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喜慶班的班主,來接蔣玉菡兩個,東家的兩個小姑娘也吵著要來玩。
一行人進得莊子,那兩個小姑娘還在不時偷偷打量。
莊子南邊有個戲臺,看起來古舊,兩邊柱子已經斑駁掉漆,上面書著對聯:乾坤一臺戲,請君更看戲中戲;俯仰皆身鑑,對影莫言身外身。
早有許多莊子裡的農民、長短工圍在臺下。
濯清和蔣玉菡對了對戲,今天他們兩決定壓軸演新戲越劇十八相送。
這是之前濯清就教過蔣玉菡的,雖然名義上濯清是蔣玉菡師兄,其實濯清爲了低調,不肯做蔣玉菡師傅,說這叫代師傳藝,做了蔣玉菡的師兄。蔣玉菡對這個師兄,那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其他排的都是蔣玉菡教的小丫頭們,唱的老摺子戲。在戲班裡,濯清的藝名就是故去好友的名字柳湘蓮。
等到他們兩上場,連班子裡的小丫頭都擠在帷幔後面看。
蔣玉菡:書房門前一枝梅
樹上鳥兒對打對
喜鵲滿樹喳喳叫
向你樑兄報喜來
柳湘蓮:弟兄二人出門來
門前喜鵲成雙對
從來喜鵲報喜訊
恭喜賢弟一路平安把家歸
蔣玉菡:清清荷葉清水塘
鴛鴦成對又成雙
樑兄啊---英臺若是女紅妝
樑兄願不願配鴛鴦
柳湘蓮:配鴛鴦~~~配鴛鴦
可惜你英臺不是女紅妝
……
兩人唱的是越劇,下面人未必全能聽懂,但那唱腔和身姿卻是美的。而且沒看過的就是新奇,所以喝彩聲不斷。
尤家大姑娘尤氏,是寧國府三品爵威烈將軍賈珍的續絃。尤老孃是尤氏的繼母。尤家二姑娘、三姑娘是尤老孃帶來的拖油瓶,原來死去丈夫的孩子。
也就是早上,去接柳湘蓮二人的兩個小姑娘,人稱尤二姐、尤三姐。
尤老孃作壽,請來喜慶班唱大戲。
尤氏看到新戲,心裡高興,平日裡在寧國府,那是小心應對,生怕賈珍呵斥。
今日終於鳥出樊籠,看到柳湘蓮和蔣玉菡都是俊俏後生,便把班主叫來。
尤氏問道:“那唱花旦的叫什麼?那小生又叫什麼?”
那班主說道:“花旦叫琪官,本名叫蔣玉菡。小生叫柳湘蓮,他不是我們班裡的,來串戲玩玩的。”
尤氏笑道:“原來這就是琪官,早聽說過大名。那小生又怎麼會來串戲?我瞧他生的好,唱的也好。”
班主笑道:“要說他,原是世家子弟,他父母雙亡,父親原是翰林院侍讀。他讀書不成,性情豪爽,酷好耍槍舞劍,騎馬吃酒,吹笛彈箏,無所不爲。因長相俊美,又喜愛串戲,尤擅長生旦風月戲文,常常被人誤當成喜慶班的。”
尤氏更好奇了,身後兩個妹妹也是豎著耳朵在聽。
尤氏笑道:“天下還有這樣的人,好好的世家子弟不當,跑來唱戲。”
班主還以爲尤氏不相信他的話,趕緊說道:“大奶奶,你別不信啊。這臺上唱的《十八相送》,就是柳相公編的。他柳家也是大戶人家,他姑父可是大同守備,若不是他師弟琪官邀他來,他怎麼會到渭邑渡口來。”
尤氏猶豫道:“那班主能讓他一會來見見嗎?人家辛苦大老遠來唱戲,我也略表點心意不是。”
班主這才笑道:“那我一會幫您請他過來,他素是個冷麪的,一般人不入他眼,人稱冷麪二郎。不過大奶奶這麼標緻的人物,他不會不來的,我也有一年多沒見他了。。。”
尤三姐這時插話了:“怎麼會?我剛纔和姐姐去接他,他還對我和姐姐笑的呢。”
其他人都笑了,班主笑道:“定是他見兩位姑娘生的好看,心中仰慕才笑的。”
尤三姐頓時臉色緋紅,不過並不扭捏,還站尤氏身後沒被羞走。
班主去請濯清、蔣玉菡過來。
濯清看那尤氏,看起來三十不到的年紀。穿著銀色對襟綢緞襦裙,領口袖口繡著金色圖案,梳的一絲不茍的頭髮上簪的金鳳釵。
一對柳葉眉,小巧鼻子,薄薄的嘴脣,顯得端莊賢淑。但眉眼間有股淡淡的哀愁,眼睛裡似有心事。雖沒有兩個妹妹俊俏,但別有一番成熟的味道,風韻猶存。
尤氏拿了銀子給兩人,另外送了個玉墜給濯清。
給他玉墜的時候,尤氏乘人不注意偷偷撓了下濯清的手心。尤氏又有點害羞又有點害怕,所以臉上蕩起了微微的紅暈。
濯清既沒有聲張,也沒有在意,好像沒發生啥事一樣。
尤氏又有點欣慰又有點羞惱。
尤二姐只是拿眼睛瞟濯清,一會就偷偷地看一眼。
尤三姐倒是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問濯清道:“你唱的戲文啥意思,我都聽不懂,不過挺好聽的。”
濯清解釋道:“唱的是兩人同窗三載,小生送女扮男裝的花旦回家,相送十八里,依依不捨之情。”
尤三姐恍然道:“難怪花旦拉著小生拜堂呢,你是不是嫌棄花旦長的不好看啊?我可好看?”
濯清有點哭笑不得道:“姑娘鳳眼半彎藏琥珀,朱脣一顆點櫻桃。自然是美的。”
尤三姐高興道:“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那等我長大了嫁給你好不好?”
濯清笑道:“你認識我家嗎?你長大了何處尋我?”
尤三姐說道:“你告訴我不就是了。我長大了就去找你。”
濯清拿出演戲的道具扇子,拿毛筆沾墨在上面寫道: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柳道離別。
濯清把扇子送給尤三姐,笑道:“這就是我家的地址,你以後可以來長安隨園找我。”
尤氏一聽,心裡一陣嘀咕,這園子名咋這麼熟悉?
濯清說完就和蔣玉菡跨上馬,揚鞭而去。只留下灰塵揚起幾丈,馬蹄印痕數溜。
尤三姐緊緊抱著那把摺扇,生怕被人搶了去。尤二姐想看看寫的什麼字,尤三姐當然不肯。
尤氏這時候想起來,賈珍前兩天說過,蘇州織造隋德的家被抄,隨園給北靜郡王得了去了。
難道柳湘蓮是北靜郡王的門客?那就找個機會,去登門拜訪一下北靜太妃,或許還能見到柳湘蓮。
想到柳湘蓮,尤氏又偷偷把他和賈珍對比一下,發現根本沒有辦法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蔣玉菡和濯清回到長安城。
濯清說道:“我現在掛職錦衣衛鎮撫使,你先掛個小旗的職,官身和印信,都放在我這保存。在戲班裡多培養幾個好探子,將來便於打探情況。不過密探有風險,師弟你可想好。”
蔣玉菡笑道:“不是二哥照顧,我早餓死了,我本就是個戲子,還有啥可怕的?哪幾家是重點?”
濯清說道:“主要是忠順親王和義忠郡王府,朝中重臣等。昨兒皇上才下的密旨給我,原來錦衣衛都像篩子了,還不知道是誰監控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