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璧光和段祺瑞是同一天抵達通州,差不多也是同時抵達,兩個人在會客廳里一起等著,相互見面才知道是要一起拜見宋彪。
此時的宋彪已經宣告成立中華帝國,并且推出了帝國臨時內閣北京政府,唐紹儀擔任內閣總理大臣,歐陽賡擔任外務大臣,張康仁擔任財政大臣,王寵惠擔任法務大臣,蔡元培擔任文教大臣,舒方德擔任防務大臣,唐元湛擔任工商大臣,其他的內閣成員暫時還處于空缺狀態,反正內閣目前基本也就只能管著東三省和直隸地區。
這種情況基本就和當年張作霖的奉系政府時期一樣。
只有在這樣的時刻里,宋彪才能體會到蔣中正和袁世凱的那種幸苦,他其實比這兩位還要悲劇,因為還有一半的省沒有承認他這個帝國,兩廣和湖北鬧憲法自治,四川、貴州和陜甘寧繼續是滿清殘余勢力的控制范圍,云南則先行一步進入了軍閥割據時期,打著光復會的旗幟在省內自治,福建、江蘇、安徽則是搖擺不定,爭斗不休,河南、山東則在袁世凱的暗中操控下。
很亂。
但是沒有關系,宋彪有信心在一年之內擺平大部分的省。
給汪兆銘起草了一份電報,調他立刻回京后,宋彪才親自去會客廳和程璧光、段祺瑞見面。
這兩位應該說都是偏向于共和派的舊軍官,而他們之所以偏向于共和派的原因很多。有政治上的思考,更多還是希望保留手中的軍事實權,他們也好,其他各省新軍也罷,包括滿清殘留的舊官僚,大家心里都明白,一旦真的確定中華帝國體制。宋彪就將進一步控制全國的軍事力量,排斥異己,將各路軍事頭目都踢出局。
這種自私心理實際上就是中國在清末之后走向軍閥割據時代的主要原因。
在隨行副官蔣政源的陪同下。身穿著特級將官的淺藍色軍裝的宋彪快步走進了會客廳,一眼就見到了這兩位海陸梟雄,兩人年紀相仿。程璧光年近五旬,段祺瑞則是四十五歲。
兩人身材容貌同樣都有幾分相似之處,看起來都是很嚴厲的人,身材削瘦,蓄著類似的八字胡,段祺瑞的頜下稍微多了點小山羊胡。
宋彪是第一次見到他們,在蔣政源介紹之后,宋彪先后同他們握手,這才請他們在會客廳里重新坐下來。
宋彪是一個快言快語的人,一坐下來就和兩人說道:“我此前一直就很想和你們當面會談。你們不愿意來,我也很遺憾。你們也不要和我找借口,談原因,既然來了,我們就直接說正事。首先談光復會和同盟會之爭。也就是光復革命和共和革命之爭。我這邊是千言萬語一句話,中國太大,民族太多,不是一個法國,一個德國那么簡單,要想重新成為世界強國。我們就必須盡快保持統一和穩定,國家統一穩定的根基就是軍事的統一穩定,現在很多人急著搞共和,無非就是希望維持一個松散的中央政府,利于自己維持手中的軍權,人人都有這樣的私心,但這樣的私心會害死中國和我們這個四億人口的大民族。你們兩位不要以為中國現在的情況很好,我們有四億同胞要養活,同樣的耕地面積,美國人只需要養活七千萬人口,人口膨脹到最后就只能是一次次的內戰,假如還有各地軍閥混亂,中國就只能面臨長達五十年之內亂,而不能一致對外,如果我們一致對外,中國沒有道理打不贏外國。現在,我對你們就只有一個懇求,請你們放棄私心,給我一個機會做彼得大帝,帶領中國走向復蘇和富強,我來控制中國的軍事,國家治理交給內閣政府,五十年內都是如此,五十年后逐步過渡為英國式的純粹的君主立憲制度,簡而言之就是學德國,穩定自強,統一對外。”
他這番話說的是一點余地都沒有,程璧光和段祺瑞也都很尷尬。
如果宋彪說的不對,程璧光和段祺瑞顯然不用尷尬,沒有人不喜歡權力,特別是軍事權力,每個人都喜歡自己說服自己,告訴自己別人不行,自己控制軍權才對國家和民族有利。
這是假清高的人,比如像程璧光和段祺瑞這種,更直接的人索性就想的很簡單,有軍權才能撈到其他的權利,才能享受富貴榮華。
