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珊嚇了一跳,但是眼看著林如海情勢危急，她也來不及多想,只能憑著本能衝上去先做下應(yīng)急處理,一面也早就命人趕緊去請張友士來。

好在她跟著張友士也算是好好學(xué)了幾年，其他的不敢保證，這救人的應(yīng)急術(shù)還勉強是不錯的。且張友士之前已經(jīng)爲(wèi)她打好了底子，故此她不過用銀針刺了林如海身上幾個重要的穴道，就將他那要命的抽搐給止住了。雖然說起來簡簡單單的,並沒有做什麼大的壯舉，但因著林如海抽搐的厲害，她的精神又很是緊張，扎的還都是要穴，就這幾針下去,她都出了一身大汗。

不過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敢亂動，只盯著林如海，時刻判斷自己下一步的行動，生怕一個不留神,扎錯了穴道,偏移了位置，那分分鐘都是要人命的事兒。好不容易折騰完了，她的渾身上下已經(jīng)被汗水溼透了。

反覆確認(rèn)了他確實不再抽了，她纔敢暫時退下來。抹了一把汗，又小心地爲(wèi)他把了把脈，跟著又細(xì)細(xì)調(diào)整了幾個地方的針的位置、深淺和角度，看著他的呼吸重新平緩了起來，她這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轉(zhuǎn)過頭看時，卻見到林黛玉正站在她的身旁，眼巴巴地看著她，不知道已經(jīng)站在那裡多久了，這會子大眼睛裡又已經(jīng)滿是淚水了。

偏偏那眼淚還沒落下來，只是含在眼眶裡，如此便愈發(fā)顯得楚楚可憐，連姚珊都覺得自己心中不由得便涌上了十分的憐惜。

想是見到她轉(zhuǎn)過身來，黛玉低頭飛快地用帕子抹了一把眼睛，方纔怯生生地開口道：“姍姐姐，我爹爹他……”

想她幼年喪母，只跟著林如海一個人相依爲(wèi)命，雖然說有個姨娘照管，又哪裡能真心依靠。如此經(jīng)歷，也當(dāng)真是可憐，姚珊不由得便立刻握住了她有些顫抖的手，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柔聲道：“妹妹不必著急，林大人現(xiàn)下已經(jīng)暫時無礙了。我方纔也叫人去請我?guī)煾噶?，他再來瞧瞧，便就是萬無一失了?！?

黛玉聽得她這麼說，方纔輕輕舒了一口氣，也握住姚珊的手道：“今日多虧了姍姐姐在，若是沒有姐姐，我們可真是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了……”

她們這裡說著話，姚珊卻仍是不敢放鬆，時刻盯住了林如海，生怕他再忽然犯了什麼其他的癥候。那麼，估計他和自己，恐怕就真的不知道，還有沒有方纔的那種好運氣了。

黛玉也十分緊張，不過她能做的更是有限。說實話，她能夠控制住，沒有當(dāng)場哭出來，就已經(jīng)算是很不容易的了。

這種等待的時光實在難熬，好在，張友士來的也的確很快。只不過，他走得更快，只說了句，要姚珊好好盯著，要是再出現(xiàn)方纔的情況，就按照她方纔的法子再做就行了。

說完了，便就真的走了。姚珊真是覺得十分無奈，不過她也看出，張友士的精神確實還沒有恢復(fù)。勉強留下來，也無用處，左右他既然敢把林如海交給自己，顯然也是有了足夠的把握的。她便也就只有一個人努力地?fù)蜗聛砹恕?

黛玉看了看張友士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姚珊，忽然握住她的手道：“姍姐姐，既然張?zhí)t(yī)說姐姐使得，那便定然是使得的。爹爹的病癥，就全靠姐姐了。”

姚珊見她眼中含淚，面上猶有淚痕，也只得硬著頭皮，努力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道：“林妹妹且請放心，我定當(dāng)盡力一試?！?

說完了閒話，著人安排了給她們重新梳洗了，換過乾淨(jìng)衣裳，兩個人便就重新又坐回了榻上，不錯眼珠地盯著林如海，幾乎一夜沒睡。熬到後半夜的時候，姚珊見著黛玉不住地點頭，卻還是不肯歇歇，也怕她熬壞了。偏偏也沒法子安她的心，還是無意中碰到了自己脖子上掛著的那面古鏡，才靈機一動，將那鏡子取下來，遞給了她。

黛玉已經(jīng)有些睡眼朦朧了，一直在硬撐著，可見了這鏡子，也不免好奇，多問了兩句。聽說了它有那“寧神”的奇效之後，看著黛玉原本那意思倒是還有些想著給林如海用，只是到底她家教甚好，不可能隨意將姚珊借她的東西給了人。

她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姚珊看著她的表情，哪裡還猜不到她的心思。她感嘆了黛玉待父至孝之餘，便也就索性多解釋了兩句這鏡子的來歷和用途。且不說那鏡子的意義了，便是那功效，也不過是小兒壓驚用，又如何能治得了林如海的癥候。

黛玉素來聰明，聽得姚珊這麼一說，哪裡還不明白，倒是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只乖乖接了過去，不再多言了。

說來也奇怪，待到黛玉拿了那鏡子，不過片刻，她竟然便就安睡了過去。呼吸均勻，眉目舒展，好像個嬰兒一樣，睡得很熟，竟似比傳言中的這鏡子該對姚珊自己起的作用還要顯著些，倒也著實是件奇事兒。

