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鏢局既然開張,因本身財力雄厚,請到了些有本事的鏢頭,無事日夜操練,極為熱鬧。龔三亦愈發(fā)忙起來。鏢局本是一個引子,后頭牽扯著許多事呢。故此他時常就在這邊住著,賈家?guī)讉€孩子習(xí)武倒是更方便些。賈琮人小嘴乖、賈環(huán)聽話好學(xué)、幺兒勤奮沉穩(wěn),又都同時在正經(jīng)念些子曰詩云,一時成了鏢局的吉祥三寶。有些耿直的武夫偶爾說一兩句羨慕的話,賈琮立時便說:“要不你教我功夫、我教你寫字可好?”人家見他那么小,縱教也不過幾個花式,倒當(dāng)真有拿招式換字的。賈環(huán)見了照樣學(xué)他,教他們念書的那位“林先生”也漸漸在鏢局傳名。唯有幺兒比他兩個忙些,倒是沒那個功夫。
這一日,寶玉含淚闖進賈琮屋子,拽著他道:“琮兒,與我一道去勸勸蓉哥媳婦!”
賈琮一愣:“哈?”
“她要出家當(dāng)姑子去!”
“哈?”
寶玉不由分說拽了他就走,賈琮有心說“我與她不熟,拽我干嘛”,又委實好奇,便假意掙扎了幾下跟著走了。直到上了車,寶玉在路上方告訴他:“才得的信兒,蓉哥媳婦這一個來月忽然大徹大悟、非要出家去。”
賈琮總覺得這個解救方案太容易了,乃說:“蓉兒想來是不會答應(yīng)的。”
寶玉恨恨的道:“蓉兒拗不過她,已是答應(yīng)了!”
“那珍大哥哥呢?”
“珍大哥哥珍大嫂子都答應(yīng)了!”
“哈?”這怎么可能?“老祖宗呢?”
寶玉含淚道:“老祖宗說都是命,只得隨她去。”
賈琮撇嘴,心想,那就是同意了唄。
待他們匆匆趕到寧國府,闔府下人皆有幾分肅然。賈蓉滿面愁容、賈珍卻青黑著一張臉。到了秦氏的住處,卻見她房門緊閉、壓根兒不見人。寶玉在秦氏的房門口流著淚說了半日的話,里頭靜悄悄一點響動都沒有。
也不知他說了多久,賈琮肚子早餓了,又無聊的緊,一直拿眼睛去瞄案上的點心,偏賈蓉也沒讓他自取,又不好意思自己去拿。忽然賈蓉拉了拉他,賈琮大喜,以為這侄子終于注意到叔叔餓了,激動的轉(zhuǎn)過臉去,卻見賈蓉抬下巴示意窗外已然日暮,又示意寶玉。賈琮雖有幾分失望,終是上去解勸道:“一切皆是造化,只要人還在,誰知道沒有機會再見呢?”
