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二進(jìn)賈府２

林璧暗暗好笑,難道他要娶哪個還用賈家決定不成？終於想起來他是賈家外孫了？竟還說的理所當(dāng)然，當(dāng)他是泥人，可以隨意拿捏麼。

“孫兒還在孝中，不敢談何想法。”

“噯，你有孝心是好事,但是等你除了服再相看可就遲了。現(xiàn)在說好了以後下定,不妨事,你若不好意思說，外祖給你尋摸尋摸？”

林璧忙擺手，“千萬不要,還是等有了功名之後再說罷，孫兒想先立業(yè),再成家。”

賈母聽他這麼說,一時也不好引出迎春，只得道：“若是相中哪個，只管跟外祖母說，外祖母給你做主。”心下打定主意讓兩人多接觸，自古表兄妹可不就是因爲(wèi)時常見面，一來二去就入了眼，又門當(dāng)戶對，成就了一番佳話。

便說，“他們姐妹去院子裡耍，你也去看看，陪我這老婆子做什麼，怪沒趣的。”

林璧只得應(yīng)諾出門去，心中倍覺惱怒，他一個大男人，如何會跟賈寶玉一樣在內(nèi)院胭脂堆裡廝混，荒唐。

引路的丫鬟一身松花色衣裳，烏髮如雲(yún)，十四五歲的年紀(jì)，身材姣好，不時拿眼睛瞟他，輕佻得很。林璧笑道：“姑娘叫什麼名字？”

丫鬟抿嘴兒一笑：“姑娘不敢當(dāng)，林大爺喚奴婢鸚哥便是。”林家大爺當(dāng)真好人物兒，身如玉樹，行止優(yōu)雅，比之顏色精緻的寶玉，更像一個能讓女子依靠的男人，話本里救美的英雄人物。鸚哥想到此處，面上不由臊紅。

林璧見多了後宮裡爲(wèi)了爭寵不擇手段的女人，還有嫡母與賈家人，蕭子虞爲(wèi)了個女人跟他疏遠(yuǎn)，早已對此類女子殊無好感，恨不得一輩子見不著纔好，鸚哥的一番心思是白費了。

“不知表妹們?nèi)チ四难e玩？”

鸚哥道；“林大爺不必?fù)?dān)心，左右走不遠(yuǎn)，待我問問守門的婆子。”便招手喚來一個婆子問姑娘們哪裡去，婆子道：“隱約聽三小姐說去寶玉房裡探他的病。”

林璧從袖帶裡掏出個銀角子賞了婆子，由鸚哥引著朝賈寶玉房裡走。賈寶玉跟賈母住一個院子，故而幾步就到了。

還沒進(jìn)門就聽見屋裡女子說話聲，門口立著個俏麗的大丫頭，遙遙見了林璧就行禮，道：“林大爺來了。”

林璧對那丫鬟微微頷首，進(jìn)了門。

賈寶玉正躺在牀上，身上蓋大紅繡百花的薄被，臉上敷著藥，美滋滋正與滿屋子姐姐妹妹說話，討得好糖果子吃的孩子一般興奮。

林黛玉坐在離牀甚遠(yuǎn)的桌邊，碧水碧荷立在她身後，聽得林璧來了，林黛玉起身迎，“哥哥也來了。”

林璧人物秀麗，賈寶玉早已傾心，可恨時常不能說許多話，立時就要起身，被身邊的襲人按下，“二爺，您可安靜一會子吧，身上剛上了藥呢，都是自家人，想必林大爺也不會怪你失禮。”

賈寶玉只好重新躺好，“林大哥也來看我。”

林璧勉強(qiáng)道：“你好好養(yǎng)著，等身體好了，以後或可找我去玩。”這話一出口，就想打自己個大嘴巴子，賈寶玉是個實在人，若真去找了他，該怎麼收場？真恨不得重新來過。林璧並不討厭賈寶玉，他天真純粹的性子很難招人恨，只是不想與賈家多來往罷了。

賈寶玉嘿嘿地笑：“林大哥既如此說，少不得叨擾了。”

林璧此時雖然還在笑，眼底卻是冰碴子一片，林黛玉知道自家哥哥不高興了，忙道：“哥哥請坐。”桌邊已坐滿了人，探春又讓人拿了錦墩來坐下。

林璧自覺與女子沒什麼好說的，況他也不懂胭脂膏子怎麼做出來的，只好乾坐著。林黛玉則睜大了眼，賈二表哥還會做胭脂？林璧雖然時常買各種胭脂首飾給她，多的用不完，卻從親自沒做過這東西，賈二表哥這該是博學(xué)多才還是不務(wù)正業(yè)？她拿眼睛詢問林璧。

