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三人戰戰兢兢的回到屋里,幸好一路上并未碰到什么人,要不然以她們這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不引起別人的懷疑才怪了,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回屋之后,抱琴和青蕓就慌慌張張的把門窗都關上。
元春神色失措的在屋子里踱著步,嘴里喃喃著:“怎么辦?抱琴、青蕓,你們說我現在該怎么辦?”
根據凌亂的幾句話分析,索額圖讓太子想辦法留在德州,肯定是在前方有所埋伏,難道是索額圖想要謀反?她要不要告訴皇上?
康熙畢竟親政了幾十年,累積起來的威勢不是太子可以比擬的,在青蕓眼里,皇上就是萬能的,于是她建議說:“小主兒,要不告訴皇上吧?”
“不行!”她要是告訴皇上,以皇上以往對太子的寵愛,不管這回能不能把太子一棍子打死,皇上往后想起來,肯定都會不想看見她。不管是讓她暴斃而死,還是打入冷宮,都不是她要的結局。
“奴婢覺得索大人是斗不過皇上的,要不小主兒就當什么事也沒發生?”
“這……”元春想了想,卻是不敢冒險。
萬一索額圖成功了呢?如果索額圖并不像他所說的那樣,而是想治皇上于死地呢?那她豈不是要守活寡?在那個冰冷的后宮內自生自滅?就算索額圖留了皇上一命,侍候太上皇又有什么意思呢?最重要的是刀劍無眼,她要是跟著去了,萬一回不來怎么辦?她還不想死!
“抱琴,你說我如果裝病,怎么樣?”皇上萬金之軀,是不能讓人帶病侍奉的,這樣她就能逃過這一劫。
抱琴卻是直接搖頭打消了她這個念頭,“小主兒,您有沒有想過,假如皇上福大命大過了這個坎兒呢?您這一裝病豈不是讓皇上以為您和太子是一伙的?”
元春心里一驚,是啊,她只想著皇上會被如何如何,卻完全沒想過,萬一皇上過了這個坎兒呢?“那你說我應該怎么辦?”春心里那個郁悶啊,要是她今天安安分分的待在屋子里,哪怕未來送了命,也不用這么糾結。
還沒商量出一個辦法來,就有太監過來傳話讓她準備沐浴更衣去侍寢。元春只得按捺住心里的糾結,先把眼前這一關應付過去才好。左右明兒還有一天呢,元春這樣安慰自己。
在等待康熙臨幸的那段時間,元春的心跳一下快過一下,怎么辦,完全平靜不下來。
推門聲讓元春嚇了一跳,緊張的看向門口,卻是康熙進來了。元春站起來迎上去盈盈下拜,“婢妾恭迎圣上。”
元春一瞬間的緊張沒有瞞過康熙的眼,他心里頓時轉了幾個年頭,不動聲色的走上前握住元春的手,“愛妃請起,愛妃的手怎么如此冰涼?”
元春縮回手,開始給康熙解衣領的扣子,垂著眼笑,“婢妾是女兒家,女子屬陰,身子自然是偏冷了。”
康熙不置可否,卻也沒有再提。
之后的侍寢,元春的表現也與往日大有不同,康熙在太監把元春送走后,招了梁九功進來,“你去查查賈常在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和哪些人接觸過,有什么異常。”
不久,梁九功回來回話,“萬歲爺,今兒賈小主兒用了晚膳去了假山上的亭子那里賞景兒,有人看見太子和江大人在假山下面偶遇,說了兩句話太子就先離開了,江大人又待了一會兒才走。”
康熙一下子就敏感的發現事情的關鍵處,“可知道太子和江潢說了些什么?”
“這個……奴才沒有打探到。”
康熙轉了轉手上的扳指,說:“你讓人密切關注他們三個,有什么動靜立刻來報!”
“喳。”
翌日,康熙剛起床就聽人來報,說太子夜里著了涼,發起高熱來。
康熙急急忙忙的過去探視,一進去就看到胤礽躺在床上,臉色通紅,嘴唇都燒起泡來。康熙一腳就把跪在旁邊的幾個太監踹倒,怒罵:“你們這些狗奴才是怎么伺候太子的?昂?”
“汗阿瑪,不關他們的事,是兒臣昨夜看河工資料,不想他們在旁邊伺候,后來不小心睡著了,這才著了涼。”胤礽一邊咳嗽一邊強撐著想坐起來。
“好了,你病著就免了那些禮節吧。”康熙坐到床沿,按著胤礽的肩,讓他躺下,胤礽也就順勢躺了下去。康熙給他攢了攢被角,問:“太醫看過了嗎?怎么說?”