寶玉尚且混混沌沌,賈蓉忽然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賈琮嚇得不敢多說了。
半晌,寶玉望著秦氏的門道:“我走了。”
里頭忽然傳來一聲輕嘆:“煩請二叔偶爾照拂我那兄弟。”
寶玉含淚道:“定會照看好鯨卿。”因深施一禮,轉(zhuǎn)身而去。
數(shù)日后,秦可卿在城郊一家賈琮沒聽過的尼庵落發(fā)。
秦鐘跪于山門外大半日,讓寶玉攙上了馬車。路上秦鐘本一直默然,眼看著快到秦府了,秦鐘忽然說:“寶玉,以前你我見識自以為高過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誤了。以后還該立志功名以榮耀顯達(dá)為是。”
寶玉拉著他的手哭道:“究竟是什么緣故,偏你們一個個都知道似的,獨瞞著我一個。”
秦鐘冷笑道:“你那珍大哥哥三個月前在花街柳巷遇到一個道士,說他本是富貴一生極圓滿的運勢,可惜有極兇的白虎相克,不出五年必遭橫禍。那白虎的生辰八字與我姐姐一般無二,甚至還說出了我姐姐在家中的乳名。”
寶玉圓睜著雙眼不敢信。
秦鐘接著說:“你那珍大哥哥回府稍稍一查就查到我姐姐頭上,立逼著我姐夫休妻。姐夫說,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不過是信口胡言哄人錢財?shù)摹U浯罄蠣斦f,我何嘗給過人家仙長一個銅錢?說了我許多事樣樣都對。人家本是大慈大悲、好心救我脫劫難,倒是給了我一道靈符帶著,分文未取。你說人家謀什么呢?我姐夫支吾了半日也想不出緣故來。珍大老爺又說,況那他從何知道你媳婦的乳名?我怎么竟不知道呢?莫不是有私?姐夫便答不上話來了。”他因諷道,“終是珍大奶奶慈善,說,無故休妻終究不是個道理,傳出去也不好聽。不若讓她自己大悟了、鬧死鬧活的非要出家不可,如此還好些,而且干凈。”
寶玉如同五雷轟頂一般,半日說不出一句話來,只使勁兒搖頭,雙淚如淌泉一般止不住。
“你們東府里給了我們家五百兩銀子,說是供我念書使。昨兒交割的銀子,今兒我姐姐便出家了。”這會子秦府已是到了,秦鐘乃拉著寶玉的手道,“我唯恨自己年幼無能、眼睜睜看著姐姐讓人這般欺凌作踐竟是無一絲還手之力!從今日起,必當(dāng)奮力讀書、博取功名。總有一日,我必救我姐姐出來。”
因松開手,下車而去。
寶玉何嘗聽過這個?竟成了個呆子,回到府中仿佛少了魂兒一般。襲人等頓時七竅都糊了,不敢隱瞞,忙回給賈母。嚇得賈母又是請醫(yī)延藥、又是求神拜佛,闔府亂作一團。
賈璉得了消息便來請賈赦一同去看。賈赦正與賈四商議鏢局的事兒,哪里有那個閑心思,不過惋惜了片刻那秦氏的容貌罷了。賈璉無奈,只得自己去。
才到門口,賈赦喊住他:“你媳婦兒也要過去?”
賈璉道:“自然的,這會子正換衣裳呢。”
賈赦道:“尼姑庵都在荒郊野外,還不知道是讓什么給撞了。不準(zhǔn)抱福兒過去!”
賈璉忙道:“病人待的地兒哪兒會抱她過去,她才多大點子。”
賈赦這才點頭,揮手讓他快走。賈璉心里暗暗歡喜,老爺竟這般喜歡福兒,想來福兒來日定是個有福的。
賈琮自然也只得過去了。到了寶玉屋里只聽一片嚶嚶的哭聲,好不煩悶。因聽聞茗煙是陪著的,乃招手喊了他到外頭悄悄問:“少拿哄老太太那套哄我,究竟是怎么的了?”
茗煙忙低聲回給他秦鐘在車上的話,因垂頭道:“這事兒我哪跟老太太說實話。”
賈琮方知道龔三亦使的竟是這么白爛的招數(shù)。不由得心中暗嘆:賈珍雖好色、終究還是把性命看得更重些。因想了想,走到賈母跟前:“老祖宗,讓我單獨與寶玉哥哥說幾句話可好?”
賈母立時想起他數(shù)次驚人之舉,只怕也是個有造化的,忙問:“你可有法子救你哥哥?”