林璧聳肩，他也不知道，大概是人各有志吧。蕭子虞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他們還做著女人胭脂水粉衣服的生意呢。賈寶玉對此道研究精深，以後或許就成大家也未可知。

可是，書上不是說志在四方，男子事也，就像哥哥那樣每日用心讀書做學(xué)問麼，像賈二表哥這樣不對吧。林黛玉神情糾結(jié)，覺得自己世界觀被顛覆了。

林璧樂了，撫撫妹子的頭頂，小聲道：“賈家二表弟與別家人不同，日後咱們也不與他多往來，不必費心想他。”蕭子虞曾說賈寶玉是個天生的情癡，他那時還笑，才幾歲的娃子怎懂情之一字，如今看子虞竟一語成讖，可得叫玉兒離遠(yuǎn)些才行，這樣的人，沾惹上了就是一身是非。

林黛玉自是點頭答應(yīng)，雖然賈二表哥挺有意思，但外祖家非久留之地，聽哥哥的沒錯。

探春忽道：“郡主怎的許久還沒回來？”衆(zhòng)人才想起和熙郡主出去如廁，至今未回。

林璧知道張和熙準(zhǔn)是跑哪搗蛋去了，這話卻不能說，只道：“興許是看那裡風(fēng)景好，玩過了頭。”

林黛玉點頭，這的確像和熙會辦的事,“碧荷，你去找找郡主，興許是在哪迷了路。”碧荷應(yīng)是，忙去找。

約莫兩刻時間，碧荷花容失色進(jìn)來了，“郡主，郡主她出事兒啦。”她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顯見是著急趕來。

林黛玉大驚失色，“出了什麼事？”

“郡主她，她把榮禧堂的匾給摔了。”碧荷嚇得臉色慘白。

整個屋裡都靜了。

賈寶玉紈絝不理俗事也知道，那塊匾是太祖賜給老國公賈演的，老祖宗再重視不過，他爹和母親每日都要看上幾遍，那是賈家的榮耀。

“你說正房的匾？”

碧荷猛點頭，她看得清清楚楚，赤金九龍大匾，絕對是御賜。

小姑奶奶動什麼不好，非得動這要命的東西，林璧頓覺不好收場。榮國公賈源於正德帝有擁立之功，怎麼可能不護(hù)著賈家，和熙這回捅了大簍子了。

衆(zhòng)人不敢耽擱，趕緊去了榮禧堂，賈寶玉擔(dān)心張和熙受責(zé)難，本也要去，被襲人攔了。

林璧頭回看見賈家人來那麼齊，賈赦、賈政、賈璉及女眷們都在榮禧堂，張和熙蹲在大紫檀雕螭案上，正鼓搗一個三尺多高的青銅古鼎，賈母表情整個兒都麻木了。

榮禧堂內(nèi)一片狼藉，桌椅亂糟糟的，花瓶古董碎一地，幾個賈政和賈赦幾個男丁扶著斷成幾截的大匾，氣的鬍子亂顫。

王夫人慘然道：“老祖宗，這匾……”二房居在榮禧堂無人敢置椽，可不就是榮國府有太祖欽賜匾額，八公里頭獨一份，太祖遺澤仍在，誰敢明著說賈家不是？可如今碎得拼都拼不起來。

賈母擺擺手示意她莫要再說了，賈家就算能告到太上皇面前，太上爲(wèi)他們撐腰能幾年，這天下還不是當(dāng)今的？這越俎代庖的事不能做。元春在宮裡頭做著娘娘，讓她在聖上面前通通氣，不能吃了這虧。

林璧怒道：“張和熙，你給我過來！”

張和熙嚇一跳，一個沒蹲穩(wěn)，從半丈高的案上摔下來。林璧衝過去接，但是離得太遠(yuǎn)沒接住，離得最近的賈政還沒反應(yīng)過來，張和熙就趴地上了。

地上一地的瓷渣，張和熙就這麼趴地上，立刻就有鮮血流了一地。林璧忙抱起張和熙在懷裡，吼道：“趕緊去請?zhí)t(yī)來。”賈政趕緊讓下人拿了他名帖去請胡太醫(yī)，又讓林璧帶張和熙去正房裡躺著。

林黛玉看著張和熙滿身的血，眼淚就出來了，握著她的手看傷口。

張和熙只覺得手上身上火辣辣的疼，小臉繃得緊緊地，不肯呼疼，“玉兒，你哭什麼，這不沒事兒麼。”

“你，你爬那麼高做什麼。”林黛玉哽咽，滿手的血就擦淚，立時成了花臉貓，“作死呢你。”

張和熙眼睛淚汪汪的發(fā)紅，硬忍著不哭，“我就是看匾上的字眼熟，想摘下來看看麼，然後不小心就弄壞了。”她鄭重向賈母道：“我會賠的。”

