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琬笑,推著鐵河說:“哥你放心啦,我在這裡。我保證你回來之前會看緊你老婆。”
鐵河拍了拍她的臉蛋兒,“乖!回頭……”
“待我想想,那個……花百姿最新款式的手鐲一隻。”琬琬豎起一根手指。
鐵河倒笑了,“早知道不用你來。”
開“哎!”琬琬鼻子皺皺。
“OK!”佟鐵河又看了一下表,真的得走了。他再看自端——自端低頭整理著病服袖口多餘的線頭,那麼仔細……他看了一會兒,嫩黃色的病服,細碎的小花,顯得她嬌柔,若不是在病房裡……他轉身對著琬琬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關上了房門。
自端這才擡起頭來,正遇上琬琬那戲謔的目光,她有點兒窘。
效琬琬笑著,湊過來看她,問道:“是不是真的要吃蟹肉小籠包啊?”
“嗯。”自端看著琬琬黑黑的瞳仁——竟然很像他。她稍稍後仰,拉開一點兒距離。
“宛香齋的?”琬琬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自端點頭,輕咳一下——竟然,連這臉上特別的笑意,也有點兒像,都是嘴角上翹,笑容雖淺,卻帶著意味深長。
“嗯……可惜這會兒是吃不到。”自端想了想,要是想吃,倒是也可以讓人去買。她只是不願意再驚動人。還有,琬琬,他怎麼就讓琬琬來了醫院?說好了,他們得低調。再低調一點兒。她撫了撫手臂。就算是她得住院了,也得保密一陣子。他……她握住了手臂。
琬琬輕輕的將一隻食盒捧過來打開,“瞧這是什麼?”
自端看著。
“知道爲什麼二哥破格允許我來看你嘛?就是因爲這一屜蟹肉小籠包。我說呢,我給他打電話,打了一天,說要見你,他就說我煩,怎麼晚上一說,他就同意了。就是有個條件,說讓我去宛香齋買這個。我就想來看看你啊,我媽和小姨他們都要來呢,他都不讓,我那個高興啊,奉命去買了帶過來;等到了,問他幹嘛巴巴的非讓我帶這個來。他也不理我,我使勁兒問,他才說,突然覺得說你也許會想吃口這個。”琬琬看到自端臉上去,笑著,“我帶來的花兒啊,被二哥丟在外面,怕你花粉過敏……還讓我去消毒。我去消毒室,照的我臉都藍了……快嚐嚐,端端姐,看在我哥這麼細心的份兒上,也可憐我這送外賣的腿兒細,多吃點兒。”琬琬開著玩笑。她已經看到,她表嫂睫毛在微微顫動。
這麼久了,這大概是第一次,她真真兒的覺得,這是,她的“表嫂”,她表哥,心上的人兒。他們倆,在心意相通。關心吧,哥哥開始會關心人了……琬琬心裡,滿滿的堵著的,都是蜜糖似的。
自端面前,一隻老式木質餐盒裡,有漂亮的水晶一樣的小籠包,好看的很。
她呆呆的,只是望著。鼻端一股豐盈的香氣,帶著蟹肉那特別的甜味,和海味獨有的腥……她的胃在攪動。剛剛吃下去的東西都在攪動,讓她,剛剛那一點兒想念,被這攪動的力量趕跑了大半。
“不想吃了?”琬琬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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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端搖頭,她接過琬琬遞上的溼毛巾,熱熱的,這熱好像將她眼睛矇住了,蒸出水汽來了。
她說琬琬,陪我一起吃吧。琬琬笑著,夾起了一隻小籠包,但是沒有就吃,她看著自端——,她沒有用筷子,而是伸手拿起一隻來,輕輕的撕開一個小口,塞進嘴巴里。那股子腥味立即頂住了她的喉嚨,她停住了。胸口的酸意在一點一點往上冒。她慢慢的,將一隻小籠包都吃下去……難受嗎,很難受。真的很難受。可是這難受裡,有一股淺淺的、奇怪的暖暖的感覺。
她後來跟琬琬說,回去吧,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琬琬不肯,堅持留下。夜漸漸的深了,她們兩個睡意卻不深,一個躺在牀上,一個躺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琬琬回話的間隔時間越來越久,漸漸的沒有迴應了;自端側躺著,壓的骨頭的痛了,再換一邊,只是睡不著。
她看了一下牀頭的電子鐘,已經凌晨快4點。外面似乎有聲響,她閉上了眼睛,果然,一會兒的工夫,她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想起白天,他踏著病房的地板,試著摩擦力的樣子,她心悠悠一顫……門一開,他輕手輕腳的進來,帶著一絲涼風,走到她的牀前。她能感覺到他近了。聽到他的手掌摩擦的細細聲響,然後他的手,才伸過來觸摸她的額頭。淺淺的、暖暖的手的溫度。她一動不動……
佟鐵河在自端牀前坐了下來。