“太醫說只是普通的風寒,喝幾副藥就好了。”
這時,有奴才將胤礽昨晚看的資料呈上,康熙接過翻了翻,只見其上許多地方都用朱筆圈了起來,旁邊寫著許多的附注,看墨色確實是才寫不久。康熙仔細看了其中幾條,臉上欣慰的笑了起來,“太子心系河工、心系百姓,這很好。不過太子是為儲君,保重身體才是最要緊的,往后不可再這樣了。”
對上康熙欣慰而關愛的眼神,太子又猛的咳了起來,別過頭去,邊咳邊說:“汗阿瑪,小心兒臣傳染給您了。”
康熙頓了一下,“那太子今日就不要外出了,留下養病。你們這些奴才的板子暫且記著,好生伺候太子。”
康熙轉身欲走,衣擺卻被胤礽抓著,康熙回身,胤礽松開手,“汗阿瑪……江邊風大,汗阿瑪多添一件衣裳。”
康熙愣了一下,繼而笑了,“梁九功,將二十一年太子射殺的虎皮大麾帶上。”
康熙二十一年二月,為慶賀平定三藩之亂,康熙帶胤礽去永陵、福陵、昭陵告祭祖宗。在其后的行圍時,路遇三虎,康熙射殺二虎,胤礽射殺一虎。那時的胤礽還不到弱冠之年,不管是學業還是騎射都非常出色,康熙對他期望很大,那是父子兩人關系最和諧的一段時間。
胤礽此時聽康熙提起早年的事,神色有些恍惚,帶著些懷念和感慨。那時的他對汗阿瑪滿心都是景仰,只想做好汗阿瑪交付的一切,然后像汗阿瑪一樣,做一位讓百官敬服、讓百姓愛戴的明君。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什么時候開始和汗阿瑪之間越行越遠了呢?是在大哥在軍中立下一個個戰功時開始?還是在明珠在朝堂上和叔公爭鋒相對時開始?又或者是在汗阿瑪將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慢慢的放到別的兄弟身上時開始?
胤礽已經想不起了。
“汗阿瑪……”胤礽的聲音有些哽咽,為什么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局面呢?
“太子乃是一國儲君,不可做出這等小女兒狀。為儲君者,必須要有一顆堅韌不拔的心,泰山壓頂而不移其志。”
康熙時常會這樣教導胤礽,以往胤礽雖然也是洗耳恭聽,心里多少是有些煩躁的,這樣的說教他聽得多了,就麻木了。然而今天,胤礽卻將康熙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深深的刻印在腦海里,今日之后,恐怕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
胤礽掙扎著起身,在榻上行了大禮,“兒臣,謝汗阿瑪教誨。”
康熙朗聲一笑出去了。胤礽就那么跪伏在榻上,久久沒有抬頭,慢慢的,被子上有一塊深色的痕跡暈染開來。
康熙走得遠了,臉上的笑再也看不到絲毫,只有滿滿的陰沉,“梁九功,讓人好生看著太子。”有多久沒見太子這么用功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元春打聽到康熙已經率領諸皇子及隨行官員前往視察德州防洪工事,而太子抱病沒有同行,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太子病了?那豈不是說太子已經做出決定了?也是,歷史上為了皇位父子相殘、兄弟鬩墻的事情還少了嗎?
“青蕓,你說我到底該怎么辦?”說?還是不說?或者是也生一場病?“抱琴出去怎么還不回來?”
正說到抱琴,抱琴就一臉慌張的推門進來了,“小主兒,不好了!”
元春正是草木皆兵的時候,一看抱琴這模樣,在聽她說不好了,就嚇軟了腿,“出、出什么事了?”
抱琴關起門,快步走到元春身邊,低聲語速很快的說:“剛才奴婢遇到秋歌,她偷偷告訴奴婢,昨兒夜里梁總管找她問話……”
“什么?梁總管、梁總管找她問話?問什么?難道是……?”
抱琴一臉沉重的點頭,“正是,梁總管問她,昨天小主兒都去了哪些地方,見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
元春手上的帕子飄到地上,她僵硬著說:“我想,是我昨兒侍寢的時候,被皇上看出異樣了。對了,秋歌她有沒有說什么?”
“秋歌說她昨兒沒有見著小主兒。”元春拍拍胸脯,還沒有喘口氣,抱琴就說:“只是不知道梁總管有沒有問其他的人,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回話的,奴婢怕被人懷疑,也不好去問。”
元春仔細回想,昨日去假山的時候,并沒有避諱,想來見著她的人定是有的,“那咱們該怎么辦?”要是等皇上來問時,恐怕就再沒有回轉的余地了。
“小主兒,不如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