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辦公室裡的東西都原封不動,一身輕鬆地回到家,躺在搬過來不久的被褥上,四肢攤開,拿起電話:“喂,李思怡,快來給我搬家。”
“作死!”
這是李思怡對我這個行爲的評價,話雖如此,她還是忙前忙後最辛勤的一個。
“沈曜靈想和我結婚。”雖然她什麼都沒問,但我也什麼都沒打算隱瞞。
“真的假的?”她手中擰著的紙箱直直落在地上,砸出一聲悶響,“可以啊,難怪我說你不把古秋月的事情告訴他,原來如此啊,你是早知道他會不顧世俗的一切阻攔,娶你回家是吧!”說這些話的時候李思怡聲情並茂的,儼然在上演一出好戲,言罷突然想起什麼伸出隻手,“證呢證呢?拿出來瞅瞅啊,哎喲我去,我周圍那麼多小姑娘第一次見過個結婚的活物啊!”
“又不是他想結我就結了。”我翻了她一眼,“我倆分開了。”
“不是吧,你演哪出?鍘美案?二萌子我以前是真沒發現啊,你簡直是那無情無義的陳世美!”說著李思怡又演起來,搖晃著兩隻手唱戲一般,“他就是那苦守寒窯的秦香蓮。”
我一把打開她的手:“你夠了,你是不是頭頂長月亮的包公,還要給他鳴冤啊?”
“我是皇上。”見我實在無意和她調笑,李思怡站直身子,好容易正經一點,“好了好了,你說,到底怎麼了呀?怎麼好好的就結婚,又好好的就分開了?”
我把來龍去脈言說一遍,最後不顧她滿臉驚愕,點點頭道:“你那天去醫院看朱淼,就是因爲她孩子沒了,而那個孩子,是沈曜靈的。”
李思怡張著的嘴好容易閉回去:“我懂了,他簡直是電視劇裡那雍正,娶了甄嬛還在想她妹妹。”
這些比喻都話糙理不糙,從小不好好讀書的李思怡可以舉出這些例子已經很厲害了。
我用點頭表示贊同:“總之不要臉。”
收拾完東西,我帶李思怡去小區外面吃飯,我說出我的想法:“我回家看看朱淼,也看看我媽。等回來之後,我去給你幫兩天忙吧,你甭給我錢,包我一日三餐和車的油錢就行。”我一邊玩著手機一邊走在路上,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還聳聳肩,“畢竟我現在是個無業遊民。”
“你不幫我忙我不也得包你吃。”李思怡說著從背後攔住我腰,手拍了拍我口袋,“你看吧,出門又不帶錢。”
“哦對,我忘了,沒事這不有你麼。”
“你看什麼呢?”李思怡探出個腦袋,看向我正專注的手機屏幕,“路都不看。”
我揚了揚屏幕:“找工作網。”
搬家進行得很順利,我在網上的掛牌很快也有了回覆,是個二十出頭的單身女孩,看房時間定在週六上午。
我如約早早趕到,女孩也很準時,看了一圈都很滿意。這個小區治安不錯,豪車不斷出沒,看上去像是個上檔次的地方,性價比很高,女孩明顯被這點所吸引。
“我叫我男朋友來看看。”說完這話,女孩拿起電話,一邊按鍵一邊問我道,“對了你這房子最近沒有翻新什麼的吧,我懷孕了,不能住甲醛含量高的地方。”
她一說懷孕,我總是不自覺地想到朱淼,這更加堅定了我要儘快回老家看看朱淼的想法。
等待我回答的女孩又問了一遍:“沒有吧?”
“沒有。”我回過神,賠笑道,“放心。”
等待女孩男朋友來的過程中,她自我介紹道:“我叫莫思琴,這房子我也不和你還價什麼了,一會兒我男朋友來看要是行咱們就儘快結清。我沒什麼別的要求,希望手續落實得快一點。”
我打量了這個叫做馮思琴的女孩一圈,她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氣質,我記不清和誰像,又或者是和哪些人像。但我似乎有些明白過來,她口中的“男朋友”可能是一個和她關係更加特殊的人,特殊到她急不可耐地需要一套對方付錢的房產,最好再懷上對方的孩子。
很快,她“男朋友”的到來驗證了我的想法。
這是一位久違的老熟人,我的面部表情從意料不到的驚訝變成突然的好笑,我不經感嘆天意神奇的安排,無論是“莫思琴”這個名字和“吳芹”莫名的關聯,還是這套房子牽扯的詭異關係網。
我看到宋文驊的出現,一下子就淡定了下來:“正好,這錢你也別給我了,直接給沈曜靈麼,多少錢你也別和我談了,他要是高興送給你都行。”
宋文驊則明顯有些尷尬,可能一看見我,他也會閃現一下吳芹的笑容或是死亡。
他插著袋的手探出來,伴著一包煙,他抽出一根,還沒遞進嘴裡,莫思琴高叫了一聲:“寶寶不能聞煙!”