賈琮苦笑道:“只一試罷了。寶玉哥哥這個性子最是干凈、老祖宗最知道的。”因低聲道,“蓉哥媳婦那事他知道了。”
賈母立時罵道:“誰告訴他的!”便要拿跟著去的人出來問。
賈琮忙說:“誰也沒瘋了,豈敢告訴他去!偏東府那邊盡人皆知,他今兒又跟著去了那庵堂,有下人悄悄議論也未可知。”
賈母想著也有些道理,嘆道:“我原說了不讓他去,他非要去……”面色忽又黯然了幾分,“那是個好孩子。她公公死擰著,我老婆子勸也勸了、怒也怒了,有什么法子。竟不知是哪家沒了心肝的道士,成日見不得人家家宅安寧,非要成出些事端來,也不怕天上下雷轟了他。”
賈琮心里冷笑,口中只道:“心病須得心藥治,我有幾句話可以試試。”
賈母這會子自然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果然打發(fā)了眾人都出去。他屋里不知哪個丫鬟還頻頻回頭不肯走,讓王熙鳳一頓喝“叉出去”,便有人上來拖走了。
賈琮暗嘆一聲,先走到炕邊向著寶玉說了句“蓉哥媳婦來了”。他本是一試的,不想立竿見影,寶玉立時醒了!賈琮看著他問:“可清醒了些?”
寶玉啞聲問:“蓉哥媳婦呢?”
賈琮道:“得救了。”
寶玉大喜,一骨碌爬起來抓了他的手問:“救出來了?鯨卿好本事!如今她在哪兒?”
賈琮道:“庵堂。”
寶玉急了:“你才說救出來了!”
賈琮點頭:“救出來了、在庵堂。”見寶玉仍是愣愣的,忽然覺得自己可憐的緊。因嘆了一聲,道,“聽聞寶玉哥哥你已通了*。”
寶玉立時臉紅了:“小孩兒家家說什么呢。”
賈琮道:“便是寶玉哥哥與襲人辦的那事兒,珍大哥哥在打蓉哥媳婦的主意。”
寶玉愣了。
“故此那道士乃是救了蓉哥媳婦一命,還落得干凈。”他輕嘆道,“寶玉哥哥,蓉哥媳婦怕什么呢?如今她弟弟已經(jīng)知道要出息了。家里家外好幾個弟弟,唯你還是個懵懂的。你可記得你還有一個親姐姐在深宮與人端茶倒水、掃地洗衣,不知道如今怎樣呢。”
寶玉又呆了半日,垂下淚來道:“我能有什么法子,便是去求老祖宗也不成的。”
賈琮搖頭:“你若一直不想法子,便一直沒法子。”轉(zhuǎn)身出去喊一眾婦孺進去哄他,自己直出來。倒是有個丫頭在后頭趕上來道謝。賈琮心中詫異,瞧了一眼這丫頭模樣有幾分老實,心念一動,問了一聲:“你叫什么?”
果然聽她說:“奴婢是寶二爺屋里的麝月。”
賈琮輕笑道:“你是個妥帖的。”回屋去了。
因忽然想起依照劇情有個叫什么賈瑞的打王熙鳳的主意就寶玉認(rèn)得秦鐘后頭。雖然他對王熙鳳本人無所謂,終歸算是他嫂子。因打發(fā)了紫光去稍加打聽。
紫光探了數(shù)日,只說此人碌碌無為,沒什么可打聽的。賈琮忽然明白過來:秦氏都出家了,想來一時半刻寧國府也沒興致成日賞花游園了,縱有也不敢大鬧騰,賈瑞只怕是沒機會見到王熙鳳的。嗯,賈寶玉如今也沒的靈好送、北靜王爺一時半刻倒是沒法子送他那串念珠了。說起來賢王司徒磐的大名時常聽龔老頭念叨,這么久了都沒再見過,還挺想他的。
遂一時沉浸在“稍有動作便蝴蝶了劇情”的感慨中。忽然123言情說了一聲“紫鵑來了”,忙抬頭看去,只見紫鵑笑嘻嘻走進來向他道:“我們姑娘讓我來給三爺報個信兒,她剛得了老爺?shù)男牛覀兝蠣斁鸵獊砭┦雎毩耍 ?
賈琮一哆嗦!哎呀,這才是真的大蝴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