聽了宋彪的這番話,程璧光猶豫了一段時間才道:“既然陛下如此說了,那我就自行退職,請將海軍都交給陛下。”
宋彪沉默了片刻,正好蔣政源將新泡好的一壺黃山毛峰連盤拖了過來,宋彪就借著這個機會親自為程璧光斟茶,道:“稱陛下早了,我也不在乎這種事,問題在于我不當也有別人想當,就算大家都當不了,實際上每個人坐在自己的地盤里都是土皇帝。到了那個時候還談什么共和政治,無非就是一堆狗屁,關起門在國會高談闊論,政令出了京師就是狗屁,咱們是軍人,咱們說的就是大白話,粗俗易懂。既然這樣,還請你們兩位加入光復會支持我當皇帝,咱們一起將中國的所有軍事力量都和集合在一起,誰想在地方當土皇帝,我們就送他一炮,用武力保障內閣責任制的推行,用武力保障現代法律的推行,保障國家的法治管理。我大概還能當五十年的皇帝,五十年后,咱們該做的事情都做了,不平等的那些條約都取締了,被侵占的領土都收回了,國家復興了,民族富強了,我兩眼一瞪埋到土里,兒子像日本天皇那樣不問事,軍政統一政府化,我這個開國皇帝就算是功德圓滿,早登西天極樂世界。”
還是程璧光道:“陛下說的都是白話,卻是有如醍醐灌頂一般令人震耳驚醒。”
段祺瑞遲遲不肯說話。他心里的想法恐怕比程璧光復雜多了,因為他此行還要為袁世凱談一點條件。
宋彪也不急于處于段祺瑞的想法,繼續和程璧光說道:“我們此前在發展東三省海軍的時候有一個十年大規劃,目前呢,整個帝國海軍的發展規劃還沒有做,你的資歷老,你來做海軍大臣。負責制定這方面的規劃,我們一步一個腳印的做下去,爭取用二十年的時間建立一個世界前三的中華帝國海軍。我的計劃就是要和日本重新打一仗,咱們過去賠給他們多少,兩倍的價格算作利息都收回來。”
程璧光很激動。可一琢磨還是覺得自己被調離了巡洋艦隊,失去了對海軍的直接控制權,但畢竟是帝國海軍的海軍大臣這樣的好位置,對他來說也算是適得其所。
他想到此處就不再猶豫了,免得雞飛蛋打一場空,當即答道:“多謝陛下信任,只是不知道陛下這邊的帝制禮儀如何制定,臣等如何拜見為妥當?”
宋彪并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道:“暫時沒有什么規矩,等以后再說吧。反正不會像明清兩朝那么繁縟,大致是一回事就行了吧,我的意思是一方面要延續漢族皇室的傳統,一方面也要充分吸取英德帝國的現代之處。我一直是提倡隆禮尊賢,但不是這種禮。所以也不是特別重要。”
程璧光贊同道:“陛下必當是開明之君主,此乃我國君主立憲制之根本。”
段祺瑞聽著這話覺得很嘔心,他覺得程璧光這個變臉太快,分明就是一個墻頭草,也不覺得這個人真值得信任。
這么一直不說話肯定不是辦法,段祺瑞琢磨了片刻才和宋彪道:“陛下……!”
說著這個詞的時候。段祺瑞覺得特別的別扭,滿清推翻了,居然又出一個新皇帝,可他此前已經承認了中華帝國以此保存北洋軍第二鎮免遭攻擊,程璧光又開口在前。
聽段祺瑞開口說話,宋彪就轉過臉看著他,心里也挺好奇的想知道段祺瑞到底能說些什么話。
段祺瑞則支吾了一番,這才續道:“正如陛下所言,光復革命確實是當今中國自救圖強的唯一可行之路,我等皆是贊同,只是北洋軍成立至今已頗為不易,正可稱為中國圖強穩固之根基,還請陛下給我們北洋軍同仁留一條路。”