賈母心裡叫苦不迭，這是太祖親筆，你拿什麼賠？只能說：“郡主還是先看傷要不要緊。”

林璧顧不得那勞什子匾，讓碧水檢查張和熙身上的傷勢，打水來給她擦洗傷口。

正忙做一團(tuán)的時候，張和戚來了。

賈府又是一番忙亂，張和戚才坐在了張和熙牀前，緊皺眉頭，“怎麼弄成這樣？”

張和熙吸吸鼻子，“沒事，是我自己摔的。”

原本賈家佔了理的事，鬧到金鑾殿上也能說出理來，被張和熙這麼一摔，該得的全沒了，說不定還要倒黴，郡主娘娘在賈家受了傷，長公主殿下豈能善罷甘休？他們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爲(wèi)這事跟張家鬧翻不值當(dāng)。

賈母把事情經(jīng)過跟張和戚說一遍，也不偏倚哪方。在場的也只有她有這個資格說話，她是超品誥命，國公夫人，賈家唯一能跟成武侯府說句話的人。

張和熙心裡不愉，面上也只能道歉：“是舍妹頑劣，給老太君惹麻煩，太君莫要氣壞了身子。改日小子定偕家父致歉。”

賈母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匾額乃太祖所賜，”賈母對著皇城方向恭敬拱拱手，“只望聖上不怪罪老身一家。”　“太君言過了。本就是舍妹之過，定會親去向聖上請罪。”

張和戚才七歲，就已經(jīng)應(yīng)對得體，賈母暗贊，又嘆賈家族裡沒有這樣的人才。不，寶玉生而銜寶，自小聰敏過人，將來是有大造化的，她也就不用羨慕別家好兒郎了。

“既是如此，老身謝過世子。”賈母微微躬身。

“豈敢豈敢。”張和戚忙虛扶賈母。

一時婆子回：“太醫(yī)來了。”女眷們忙著迴避，因張和熙還是個小女孩，受的又是外傷，也就沒放幔子。

來的是太醫(yī)左院判謝太醫(yī)，謝太醫(yī)是專門給聖上太后看病的，若非有皇上命令，他又怎麼會來賈家？可見和熙郡主聖寵之隆。

林璧道：“謝太醫(yī)安好？”

謝太醫(yī)定睛一看，林璧也在，忙請安，林璧口稱不敢，“林大爺好。”林璧不是官身，按理不該受謝太醫(yī)之禮，但謝太醫(yī)多年行走宮中，如何不知林璧地位超然。說到底，皇上的喜好比天大。

“先給郡主診脈吧，流了好多血了。”

謝太醫(yī)診了半日，又診了另一隻手，給張和熙開了補(bǔ)血的藥，又讓醫(yī)女給他上藥包紮，道：“郡主並無大礙，只是一些皮外傷而已，待脫痂後抹些生肌膏，連傷疤都不會留。”他在太醫(yī)院一聽和熙郡主這個姑奶奶受傷了，馬不停蹄就來了，哪敢耽誤，和熙郡主是兩宮皇太后、皇后、皇上的心頭肉，可了不得。幸而傷口流血雖多，沒傷到筋骨，萬幸萬幸。

林璧笑說：“有勞了。”親自送他出門，謝太醫(yī)連稱不敢，林璧方罷。

張和熙因爲(wèi)疼痛終於安靜下來了，看得一干熟悉她的人忍不住憐惜，恨不得她又能爬起來四處闖禍纔好。

謝太醫(yī)告辭後，林黛玉方出來，坐在牀邊看醫(yī)女給張和熙上藥，有些傷口很深，不住流血，林黛玉不忍看，又不放心走開，連聲叫醫(yī)女輕些，比張和熙還要緊張。還是林璧看不過去，拉林黛玉坐遠(yuǎn)遠(yuǎn)的。

張和戚早已讓下人回了成武侯府來接，雖不曾說一句重話，眼裡明晃晃帶著責(zé)怪，張和熙心知張和戚真生氣起來了不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等回了府，你一年半載就別想出來了。”半晌，張和戚才道。

張和熙一聽，哀嚎，“不要，哥，親哥。”

“不給你點教訓(xùn)，不長記性，什麼東西都敢碰。”

“我錯了，錯了還不成麼，不敢了，別關(guān)我。”聲音淒厲的進(jìn)的是大獄似的。

林黛玉哭笑不得，“瞧你，不知道的還以爲(wèi)出人命了呢。”

張和熙苦著臉，“這跟要我命有什麼區(qū)別。”

到了成武侯府免不了一頓挨訓(xùn)，長公主發(fā)了狠，真的把張和熙禁了足，以乖巧的林黛玉爲(wèi)榜樣，誓要滅了她威風(fēng)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