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殺十三劍,除了方纔花恨柳倉促中用出的第一劍“春錦”外,其餘依次爲:
第二劍溪蘇,徐風盡意,綠水悲殤;
第三劍夏光,熾烈如陽,似狂如熱;
第四劍天正,萬物有道,死生有常;
第五劍斑斕,斑若紋豹,斕似流光;
第六劍晨昏,指乎東西,全乎周圍;
第七劍冰璃,渾渾鎮魂,噩噩離歌;
第八劍梅色,身隱於雪,引馬踏香;
第九劍紺碧,似玉而冷,碧則深藍;
第十劍知時,三更待招,是時而實;
十一劍星鳥,杜鵑嗚咽,紫鴉遮空;
十二劍長琴,撫之惜別,撥之樂終;
十三劍神悅,仙佛卻位,君臨星河;
最後一劍,夢殺!南柯往復黃粱夢,酒香醉人正酣殺!
而吳回所使的“如是”,依花恨柳看來並非他所說的“我用前九式便可勝你”,恐怕那最後一式還沒有學會吧?
即便如此,對於吳回他卻仍然不肯小覷,在二人演招的過程中,雖然極力地避開著劍與劍相碰撞,可是其中難免有幾次還是相交在了一起,從這幾次相撞中花恨柳驚訝地發現,吳回的“如是”雖然招數比著夢殺十三劍要少,可是其中的威力卻並不弱,以他估計,“如是”的前四劍使出,他能用四劍輕鬆抵擋;對方若使出再三劍,他則需要用六劍才能勉強擋住;若是再出最後兩劍,他需得各用三劍才能確保自己不爲所傷……
那一招“性如是,內外闢如固若山”,出劍剛烈,化劍爲刀,一起一落盡如山嶽壓頂;
那一招“體如是,長短趨避身是色”,詭異刁鑽,劍、臂一體,一劍出四折變;
那一招“力如是,輕重相守意如歌”,便如這歌謠,有時音高入雲端,有時調低鑽九淵;
那一招“作如是,因果循環論功過”,揮舞時全無章法,如人神魂顛倒,如書恣意揮毫;
那一招“因如是,善惡習續惡人磨”,劍劍都是拼命的搏殺,時時都有捨命的瘋狂;
那一招“緣如是,起有助因終有果”,看上去只不過是揮劍掄圓借力劈殺,可實際上,那一波連著一波,一劍狠厲於一劍;
那一招“果如是,花歷九劫後有獲”,你以爲那是收力的一劍,可是那卻是變化最爲多端的一劍,想躲?那之前的這些“如是”便會再次、又次傾巢襲來!
那一招“報如是,君子氣意他棄我”,配合著吳回那句“我亦不惜”,更是將這劍意與招數、人念相容一體,便是說“天人合一”也不爲過!
吳回輕狂,可是他卻有輕狂的理由。
花恨柳所用劍招,那“夢殺”雖爲其中一劍,可若是不傷及到對方,那也白搭!如此一比較,他的心如墜冰窟。
直到看出這兩者之間的差距,花恨柳才覺得之前吳回那般說辭原來並不全是倨傲所致,他能那般說完全是有底氣的,而花恨柳也不知道若是吳回將那第十式使出來,自己應該出幾劍才能抵擋得下來。
五劍?八劍?還是十劍、十四劍?又或者,他根本就沒有抵擋下來的可能,需得用天人三式才能擋得住?
聽著周圍人“叮叮噹噹”金鐵交鳴聲不斷,花恨柳定了定神,故作輕鬆向吳回笑道:“如此便好,你知道夢殺十三式,我也知道‘十如是’,這樣打起來便會覺得再公平不過。”
他故意將吳回之前所說的“如是”說作“十如是”,便是想向吳回證實是否這“如是”只有九式?又或者還會更多,多到足以和天人三式媲美,多到自己根本無法招架?
不過,他的試探顯然無用,吳回冷眼看了他一眼,說道:“劍術都已看完,下面便真是以命相搏了,你無需客氣,我能殺你時也絕不留情……若是你自覺不敵,倒可以主動繳械或者自刎,我絕不攔你。”
“呵呵,那樣便無趣了。”
沒有達到試探的目的,花恨柳也並不失望,在他看來,若是跟著這裴譜一年多的時間裡吳回仍然沒有學到什麼東西,那下次見了裴譜他還真得數落對方兩句,畢竟當時裴譜可是說過,吳回……可是他專程爲自己“量身打造”的“世敵”,若是這樣容易被人騙,那未免太掉自己的價了。
他輕聲笑著,重新端詳了一番手裡的崢嶸斷劍,右手緊緊握了握劍鞘,竟是沒有半分要喘口氣緩一緩的模樣,直接便衝吳回刺出一劍,一出便是那“渾渾鎮魂,噩噩離歌”的“冰璃”!
而吳回與他的反應卻是一致,彷彿方纔那一番演練根本就沒有費多大精力似的,出手時卻與花恨柳的風格完全不同,他雖然動作比花恨柳慢了半分,可是一開始的招數卻是攻守相宜的“果如是”,一招設網,十面埋伏!