她睡著了?似乎是睡著了,呼吸時這樣的平穩。睡姿是這樣的標準——在今後多少個日子裡,她會睡不安穩,在睡夢中,也要提醒她自己,不能仰臥?他深深的吸著氣。
琬琬已經開始打呼,雖然清淺,可也是一種噪音。
他過去,輕輕的拍打著琬琬的面頰。琬琬轉了個身。他看了琬琬一會兒,還是決定把她挪到外面去——起碼,他睡覺是從來不打呼嚕的,不會讓她睡的更不安穩。
他嘆了口氣。
這沙發對他來說太短,他得蜷起來。可是這又有什麼。
在深夜裡等待黎明,最黑暗的時候,他要在她身邊的……
琬琬翻了個身,差點兒掉下沙發去,她一驚,睜開眼,發現天已經亮了,她睡的渾身燥熱,擁了毛毯,擡眼去找空調控制開關,室內實在是熱……她披著毛毯從沙發上跳起來,膝蓋碰到了茶幾上,一疼,人立即清醒了。她發現,這不是她昨晚睡下的那張沙發,她轉了一圈,鬼使神差的,輕手輕腳的去推病房的門……只開了一點點,她看過去——端端姐剛剛下牀——她只是看著,不知道端端姐需不需要幫忙,就看著她站了片刻,走到沙發邊,就是她昨晚睡的那隻沙發,將掉在地上一半的毛毯拉了起來……她的表哥,長手長腳的表哥,窩在沙發裡,睡的正沉的樣子。端端姐替他把毛毯拉到了下巴處,輕輕的替他掖著,一點一點的,掖到肩窩處的時候,表哥的下巴一動,壓住了端端姐的手。
琬琬的心突然跳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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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眼睛都沒睜,只是,緊緊的,下巴和肩窩,緊緊的裹著端端姐的手……
琬琬將門關好了。她繼續輕手輕腳的,將毛毯疊好,從茶幾上拿起自己的包,先離開了。她笑著,笑的很開心……
自端抽著手,抽不動,不禁低聲“喂”了一下。
他睜開眼睛,鬆了一下下巴,她的手立即溜走了。她摸著手背,他下巴上,那粗糙的觸感,磨的她手背泛紅了。他還沒說話,就聽到敲門聲,她站起來,回頭,說了“請進”。
他也坐直了,看到進來的是護士。
要替她抽血。
自端坐到牀上去。
他站在一邊,看著護士給自端挽上去袖子,拍打著手肘處——她胳膊細瘦白皙,血管也細,那藍色的血管,細的像一條線,隱隱約約。他看著護士手裡的針管,皺了下眉——他擔心她這麼細的血管,可能抽血是件比較困難的事。果然,護士拿了橡皮圈,系在了自端的上臂,自端的手上,血管跳了起來,可是肘上的血管仍不清晰。
佟鐵河看到護士在不停的按摩著自端的手肘,尋找著合適的位置。護士臉上很平靜,但在他的注視下,也有點兒緊張。一針紮下去,好半晌,才見深紅色的血液被抽進了針管裡。抽滿了一管。鐵河剛鬆了一口氣,又見護士拿起另一隻空針管,繼續抽。他看看自端,她臉上倒是平靜。他的手便卡在了腰上。自端回頭看了他一眼,靜靜的說:“別擋住光線。”
他只好挪開,眼睛不錯神的看著護士的動作。
竟然……一共抽了五管血。
佟鐵河看著護士解下橡皮圈,替自端按上藥棉,終於忍不住了,他皺著眉,問:“怎麼會抽這麼多?”
護士溫和的說:“有很多項目要檢查。有一個,佟太是RH陰性血型,醫生晚些時候,要檢測胎兒……”鐵河幾乎聽得到自己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還好護士說,“看是否存在母嬰血型不合。以免發生溶血。”
佟鐵河呼出一口氣。護士告辭。他伸手過來,替自端按著傷口。
“佟鐵,”自端推開他的手,把藥棉拿下來,看著手臂上,橡膠圈留下的痕跡,和那小小的一點兒傷口,“沒事啦。”
她最會說的一句話,就是“沒事啦”。他不出聲。只是坐到牀沿上,擡起手來,輕輕的,手插進了她的頭髮裡。柔軟的捲髮,絲綢一樣,裹著他的手,帶著她的體溫。他理順著她的長髮。
“嗯,我去把頭髮剪短怎麼樣?”她問。
“嗯?”他看著她的眼睛。
“天氣熱了。”她說。
“好。”他知道她爲什麼要把頭髮剪短。胸口一悶。她現在,一切,都在爲孩子著想。他看著她的臉,晨曦中,顯得晶瑩的臉。
“今天,我好好休息。明天,我回去上課……”她微笑著,“哪天閒了,就去剪。”
“嗯。”他悶聲應著。
她的一頭長髮,他好像自打認得她的臉,她一直是長髮的。一直都是的,從來沒變過……多少次,他的手指這樣穿過她的發;多少次,她的發纏繞著他的手指……他記憶,被這樣的纏繞勾起來,那麼溫柔。
所以幾日後,當他真的看著她坐在髮型師那窗明幾淨的工作室的椅子上,看著她的發,被髮型師靈巧的雙手打開,瀑布一樣,垂下來,流動著……他忽然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了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