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菱聽得姚珊這么一說,不由得慌了,忙搖頭道:“尤三姑娘言重了,我不過是個奴婢,可不敢這么說。”
姚珊笑道:“香菱姐姐不但人美,性子也好,要我說,比好多姑娘更像閨秀,可別這么自謙了。”
香菱笑道:“尤三姑娘才真真是會說話兒,我看著您才真是比好多姑娘都漂亮呢。”
姚珊嘆息道:“姐姐過謙了,我要是有姐姐一半兒漂亮,就要樂得睡不著覺了。”
她們兩個說來說去的不要緊,一旁的小桃聽見,倒是“噗”地一聲笑了。這小丫頭也是自小兒陪著姚珊一道兒長大的,她心里想什么,姚珊又怎么會不知道。故此,她故意板起臉來朝著小桃道:“死丫頭,你又在那里笑什么,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
因著她在家中經常跟著小桃笑鬧慣了的,故此這板起臉來的時候還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兒的。香菱真正的身世雖然讓人唏噓,但她卻還是保有那種天真無邪的性子,又因著年紀還小,沒有經過什么事兒,竟然還真的被姚珊唬住了,忙拉住了姚珊勸道:“尤三姑娘您可別生氣,小桃姐姐想是無心的,說不準兒是笑我呢。”
姚珊看到她如此,不由得起了逗她的心思,便做出愈發慍怒的樣子道:“如此便更是不能輕饒了。好好地兒,怎么能笑干娘身邊兒的姐姐呢,真是氣死我了。”
她作勢要去打小桃,偏小桃還當真配合著抱住了頭道:“姑娘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兩個人拉扯起來,香菱看著愈發急了,那錦盒兒也不管了,忙伸手上來拉架。
她的手一碰到姚珊和小桃,她們兩個人終于撐不住了,一把抓著她滾倒在車上,笑成了一團兒。可憐單純天真的香菱妹子哪里見過這等陣仗,看到她們兩個如此,已經是呆了。姚珊和小桃笑了一會子,看見香菱面色通紅,眼圈兒也紅紅的,方才知道這玩笑開的有點兒大了。姚珊厚著臉皮拉住了香菱的手道:“香菱姐姐你別生氣,我們剛才是跟你鬧著玩兒的。”
小桃也忙爬起來道:“香菱姐姐你別哭啊,我們真就是跟你鬧著玩兒呢,我們家姑娘就是這個樣兒的,跟我們這些丫頭們私下里瘋慣了,姐姐你可千萬別見怪。”
她們倆好聲好氣兒、低三下四地陪了半天不是,香菱方才如夢初醒般地回過神兒來,不好意思地擦擦眼睛道:“方才我還以為,是我做了什么,冒犯了尤三姑娘和小桃姐姐呢,既是無事,那便好了。倒是我沒見識,教尤三姑娘和小桃姐姐笑話了。”
姚珊見她這樣,倒是真有些不好意思了。繼而又有些汗顏,多好的妹子啊,自己方才也太過人來瘋了,好在妹子性格好,現在彌補還來得及。
她方要繼續抱歉,那香菱已經重新笑嘻嘻的了。愈發顯得一張小臉兒粉妝玉琢,實在漂亮,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似的。于是這一節就揭過去了。如同她之前預料中的一樣,一旦接受了她們沒有什么惡意的這個事實,香菱便又恢復了嬌憨天真的模樣,也放開了不少,話也多了幾句。
小桃大約也是從來沒見到過香菱這樣的姑娘,也先跟著姚珊一道兒夾著尾巴賠了半天不是,這會子想是見到香菱過了那個勁兒了,便又上來了那股子什么都敢說的勁兒了:“姑娘您跟香菱姐姐這倒還真是有些一見如故的意思了,要是以后都能跟我們一處兒,便好了。”
這話卻是說的有些過了,不過其實姚珊心中也正有此意。只是這個時候說,略顯太早了點兒,怎么著也要給薛家再出出力了,才能開口要她們家的人吧。
看著香菱的面色有些僵,姚珊便笑道:“正是的,豈止是見過啊。當年自揚州回都中,我被干娘和寶姐姐招呼上了她們的船,大家還一處頑過呢,只是想必香菱姐姐都不記得了罷。”
香菱聞言,渾身一震,又仔細看了姚珊兩眼,方才不好意思地道:“原來是姍姑娘么?姑娘這兩年出落的愈發不一樣了,我真是不認得了。我方才便是說,看著姑娘好生眼熟,就是不記得在哪里見過,不敢多嘴。”
這小姑娘真是實在,她當真還就承認了,她已經不記得幾年前她們曾經在從揚州回都中的船上見過了。
其實姚珊同她們當年不過是同走了一段路,還正值她才被薛家買下、擔驚受怕、心神不寧、日夜啼哭的日子,她不記得姚珊這個隔壁船上的姑娘是很正常的。姚珊卻倒是現在還記得她那個時候也是看著憨憨厚厚、溫和無害,如同小兔子似地躲在一旁,十分地我見猶憐。她為此也專門去她面前刷了下存在感的,可惜當時是寶釵的主場,她不好做的太打眼,終究也沒有說上太多的話。
