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曦，蒼都籠罩在朦朦朧朧的大霧中，就如此刻城門前整裝待發的將士的心情一般，迷惘又含著濕濕的涼意。顧青城昨夜去了胤岐回了顧府后，難以成眠，三更剛過，便讓徐青束了發，披了鎧甲，登了城樓。

站在蒼都最高的地方，顧青城望著擎蒼皇宮的方向，動也未動，連尾隨她而來的任夜也為發現。

濃霧一點點變得稀薄，將盡未盡時，擎蒼沐言一襲明黃耀眼的龍袍，金冠束發，俊顏冷淡，眉宇間一片威嚴，身后跟著文武百官，方到城樓之下。

顧青城素顏清清淡淡，沒有上前行禮，下樓相迎的意思，只是抿著好看的唇，看著擎蒼沐言一步一步向她而來。

任夜立在顧青城身后，看著顧青城未動，也便一言不發。

一陣風起。

擎蒼沐言繡龍的衣袍被風高高揚起，在空氣中翻滾。未束的那些墨發在風中飄蕩，瞬間便遮了他的眼簾，教人看不清他眸底那幽深難耐的光。

終于，他站在了顧青城面前，無聲地看著顧青城。

一個是艷絕天下的帝王，一個是顏色傾城的女將，同樣如玉的容顏，同樣挺秀的身影。這一刻，兩人的身影交織在一起，美得像一幅畫，天地失色。只是，滿滿的凄涼卻從高處那個明黃色的身影蔓延開來，那抹耀眼的身影越發美得觸目驚心，教人不忍再看。

沒有人出聲，幾百臣子，一萬將士就這么靜靜的望著高處立著的兩人。

這一場送別的畫面，已經成了歷史的絕筆。時光荏苒，歲月老去，可是這幅畫面卻烙在了每個人的心里，再難磨滅。殊不知，在擎蒼沐言百年后，擎蒼史官將這場離別撰成了一個美麗的故事，一代代流傳下去。

風好像更大了。終于將僅剩的那分薄霧吹散了。

“擊鼓！”擎蒼沐言清冷的聲音劃破城樓上空。隨即，沖天的鼓聲如雷般響徹了蒼都都城，似要連人的心都要鼓出來。

“今日顧元帥率兵出征，朕同百官在此為元帥和你們送行。此一去，浩瀚千里，但是你們都是我擎蒼的熱血男兒，去邊疆殺侵我江山，辱我姐妹的銀環賊子。朕在此，敬你們一杯！”擎蒼沐言轉了身，望著城下靜靜佇立的將士，氣勢凌厲！

無人說話。誰都知道，銀環大軍勢不可擋，此去已是兇多吉少。試想，舍下妻兒，拋棄高堂，做一個死在他鄉的孤魂野鬼！

“戰場上刀劍無眼，朕不能說你們每個人都可以活著回來，這話朕也不會說！但是，朕在此許你們一言，凡是戰死疆場的，你們的妻兒父母，朝廷會保他們衣食無憂。若是你們能安然歸來者，待凱旋那天，朕親自在此等著，親手為你們斟酒！”擎蒼沐言的話，一字一字敲進了每個人的心里。

一瞬間，似是有春風拂過大地，暖了每個將士的心。

顧青城無聲地笑了。

“誓死保我疆土，驅逐銀環賊子！”不知誰起了個頭，然后震天的吼聲在城樓這片天空響起。

顧青城也轉了身，望著城下神情激憤的將士，不禁動容。強壓了眼底涌出的淚意，冷淡卻擲地有聲的喊道：“本元帥會盡最大努力，收復河山，跟你們一同回家。”

回家。多暖的字眼。

“來人，斟酒！朕親自敬顧元帥一杯！”擎蒼沐言身未動，對著身后的人冷冷道，一身清冷華貴、不怒自威。

親手端了酒杯，送到顧青城面前，絕世的清眸將她緊緊鎖在視線里。“元帥，請！朕相信你會凱旋歸來！”

顧青城眸光不退不避，淡淡的迎上去，綻開一個笑容，說：“臣決不負皇上的希望！”

接酒，仰頭，一飲而盡。

“皇上，大軍該出發了。”身后左相的聲音傳來，擎蒼沐言的眸子一緊。

顧青城轉了身舉步就走。這個時候，什么語言都是無力的，只有堅定不移的向前走才是最好的！

“朕祝元帥一路順風！”眼底的不舍很快飛逝，擎蒼沐言露出一個風華絕代的笑容，好像又回了從前那個溫潤如風的樣子，“走好。”

其實，顧青城知這最后兩個字是他單獨說給她聽得，是他的心聲。

顧青城向前的腳步頓住，回眸，輕笑：“臣記得了。”便再也不留戀的大步走向階梯。

世間紅顏萬千，不比她回眸一笑。擎蒼沐言心隨著顧青城的背影一點一點死去。手心都被他生生掐出了血，靜靜的滴在地上，暈開一點點。他現在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昨日，他不該賭氣，不該下那道旨的。

是自己親手將她送去了那個地方，刀光劍影，血跡斑駁，有可能，再也不能活著回來。是嫉妒和憤怒沖昏了他的頭腦，其實，她說的沒錯，他身體里流淌著皇室不容人抗拒的血液。得不到便要毀滅，這才是自己隱藏在內心最灰暗的想法。他知道他為什么輸了，輸給了那個風華翩翩的男子，因為他永遠比不上他的包容。雖然，他的愛一點也不比他少。

城兒，只要你回頭說一句話，我便不惜一切代價把你留下來，哪怕你的身影頓一下。擎蒼沐言幽深的眸光盯著顧青城的背影，面容蒼白，他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說著。

可惜，顧青城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只有冷冽的戰甲在晨光中映出的寒光。

到了城下，站在一萬將士前，顧青城的心從沒有過的顫抖。血管里的血在急促的流淌，這才是最有力，最原始的戰士，沒有槍、沒有子彈，只有一腔熱血和平凡的身軀。豪情瞬間在顧青城胸腔里回蕩，她是他們的領袖，是他們的靈魂，這些人的命，都掌握在她的手中！

一萬張年輕的面龐就這么靜靜的看著他們的元帥，來之前就聽聞是個傾國傾城的女子。他們心底是那么的失望和憤怒，他們仿佛看到了自己倒下去的地方——那片無情的戰場。而死后白骨森森，成為四處游蕩的孤魂。

“出發！”顧青城駭人的視線掃過前面的一排人，冷喝一聲。提了韁繩，身影一晃，眾人還沒看清楚，人已穩穩落在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