宋彪答道:“路是很簡單的,整編啊。我目前的規劃是將各省新軍都整編為帝國中央陸軍,北洋六鎮的第一鎮、第六鎮都算是潰散一空,剩下的第二鎮、第三鎮、第四鎮、第五鎮改編為中央陸軍第十二師、十三師、十四師、十五師。目前先歸屬中華革命軍第四軍統管,你可以擔任第四軍的督軍,但我有一個條件,那就是你必須首先真正的接受光復革命,成為光復會的一員。軍隊的統一首先是思想上的統一,如果思想和政治上都不統一,后面肯定還要繼續內戰,即便我們暫時停止內戰,大家割據一方,還是只能任由外國欺凌,不能一致對外。我不知道你這一次過來要不要說袁世凱的事情,不管你說不說,我讓你給袁世凱先生帶一句話,如果他想要復出,我很歡迎,臨時內閣交通大臣的位置就是留給他的,但如果他想要繼續控制軍權,拿著軍權和我交涉換好處,想在地方割據稱雄,對不起,我第一個就要打他。我現在的底線是帝國至少要先控制東三省、直隸、山西、山東、河南、江浙徽贛和湖廣地區,并且維持對內外蒙的控制權,其他各省倒是可以緩一緩再考慮,畢竟這飯是要一口一口的吃。他藏在后面妄圖控制山東和河南,那就是我第一個要鏟除的目標。你將我這番話帶到位,告訴袁世凱先生,讓他不要躲不要藏,明人不做暗事。”
段祺瑞匆忙答應道:“是,是,一定會將這番話帶到。”
宋彪對于袁世凱還是有一點好感的,畢竟此前幫了他一些忙,就續道:“袁先生在我看來還是一個很不錯的人,他愿意出來繼續為國家和民族做一些工作,我肯定是非常歡迎的。但他的思維必須要轉變,時代畢竟是不一樣了,我們現在是推行君主立憲體制,追求依法治國之理想,追求現代憲政體制,追求一個富強的現代國家,前朝的那些政治手腕在這個時代是沒有意義。就像是將這些招法拿到美國去,結果只能是被社會淘汰掉而已。我這番話,你一定要如實轉達給袁先生。我希望他復出,但我同時希望他能理智的追求一些新的目標,參加到我們這場偉大的光復革命中來。”
段祺瑞剛才暗中嘲笑程璧光是一個墻頭草。此時的他自己也唯唯諾諾的點頭稱是。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都是要受到牽制的,既有理想和私欲,也要面對殘酷的現實,而現實就是其他各路新軍加起來也打不過宋彪的東北軍,何況宋彪近期還在積極擴建第十軍。
在大的國際環境上,外國也是繼續選擇支持宋彪的東北系,別看英國在載灃的問題上一直和宋彪爭執不休,可在大的問題上并無特別的爭斗,英國也書面承認了中華帝國,只等宋彪正式登基稱帝就會派遣特使恭賀。遞交正式的國書,而英國控制的海關稅收也一分不少的都如期轉交給帝國臨時政府。
宋彪手中有充足的軍費,在東三省的四大兵工廠日夜不停的生產,和德、美、法、俄的軍火貿易還在繼續,不斷購入槍械火炮補充不足。
真的要打內戰了。同盟會那邊完全不是宋彪的對手。
在殘酷的現實之中,宋彪用最直白的話敲定了程璧光和段祺瑞的正式加盟,又和程璧光詢問海軍這邊的情況,清海軍在甲午戰爭之后,于1896年、1897年兩次大規模購入新艦,重新組建了新的海軍。因為排水量4300噸的海天號巡洋艦在舟山群島附近擱淺沉沒,目前只有四艘巡洋艦,另外還有二十多艘小型艦艇、魚雷艇。
宋彪此前聽東三省海警總局局長宋文翙說過海天號的事情,當然并沒有太在意,正好程璧光就在這里,他就問道:“這艘船還能拖回來維修嗎?”
程璧光道:“當時無錢聘用外國拖船,即便勉強拖回也無處維修,所以就一直扔在島礁附近。如今風吹雨淋,海水侵蝕腐銹,就算拖回來維修,經費也是高的驚人,絕對不低于再造半艘。我們自己目前沒有合適的船塢維修,拖到美國維修的話,中間的拖運費用加上維修費,怕是足夠造一艘軍艦。算來算去,清政府時期就一直沒有維修此艦,頗為遺憾。”
宋彪想了片刻,道:“還是盡力想辦法拖回來處理,就近拖運到寧波港緊急處理,然后再拖運到馬尾造船廠看看情況,假如湊活能修一下,就先湊活著用一用,后面再想辦法找個合適的地方大修。”
程璧光道:“經費怕是也不少,而且大費周章,不如直接訂購了。”
宋彪道:“這就不一樣了,咱們不僅要想辦法購買軍艦,還要自己造軍艦,維修軍艦也是一個學習和發展的過程嘛,困難大一點就要想辦法克服,克服了,對我們就是一個成長,這里面的很多東西恐怕是我們花錢也買不到的吧?”