此后姚珊又東奔西跑,甚至還一不小心進了宮陪公主讀書,便更是沒有什么機會同她見面了。好在現在又有這個契機,偶爾能夠見見面,聊聊天,多熟悉熟悉,哪怕最后也不能挽救這可憐的小姑娘的命運,能夠讓她開心片刻,這也總是好的。
自從成為書中人之后,姚珊總是習慣性地想要幫一把遇到的人不錯、命卻不大好的小姑娘們,同是女子,總是想著大家都能過得好一些,才算是不枉費她來這么一遭兒。
因著此,她方才出聲點破了她們曾經見過面的事兒,果然香菱想起了這一截兒,待她又不免親近了幾分,姚珊借此機會便又加了一把火,笑著挽住了她的手道:“姐姐沒把我忘了就好,這以后啊,我可要要多往干娘家走動,多來找香菱姐姐一處玩兒。到時候,香菱姐姐可不要嫌我們煩擾了你啊。”
香菱忙笑著道:“姍姑娘和小桃姐姐都是好相與的,肯同我一道兒頑,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了。”
她這么說著,面上卻終究還是露出了些真正的歡喜來,對姚珊的稱呼也從“尤三姑娘”改成了“姍姑娘”,雖然仍舊是恪守著主仆的禮儀,但是,顯然是要親近不少了,同她們說話兒也愈發輕松了起來。尤府離著賈府本來就有段子距離,聊著往事和新聞,加上姚珊和小桃一路的活躍,等到了家的時候,天真單純的香菱小姑娘跟她們兩個幾乎已經成為無話不談的好伙伴兒了。
只是,她當真已經不記得幾年前她曾經在從揚州回都中的船上半夜無法入睡,啼哭不已的事兒了么?當真已經忘記了她原本的姓氏家族,父母親人了么?莫非當年她竟是沒有遇到那個做了門子的葫蘆僧,沒有被他提起過舊事?算算時間,這些應該都已經發生過了,如果真的是這樣,就真不知道是她的心太大了,還是真的已經麻木了。
姚珊簡單試探了下,見到香菱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因吃不準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好造次,看著前頭尤府的門樓子已經能看見了,這同路之緣便也要畫上句號了。馬車很快便停了下來,姚珊再三邀請香菱去府里頭坐一坐,喝一盞茶,她卻搖頭不肯,只約了下回再見,將姚珊和小桃送入了尤府,便掉轉了頭,仍是坐著那輛薛家的馬車回去了。
姚珊只得帶了小桃往內院走,里頭尤老娘已經帶了尤二姐迎了出來。即便她們家現在也勉強算是中上之家,但是想來是之前小門小戶的慣了,這種家里頭的人一回來就要迎出來的習慣,倒是一直沒有變。
姚珊上前一手一個挽住了母親和姐姐的手,同她們閑話了幾句今天見薛姨媽的事兒——當然請她們家幫忙打聽二姐未來夫家的事兒是沒說的。就撿著些無關痛癢的隨便說了說,連那十二朵裝在錦盒兒里的宮花也忙不迭地拿出來展示了一通。雖然二姐兒的興致看著不大高,但是尤老娘還很是欣喜的。姚珊見她摸著那些宮花兒,一副十分稀罕的模樣,便就促狹地選了兩朵兒顏色最鮮艷的給她插在了頭上,弄得一群丫頭婆子們都跟著笑了起來,她自己更是笑得不停,佯裝要追著她打。
她們之間的氣氛倒是挺融洽,姚珊想著過會子吃了晚飯,再尋些好點兒的話題跟老娘說說,趁著她心情最好的時候,再把二姐的這個難事兒先提提,讓她有個心理準備也好。只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她這里還沒開口呢,二姐兒卻自己說了。
二姐說這個事兒的時候,十分地突然。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好歹還是等了姚珊跟著她們進了內院,到了尤老娘的正屋廂房內坐下的時候才說的。而且一說就很是驚天動地:“三妹妹,我已經同太太說了,這婚,咱們家還是得退了。”
姚珊一聽,就有些傻眼了,沒想到,這還沒完,她接下來這一句,才是重磅炸彈:“今兒后晌榮國府的璉二爺過來,說了張家那邊兒已經點頭兒了,明兒就叫太太去寫了退婚書,便就成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i-lan親的手榴彈。咱還是第一回收到手榴彈呢。。歡樂地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