宋文驊頓了一下,點點頭,出去了。
等我也出去和他一起靠在樓棟的牆上時,宋文驊吐出一大口白煙:“怎麼了?”頓了頓添上,“和曜靈。”
“感覺不合適。”我挑了個折中的回答。
“之前不是和好了麼?”
“和好了更覺得不合適。”
宋文驊笑笑,然後點點頭。
這一回輪到我發問:“懷的是個女孩,所以打算生下來?”
“沒打算讓她生下來,房子也不可能給她。”宋文驊並不和我隱瞞這些事情,他絲毫不爲之而羞恥,也不爲之而糾結。
“這女孩是?”
“場子裡一個姑娘,沒什麼特別的。”說這話的時候,宋文驊眼睛向上掃了掃,可能是怕莫思琴的突然出現,“主要是不小心懷孕了,我讓她打她不打,我怕她非要生,躲起來偷偷生下來,到時候麻煩多。不如先這樣哄著,到時候隨便給她弄點什麼吃了讓孩子沒了就算了。”
他說這話時太淡定,淡定地太殘忍。
我內心一下子震了開,我幾乎是有些憤怒地道:“對你們來說,讓一個女人失去孩子就這麼無關輕重,這麼肆意妄爲是麼?”
宋文驊吸了口煙,歪過頭看了我兩眼,突然明白什麼似的點點頭:“曜靈可能有苦衷,他現在確實不方便和你要個孩子。”
很明顯,宋文驊誤會了什麼,我卻無意解釋,直接下樓:“房子反正是他的,買賣上的事兒你倆談吧。”
這兩人的關係和我料想的一樣鐵,我還沒到家,沈曜靈的電話就來了。
我掛斷,他又打,再掛,再打,鈴聲一路從這個小區響到那個小區,從我家樓下又響上樓。我終於接起來:“什麼事?”
“房子不許賣!”
沈曜靈的態度一如既往地強硬,我無所謂道:“隨便你,反正不是我的東西。”
“我給你的一切東西你他媽都得留著。”他字字有力道,“不僅僅那套房子,包括我給你的所有東西,也包括我們在一起的記憶,還包括你靈哥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跡。”
我吸了口氣,淡淡應道:“我不需要的東西,都不會留著。”
沈曜靈輕輕嗤笑一聲:“許朦,你真不需要麼?我就問你,你愛過我,還怎麼去愛別人?”
我的腳步停頓在客廳裡。這是一個艱難的問題,也是我得去面對的問題。沈曜靈有一個特別大的強項,就是把你不想面對的事實,赤裸裸直勾勾地表達出來。
“你太自大了。”我故作不屑道。
“老子在說實話!我告訴你,如果你他媽敢和潘啓越在一起,我就和古秋月結婚,我說到做到。”他一副抓住我把柄的狂妄,“古家沒有外面看得那麼風光,我爸老了,很多事情看不清,我可看得清清楚楚。本來如果沒有你,我就和古秋月結個婚哄我爸開心算了,但是自從老子發現老子還是最他媽愛你之後,就打算和我爸攤牌了。”
果然,他什麼都知道,想想也是,我都知道的事情,不可一世的沈曜靈能被瞞著麼?
我沒有說話,他繼續:“我不是嚇唬你,我是威脅你,如果你敢你就試試,你和潘啓越在一起的第二天,老子就給你發請帖!”
我把電話掛了。
癱坐在沙發上,我開始恐懼,我感覺我被沈曜靈吃死了,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恣睢,他的荒唐,都在牽動我的生活。而我無能爲力,無處可逃。
我不怕他和古秋月結婚,也不怕去參加他的婚禮,甚至我可以打扮得人模狗樣,可以裝得笑靨如花。但我太怕相愛的兩個人互相捅刀子的事實,我不想傷害他,正如不想被他用委屈自己的方式來報復我。
好好的兩個人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我真的是不知道。
這邊電話斷了沒多久,潘啓越給我發短信,問我有沒有時間下午去看電影。我這時才突然意識到普通情侶是該這樣的,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一起散步,一起做飯。可是我和沈曜靈呢,我們除了各自衝動各自瘋狂,似乎什麼也沒有。
我說我下午沒空,回絕了潘啓越,我現在需要時間,來好好想一想我到底要什麼,以後到底怎麼辦。
我把手機狠狠扔進沙發裡,媽的,都他媽是沈曜靈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