程璧光頗受啟發,贊同道:“陛下思及長遠,非臣等所能及啊,那我回去之后立刻讓人著手聯系此事,看看能否盡快處理一下,只是時間久遠,腐銹的可能很厲害,就算修好之后,沒有一次真正的大修也難以作為合適之軍艦使用。至于錢,錢更是一個問題,海軍軍餉已經停撥半年了,還望陛下盡快讓人想辦法解決啊。”
宋彪笑道:“等你當了海軍大臣,這個事情不就是你在管嗎?求我做什么啊?既然你來了,那你回去之前和舒方德談一下,他現在臨時管著防務大臣的工作,基本就是處理各軍的軍餉問題,海軍那邊每個月要多少軍餉,你和他一次性的談清楚,以后按月撥款即可。”
程璧光其實就是為這個事情而來的,別的倒都是其次,聽了宋彪這話自然是很高興,當即道謝,真想現在就去防務部領錢。
這筆錢的數額肯定不是很嚇人,宋彪倒不是很在意,繼續和程璧光問了一些其他事情,大致都是和購買軍艦有關。
程璧光起初也沒有在意。答了幾句話才愈發明白宋彪的心思,心里不由得一陣高興。
這是真的很高興啊。
他難道不想買大軍艦嗎?做夢都想啊。
揣摩透了宋彪的心思后,程璧光索性極力建議道:“陛下,當前還是要是先買戰列巡洋艦,海軍的技術飛躍發展使得軍艦一下水就會落伍于其他的新艦。英國的無敵級戰列巡洋艦問世之后,正如無畏級戰列艦的特殊意義一般,其他的巡洋艦都直接落伍了。我們現在列裝戰列艦還是太早了一點。畢竟我們在其他方面缺乏的東西比較多,但如果能和英國訂購兩艘萬噸級排水量的戰列巡洋艦,那也能大幅度的提高我們的海軍實力。”
宋彪很有興趣的問道:“兩艘萬噸級排水量的戰列巡洋艦要多少錢?”
程璧光道:“單艘的造價大概在一百萬英鎊左右吧。七百多萬兩白銀一艘,如果是兩萬噸級排水量的無敵級,那至少得要一百七十萬英鎊。咱們是從英國外購,或許還要加價30%左右,所以,最多就是在一千萬兩銀子的規模。”
段祺瑞原本不打算參與這種討論,聽到這番話還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道:“一千萬兩銀子?夠咱們陸軍武裝三個師啊?”
“是啊!”
宋彪也是陸軍啊,他頗有同感而有點痛苦的看了段祺瑞一眼,兩人大致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都為海軍的高昂成本乍舌不已。
這價格是真心很坑爹,由此也可以看出日本是多么堅韌的在發展他們的海軍帝國之夢。
不容易。真心不容易啊。
一艘戰列巡洋艦的價格在一千萬兩銀子的規模,這個價格對宋彪而言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他還是考慮了一段時間才和程璧光道:“先買兩艘作為旗艦,其余還是著力于海軍官兵的長期培養,多買幾艘一千五百噸左右的驅逐艦。首先要保證海軍的人員數量,然后再逐步向質量發展。”
程璧光則道:“陛下,軍艦之威力在于規模,即便單艘艦船的威力不如對手,如果能夠成為一種規模,那也能極大的威懾對手。如果價格合適,一次性購買四艘顯然要更合適一些。當然,我國海防線漫長,確實更需要海天、海圻號這樣二等防護巡洋艦,并且數量極多,但在真正的海戰中,這樣的海圻號這樣的二等防護巡洋艦絕對是不頂用的,小艦更無多少用途,而海軍之重,重在威懾,正如陛下攻打京師,第一重炮旅和四門鐵道重炮剛至,清軍不戰而自潰,只是海軍之威懾更要遠勝陸軍一炮旅。”
宋彪聽了這番話,也是微微頷首。
段祺瑞則道:“陛下,程將軍說的極是啊。想當初,意大利自持有幾艘軍艦在遠東,就要強租我三門灣,幸好海圻、海天號歸國,兩艦南下福建震懾意軍,意海軍不敢造次,只能退回國內,海軍之威,確實是重在威懾,小艦不嚇人,大艦不動也能逼敵不敢就范,真若是打了起來,小艦便是數百艘也不如大艦一艘。”
宋彪贊同一聲,和程璧光道:“你先和各國接觸一番吧,如果價格合適,可以考慮購買四艘戰列巡洋艦,二等防護巡洋艦也購置四艘,分期三年購買,我會想辦法解決經費問題。我們這邊和美國一直有比較好的來往,可以先聯系美國,另外,海軍士官學校之事,你打算怎么置辦?”
程璧光道:“想要建中國之海軍,首選還是福州,要在福州建海軍士官學校,首先還是要控制福建,不妨南北各建一所士官學校,海州、福州各一所,海州以美國教官為主,福州繼續以英法教官為主,再在各地增設船舶學校,將技師制造等培養轉移到船舶學校負責,士官學校專注于培養軍官。”
宋彪點頭同意,心里卻沉甸甸的,四艘戰列巡洋艦的價格實在有點太離譜,即便是他也撐不住。
他其實是想到了一戰結束之后乘機從英法等國撿一點便宜貨,所以才想先買點小艦船培養人員,可在這個節骨眼上買幾艘也是好事,一戰在即,手握幾艘戰列巡洋艦多少能增加一些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