見到黛玉睡著，謝姨娘忙上來小心地將她安頓了。也不敢移動她，只給她蓋了一牀錦被，拿了幾個繡枕，便就算罷了。當(dāng)然，也順帶著給姚珊安置好了一應(yīng)的物件兒，然後便靜靜侍立在一旁。

她是此前在林如海抽搐發(fā)作的時候，便就被驚動了，趕了過來的。事實上，從她出現(xiàn)和傳話甚至安排吩咐一系列事項的及時和迅速的程度來看，姚珊覺得她大約根本就沒有在內(nèi)院停留多久。這覺說不定比她們倆這裡守著的睡的還少。這會子也是這樣，只默默在旁邊站著守候，真是看著姚姍就覺得她實在辛苦。

姚珊於是便趕緊把同黛玉說的話，又跟她說了一番，又再三要她坐下，她卻也搖頭不肯。只強顏歡笑著說，坐著更是難熬，站著看著，還好了些，若有些跑腿吩咐，行動也便宜。

姚珊見說不動，只好作罷。她後面也歪了過去，只叫她這位癡心爲(wèi)主的表姨媽看著他們家老爺些，若是有什麼不對，就趕緊喊醒了她。

一夜過去，竟然無事。次日早上，她是被張友士拎著耳朵弄醒的。這個時候，黛玉早已經(jīng)被扶著出去梳洗了。謝姨娘見到她這個樣子，便慌忙來攔。不過礙著張友士是外男，攔到一半，方纔想起了這事兒，不免就有些遲疑。張友士見了這個情形，只得嘆息著放開了姚姍的耳朵，側(cè)身迴避了女眷們，然後打發(fā)她去梳洗了。

姚姍陪著笑告退，然後出門就被黛玉的丫頭春纖請去到黛玉屋裡梳洗。那裡頭早就準(zhǔn)備好了東西，黛玉已經(jīng)梳洗一新，見她來了，便親自出來迎她，恭敬地讓入內(nèi)室，又親自幫她梳妝。其間細(xì)節(jié)，自是不必說，等到她和黛玉相攜著重新回到內(nèi)室，卻見張友士還在林如海身邊兒忙活?？粗橇秩绾５陌Y狀卻也是愈發(fā)平穩(wěn)了。

姚姍恭恭敬敬地上前給自家的師父打下手，等到張友士複診之後，又開了幾貼藥，叮囑了幾句，便就要走了。

林家的女眷們十分感激，但也知道，不好開口強留，還是姚姍覺得實在是看不下去，便請了她師父借一步說話。

到了僻靜處，她索性也不繞彎子，徑直劈頭問道：“師父您這是準(zhǔn)備管到一半兒，就不管了？”

張友士苦笑道：“你這丫頭，昨兒叫你看了一個晚上，莫非都沒看出有何不妥？”

姚姍心中一涼，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測果然沒有錯，但，既然張友士肯來，說明，這事兒，他還是想管的。故此，她便壓低了嗓音道：“用了那麼霸道的東西，想來那位是真的要除了林家了。不過，師父既然能來幫著處理，可見，就還是想幫著他們度過這一劫罷。”

張友士看了她一眼，雖然有些吃驚於她如此直接，但好似，對她知道了這個事實，卻並不很是奇怪。這也難怪了。林如海那個癥候，與其說是病入膏肓，倒不如說是毒入肺腑。這想來就是，他們那麼大個府裡，居然請了幾個太醫(yī)都無濟於事，大家全都束手無策，等著他病發(fā)歸天了。

也就難怪，黛玉和謝姨娘，甚至小小的默玉，都明白，不再多問到底救不救得回來，只默默看著，默默感謝了。

想著林家一門，此前看著何其風(fēng)光，現(xiàn)在竟凋零至此，也著實令人唏噓。不過，張友士此番出手，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估計他是想著林家撐到現(xiàn)在不肯站隊，終於惹惱了上頭那位?，F(xiàn)在蒙受了他張友士的救命之恩，多少會有些傾斜吧。只是，想到那位林大人的風(fēng)骨，姚姍心中暗歎了一聲，師父您恐怕，還是要失望了。

因著昨日告假，今天是必須要回宮裡頭報道的了。想到七公主的期盼，姚姍猶豫著，還是同張友士開了口。未料到，他一聽，就微笑道：“這個事情我已知道了。你不必管了。她現(xiàn)下，已經(jīng)用不到那東西了。”

姚姍心中奇怪，待要再問上幾句，卻早被張友士轟走了。他自己也要收拾了東西，準(zhǔn)備次日離開林府。

他好歹是答應(yīng)了多留一日，如此林如海的身體便更有保證了幾分。姚姍知道東宮那邊兒還有事要他忙，再多留一日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便就立刻代替黛玉恭敬地拜謝了張友士，然後轉(zhuǎn)回了內(nèi)院同黛玉和謝姨娘辭行。

聽說了張友士肯次日再走，黛玉和謝姨娘自然也是十分歡喜的。皆恭敬地謝過了姚姍，方纔送了她出門。

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快要大亮了。姚姍連家都顧不上回，便直接奔著宮中去了。遞了牌子進了宮，纔到尋常陪著公主們讀書的大殿門口兒，她就覺得氣氛不大對。都是這個時辰了，今兒竟然一個人都沒有。正在那裡詫異，卻忽然見到有個小太監(jiān)飛跑著來報信道：“尤大人您來了，快著隨奴才去看看七公主罷，她今兒早上……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