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店時間已過去兩天,一品天香早就恢復了平靜。
在篤行學堂上完課的李墨,和幾個小童蹦蹦跳跳從學堂里出來,福生已經在門外等著他。
剛跟鄰居閑話完的三叔婆,正磕著一袋瓜子從巷口走過來。
福生認得她是裴先生的母親,便叫了聲:“裴家奶奶好?!?
三叔婆不理他,只對李墨道:“喲,墨哥兒下學啦”
李墨定定地看著她,這還是他進篤行學堂之后第一次碰見三叔婆。因裴清平日并不讓三叔婆進學堂,她不過是忙忙廚房的事,然后外出跟鄰居拉家常說是非,因總是錯過時間,跟這些小童們倒很少有碰面的機會。
“你是三叔婆”李墨看了半天,突然抬手指著三叔婆的臉叫起來。
三叔婆把他的手按下去,道:“墨哥兒記性真好,我正是三叔婆,你們從前住清溪村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李墨認真地搖頭道:“沒有呀,你沒有抱過我呀,你只有在我們家門口罵過我娘,還說過我娘壞話。”
福生只知道三叔婆是裴先生的母親,但卻不知道竟然跟自家主人是舊識,此時聽李墨一說,這老女人似乎還不是好人,便往前挪了一小步,隱隱地將李墨護住。
三叔婆被李墨戳破過往,老臉有點掛不住,暗罵一聲兔崽子,臉上卻愈發笑瞇瞇道:“哪有,墨哥兒定是記錯了,我何曾說過你母親壞話?!?
“有的呀,你忘記了嗎,那天云侯叔叔還在我家呢”
李墨可不是好糊弄的,一張小嘴叭叭叭,聲音清脆又響亮。
三叔婆怕他再說出什么更難聽的話來,隨手將一顆瓜子丟進他嘴里:“墨哥兒一定是記錯了,天不早了,趕緊回家,別叫你母親等急了?!?
李墨猝不及防,那瓜子卡在喉嚨里,頓時咳嗽不止。
福生嚇了一跳,忙拍著他的肩膀,一連拍了三下,才把那顆瓜子給吐了出來,再看李墨,小臉已經通紅了。
回頭看三叔婆,早就流進宅子里去了。
“這老虔婆”福生咒罵了一句,對李墨道,“少爺,那三叔婆是什么人”
李墨道:“是清溪村的三叔婆,姥姥說不是好人?!?
福生疑惑地嘀咕道:“裴先生怎么還有這樣一個娘”
好在李墨并沒有事,福生便牽著他出了巷子。
眼看著他們主仆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拐角,躲在門后的三叔婆才啐了一口。
“兔崽子精得猴兒一樣”
“娘在說誰”
“哎喲嚇死我個娘”三叔婆被這突兀的一聲嚇得跳起來,回頭見是裴清,才拍著胸口道,“你走路怎么也沒聲,嚇死我了?!?
裴清往門外看了看,沒見到一個人影,問道:“你躲在這里做什么”
三叔婆沒好氣道:“還不是李家那個小崽子,差點沒把的老臉給扒下來,真是什么人養什么崽?!?
裴清欲言又止。
三叔婆道:“咋你要說什么”
裴清猶豫了一下,道:“娘覺得,那李姑娘如何”
“哪個李姑娘”三叔婆反應了一下,“你說琉璃街上的李安然”
裴清點頭。
“那可是個厲害丫頭。”三叔婆說著愣了一下,“你問她做什么”
裴清垂頭道:“兒子已經二十有七了,該娶妻房”
沒等他說完,三叔婆已經拍著大腿叫起來:“哎喲我的好兒子,你可算開竅了。當年你剛中秀才的時候,我就說張羅著給你說親,結果你那死鬼老爹好死不死那會兒掛了,耽誤了你三年孝期,一拖拖到現在?!?
“咳咳,娘,那畢竟是我父親,你嘴上留些德?!迸崆灏欀碱^。
他父親是入贅的,所以他跟母姓,是裴氏子孫。十七歲那年考中童生,也就是俗稱的秀才,卻正好父親那一年病故,他守了三年孝,便到了二十歲。這時候已然是年紀有點大了,三叔婆本說要給他娶妻,是他自己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想著考中舉之后,什么樣門庭的女子娶不到,結果沒想到后來考了兩次都沒考中,反倒把自己蹉跎到了這個歲數。
事實上,這跟他有個三叔婆這樣的母親也有關系。三叔婆素來愛惹是非,嘴上又刻薄,貪財占小,就是有中意裴清本人的,打聽過他家的名聲之后,也都歇了心思。
再加上裴家資產不豐,三叔婆好吃懶做,裴清一介書生只會教書不會生財,不過在清溪村有兩間屋子,幾塊薄田罷了。
這種種因素加在一起,才終于導致他二十七歲了還打光棍。
“咦,你問起李安然,難道是看中了她”后知后覺的三叔婆,才回過神來。
裴清道:“娘覺得如何”
三叔婆下意識地就擺手:“不成不成,那可是個厲害的,你要娶了她進門,還有我的好日子”
裴清哭笑不得道:“娘說的哪里話,出嫁從夫,她若進了門,自然是你兒子說了算數,有兒子在,怎會由她忤逆你。況且,我看那李姑娘也是知書達理之人,娘從前跟她有點小誤會,那也是受人蠱惑,并非娘的本意,只要解釋清楚,想來她也不會記恨娘的?!?
他這幾句話,三叔婆倒聽了進去,不由思索著,兒子說的沒錯,清溪村造謠那事是程家指使的她,又不是她主動要干的,只要把罪名都往程家頭上一推,李安然就怪不到她身上來。
況且,李安然雖然厲害點,但實在是個生財的能手,那一品天香開張才多久,生意紅火得不得了,聽說是日進斗金。而且她還能交際,聽說什么護國侯府、忠靖侯府、刺史府的,她都能攀上關系,若真做了裴清的屋里人,不正能幫上他。
“不過,她可是有個兒子的?!比迤庞窒肫鹆死钅?
裴清不以為然道:“那不過是個義子,李姑娘如今疼他,但將來有了親生的,難道還會分不清親疏么”
三叔婆想想也是,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總歸比收養的親。到時候萬貫家財,就都成裴家的了。
越想越覺得妙的三叔婆,不由眉開眼笑道:“還是我兒子有眼光,那李姑娘最能斂財,我看著她這么厲害,持家必然也是極好的。況且聽說還認識好多的勛貴,將來你要中舉進官,正是大大的助益好兒子,虧你看中了她”
裴清見她同意,也露出了笑容。
若不是李安然生財有道,又有人脈,他堂堂一個秀才,怎么會看上一個拋頭露面的商婦。
不過想起那日一品天香中她露出的那種英姿風流,他心里忽然有點火熱。
其實仔細看,這李安然的相貌,也很是動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