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景鈺的話之后,薛芷夏當時就想,自己應該先看看涴市的情況。
這個城市,實在是有太多薛芷夏想要知道的謎團。可是她沒有辦法撥開迷霧。
按理說,這是自己父母相遇的地方,應該是美麗又迷蒙的。
現在能夠看到的,只有血腥。
迷霧之后,也是撥不開的濃霧。
看著景鈺和薛芷夏兩個人又準備出門,傅涼旭有些吃醋。
他的記憶,好像隨時在倒退之中,等到薛芷夏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這個人真的快要失智了。
現在他只是記得,自己喜歡薛芷夏,沒有緣由。
“你們去哪兒。”傅涼旭十分不樂意地樣子,“我也一起去,”
薛芷夏有些尷尬,不過還是飛快地點了點頭。
三個人這才匆匆忙忙離開了涴市一中,景鈺還是一幅上當受騙了的樣子。
“我就知道,外公不會這么單純地讓我們來涴市,越是查不出來的東西,就越是可怕。”
薛芷夏聽出了什么事情:“我們?傅涼旭,你也是孫老叫過來的么?”
后者理所應當地點了點頭,沒有覺得有不對的地方。
薛芷夏暗暗握緊了雙手。
在涴市的中心地區找了一圈過后,真的毫無收獲。
傅涼旭和景鈺交換了一下眼神,就對薛芷夏說:“行了,你先回學校去吧,剩下的事情,我們來做就好。”
薛芷夏本來不想走,但是架不住兩個大男人直接把她塞進了回學校的出租車里面。
薛芷夏回校時已是傍晚,她照舊從后門進去。
守門的阿丁叼著根狗尾巴草,靠在門前的石獅子上,看見薛芷夏眼睛一亮,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露出憨憨的笑容招呼道:“出去玩了一下么,薛小姐?”
薛芷夏溫和地回應。
這座學校里,肯真心叫她“小姐”的沒幾個,阿丁就是其中之一。
這里的人,大多數眼睛都長在天上,有人輕視她,她不在意;有人尊重她,她記在心里。
“薛小姐每天都這么晚回來,一定很辛苦吧?”阿丁做出可愛的表情。
只是這樣的表情,如果真的出現在一個近三十歲的人身上,就有種違和感。
阿丁是個傻子,他們都這么說。
阿丁的父親當初是學校里面的老門衛,死后就留下阿丁這么個傻兒子,學校這邊念他父親的忠心,便給他安排了這么個守后門的閑差,其實就是賞他口飯吃。
而阿丁卻對這個崗位非常重視,每天都早早地起來在后門守著。
這道門只有薛芷夏天天過,她是阿丁見得最多的人,所以阿丁似乎很喜歡她。
守著這道門的意義,似乎也成了每日清晨看她出門,又在每日黃昏等她回學校。
薛芷夏見著阿丁也是心里淡淡的暖意,她微笑著回答:“不辛苦,一點兒也不辛苦。”
“阿丁很心疼。小軒也很心疼。”阿丁像是沒聽到她的回答一樣,自顧自地說下去,小軒是誰,薛芷夏完成不知道學校里面還有這號人,聽到的時候哭笑不得。
這大概就是瘋子的世界吧,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阿丁今天看見小軒去藥店給薛小姐買了補藥,叫什么蝮什么蘭的,據說是很好的藥材。阿丁沒錢,等阿丁有錢了,也去給小姐買那個什么蝮什么蘭的給薛小姐補補……”
阿丁的聲音在耳邊漸漸淡去,薛芷夏腦中有片刻的眩暈,看著阿丁眉飛色舞的臉,薛芷夏卻沒什么心情跟他繼續交談了。
她覺得疲累,她也不知道到底為什么,阿丁會說這些話。
薛芷夏回到學校里面安排的寢室,沐浴更衣后便直接和衣倒在了床上,閉上眼半天也睡不著,干脆睜開眼睛,怔怔地盯著床欄上的雕花。
“芷夏,”有人在外面敲門,“你怎么這么早就歇息了?”
薛芷夏依舊望著雕花發呆,一時不想說話。
外面的人像是知道她一定沒有睡著。
“芷夏,傅先生剛剛過來告訴您,說是讓您去前廳吃晚飯呢!”
薛芷夏皺了皺眉,從床上翻身起來,向外應道:“我知道了!”
從床上起來,整理好衣服推開門,一個人正在外頭,薛芷夏看了她一眼道:“我一個人去就行,你也吃飯去吧。”
言罷,不等她反應便徑直出了寢室這邊。
旁經幾座錯落假山,穿過花木夾道的石子路,薛芷夏將心靜了又靜,朝前廳走去。
越走,就越覺得有一些毛骨悚然。
這個地方,真的很像古代的建筑,在這么一個現代化的時代里面,像是有人堅守著自己最后的東西,怎么也不愿意放手。
還沒進門,柳依依不滿的聲音就傳入耳朵:“呵,好大的架子,我們這么多人就等她一個,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蔥!”
里面附和的聲音很多,像是聚集了很多女人。
傅涼旭和景鈺,都沒有在這里,剛才過來的那個女人,顯然是柳依依這些人的走狗。
薛芷夏不悅地咳了兩聲,柳依依還是自顧自說道。
“我等等也就算了,還讓大家都這么等她,這也太不把我們放眼里了,虧大家總惦記著她……”
話鋒一轉,她好像向著桌上的一個老人說:“老院長,您再等一下吧,”
薛芷夏進了門,向主位上坐著的蘇有如低頭喚道:“老院長。”
這個人是誰,薛芷夏之前就從孫老那里得到了消息。
蘇有如,是涴市一中上一任的老校長,一向都喜歡挖掘一些有潛力的設計新人,但是性格怎么樣,就不清楚了。
蘇有如已年過花甲,頭發半白,清癯精瘦,一雙利眼里內斂爍爍精神。他看著薛芷夏點點頭,眼底有幾分沉淀的慈愛:“坐下吃飯吧。”
薛芷夏見他身邊空著個座位,便隨口問道:“還有人么?”