荀達翁這幾天以來還沒有過什麼好心情,似乎自從那日佘慶出現在仙客樓內時他的精神便一直緊繃著,中間他因爲花恨柳的出現而心疑過,因爲老父對花恨柳客氣的態度不安過,因爲傳信受辱而懷恨在心,因爲曹康等人身死而身膽俱寒……到了今天,老父終於點頭可以殺花恨柳了,他本想暢意宣泄殺意,卻不料沒有與花恨柳過上幾招,那莫名其妙的“吳公子”便來了,不由分說地便與花恨柳對上了,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
這自然還不是最爲憋屈的,最憋屈的是自己此時不得不面對這面前的一名女子!
平心而論,這女子長得確實驚若天仙,不過,無論再怎麼美豔的天仙,若是對方一出手便是向自己來索命的,恐怕也會在心裡驚呼出“羅剎”這樣的稱呼才感覺如此形容更加合適吧?
更關鍵的是,前面已經有人用性命證明過了,這女子的性命不能取!甚至,這女子身上不能夠出現一點的傷!
這便是爲何其餘十多人一窩蜂地包圍到佘慶那裡去,卻沒有一人願意與荀達翁並肩的原因所在了,他們不怕死自然是不假,可是若因爲一個女人死在友方手裡,實在是沒有什麼價值!
於是,作爲這羣人的帶頭之人,荀達翁不管是出於風度也好還是考慮其他,不論是願意也好還是無奈接受現實,他最終還是一個人與楊簡對上了。
“你不必顧忌那人會找你麻煩,只管盡全力來就行。”楊簡一開始時便看出了他的顧忌,還曾專門向他解釋過,甚至於,爲了讓荀達翁做得更加投入一些,她還用起了激將法:“若是你不全力殺我,我也會全力殺你,殺了你我便會去殺孔仲滿……你若是因爲心存顧忌,不但自己會丟命,孔仲滿也會跟著沒有了性命,到時候你不會後悔嗎?”
荀達翁確實會後悔,這麼多年來一直便是他負責保護老父的安全,前一次竇文山來找麻煩時他還年輕,以實力而論或許還不如他手下這幫人,所以那時候他基本沒有出什麼力氣,只能在事後聽那些人講述對方是如何狼狽地被打傷、打殘乃至於打死。
此時不與往時同。他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高手,他保護老父二十多年沒受到過一次近身的傷害——便是那實力恐怖的笛遜,他也沒有怕過,相反的,反而是因爲對方因爲顧忌自己一方人多不怕死,數次想動手都未能成行。
這也是爲何荀達翁敢於稱呼笛遜爲“笛老狗”的原因,一條老狗而已,只不過是會嚇嚇人,遇見一羣吠叫不止的年輕的狗,他也便只能夾起尾巴逃到一邊去了。
到今日,他仍然想依靠自己的力量保護好老父。雖然花恨柳等人是除了笛遜之外或許實力最爲強橫的一批人了,並且與笛遜不同的是,他們完全可以不用顧忌因爲貿然動手會爲兩州燃起戰火,雖然其中不難看出有笛遜的意思在,可是歸根結底這羣進饒州闖孔園要殺老父的,是花恨柳的人,與笛遜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得罪了!”不能傷人,那麼只要制服對方,讓其喪失戰力便可以了吧?荀達翁想了想,也只能用這樣的法子逼對方就範了,同時也不會惹惱另外一人,可謂盡善盡美。
尤其巧合的是,他用的是兩隻判官筆,判官筆最利於點穴制敵了——從這個角度來看,似乎對上楊簡也是在場之中最好的安排了。
口中低聲告罪一聲,他擡起右手中的判官筆便直向楊簡攻去。
他這一招名爲“輕點娥眉”,攻取方向是人的晴明穴,位於眼睛眥角處,因爲靠近眉毛,這才取了這樣一個名字。如若點中,輕則讓人頭暈眼花,重則當時倒地昏迷。
之所以一出手便選擇這裡,心中仍然是存著不傷人、只制人的想法,況且,出手攻取晴明穴也不是荀達翁的唯一選擇,他的左手此時藏於背後,雖然並未出招,可是他卻已經計算好:若是楊簡提劍攻自己手腕下部分,那麼他左手便直取對方肩井穴;若是楊簡近前來攻擊自己手腕上部分,那麼他便攻取對方腹部氣海穴;若是楊簡揚臂奪兵器,他便攻神闕穴;若是楊簡以鐵板橋之類的功夫閃躲,那麼膻中穴避無可避,必爲自己所點;楊簡轉身、楊簡擡腳飛踢,啞門穴、風池穴以及足三裡穴、涌泉穴……選擇更多!
在荀達翁看來,自己這一擊,明招有,暗招也有;攻勢有,守勢也有;定式有,變式也有……無論如何,楊簡都不應該如此輕易便躲了過去。
甚至於他也有想到,或許對方壓根就沒有辦法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