)……”
“后來呢?她說了她什么時候回來嗎?”我著急地問道。
麗池香搖搖頭,突然笑了出來,扭過頭來看著我說:“你啊!這么擔心她,怎么就不知道去看看她呢?”
“……我也想啊!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借口!肯定是借口!”她伸指點著我的鼻子笑罵著:“你知道么,當她談起赫氏的時候,臉上的神采有多么的動人?看得連我都差點要愛上她了呢!”
“啊?!你們都談了些什么啊?……”
“嗯……都是些女孩子之間的話題,你們男生就不要過問了,呵呵。”麗池香狡猾地笑了笑。
“唉……”我失望地扭頭看向窗外。
“要是我弟弟也能找到一個這么好的女朋友,那就太好了……”麗池香說著,再次伸出手來賊笑地向阿源的床邊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