“我叫過阿丁了,如果他愿意來,就來,不愿意就算了。那個孩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
薛芷夏想起后門口的“偶遇”,心里有些暖有些澀。
她沒有想過,那個阿丁,會變成她解開謎團的關鍵人物。
她又看向這邊的這些人,除了柳依依,甚至還有云雅這些人:“你們也在啊。”
幾個女人,眼觀鼻鼻觀心,從鼻子里嗯了一聲;有些人直接淡淡地將視線轉向一邊。
薛芷夏也不在意,打完招呼便在剩下的空位上坐下,她剛來到座位邊,左邊的柳依依便十分不自在地往左側挪了挪,仿佛她身上有瘟疫。
薛芷夏自然的坐下,望著右邊一身鵝黃裙裝的嬌憨少女,伸手揉了揉那顆毛茸茸的腦袋,眼神無比柔和:“霏霏。”
“姐姐。”柳霏霏臉頰微微泛紅,悄悄地朝這邊坐了些。
這個女孩,是薛芷夏到學校的時候,就跟薛芷夏主動打招呼的女孩。
她看過薛芷夏的設計,所以很多時候她是把薛芷夏當成自己的偶像的,她喜歡薛芷夏的靈性。
“喂!”
柳依依瞪著柳霏霏。
“我才是你姐姐!她算哪門子姐姐!不過是個……一個無名之輩罷了。”
她本來想說“賤人”,看見蘇有如有些凌厲的眼神終是萎了,不甘地換了表達方式。
柳霏霏被柳依依一吼,一雙大眼睛像受驚的小鹿,看了她一眼立馬低下頭,臉漲得通紅,好半天才極小聲道:“都是長輩么……”
柳依依似乎有話要說,云雅手肘朝她一捅,語氣冷冷的:“依依,吃飯!”
說完她自己非常專心致志地吃了起來,柳依依也只好氣呼呼地拼命往碗里夾菜——幾乎把薛芷夏面前的菜夾光了。
一桌子人,兩個專心吃飯的,一個不陰不陽的,兩個戰戰兢兢的,一個不痛不癢的……
蘇有如目光從這些人身上一個個劃過,面色深沉。
這詭異氛圍持續了不一會兒,云雅就將碗一頓,筷子一甩,站起身就往外走:“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與其在這兒一直看著薛芷夏的臉色,還不如自己早點離開。
“站住!”蘇有如猛地喝道,一只拳頭擂在飯桌上,碗碟齊齊一顫,在座的人心頭也齊齊一顫。他本來想的是,讓這一屆的學員中最有前途的幾個一起吃個飯。
主要目的就是,他想要好好觀察觀察,看看這幾個女人里面,到底有沒有值得發展的。
但是看到這里,他還是覺得失望,女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就是勾心斗角。
云雅本來疾走的身子也像被施了定身術,一下子僵住了,好半天才艱難地轉身,恭敬垂首道:“對不起老院長,我知錯了,下一次一定不會再犯了。”
蘇有如靜靜打量著她,嚴厲的目光簡直要凝成實質,“噌噌噌”地往她臉上拍,云雅甚至真的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發燙。
云雅在這酷刑般的注視下煎熬了半晌,蘇有如才終于放過了她,“給我坐下。我今天叫大家一起來吃個飯,也是有些事想找你們談談……”
他目光往幾個后輩身上拂過,帶著點拉家常的語氣:“不知不覺地,你們都長這么大了……我今天是想要問一下,你們,都多少歲了啊?”
幾個女人都有些無語,居然問女生年紀,您怎么做長輩的?
不過也就是心里頭嘀咕,嘴上還是都老老實實回答了,一個個,聽起來都比薛芷夏年輕。
蘇有如一個個聽著,點著頭,聽到云雅的時候,突然用一種帶著驚異的眼神看她:“小雅,你都已經二十三了?我怎么覺得,你還是小時候那個樣子啊。”
云雅僵硬地回答:“是的,老院長。”心里萬般尷尬和羞惱。
二十三算不上小,更算不上老,青春年少剛剛好。
云雅當然不可能因為處在這么個好年紀感到羞惱。讓她萬分尷尬的是,她比薛芷夏和柳依依大了一歲,卻跟她們同一屆比賽。
這年齡上的差距,讓她即使在所在的丙班數一數二也依然面上無光。
他們這一屆的學子大半都是青春年少,就連十七的也有一部分,十五和十八的都有,在各個年齡階層,相對來說,整體都比較年輕。
像云雅這種年齡的,也不是沒有。在設計界,很多人都是大器晚成,他們積蓄了很久之后,才會知道自己在設計界的實力和發展前途。
其中,如果有人覺得,自己的實力可以來涴市一中這邊認證了,就可以直接申請參賽資格。
別人或許覺得沒什么,云雅卻十分介懷,這是個自尊心過強的女孩兒。
被蘇有如當場這么提了一句,就連薛芷夏也覺得有一些尷尬了。
可是這個人,到底為什么要在這個地方,詢問他們這些女生的年齡?
有潛力的設計師,竟然全部都是女生?
蘇有如把目光放在了薛芷夏和柳依依身上。
二十二歲……算起來,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應該也是這個年紀吧。
隱藏了這么久,他想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