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出聲,只端起茶碗來淺淺的飲了半口,那跟來的大丫鬟紅玉是個爆碳兒脾氣,見了這妖妖嬈嬈的吳氏,當即就惱了,指著吳氏質(zhì)問:“吳姨娘,你鬢上簪的大紅芙蓉花可是美的很啊?你不知道身為妾室是不能簪紅色的嗎?”
吳氏原本就是故意戴著花來示威的,也是想試探試探新來的夫人,忙做了懊惱的臉色,道:“求夫人贖罪,妾身今兒早上起得晚了,來的匆忙,凈沒看見,妾身這就摘下來。”
錢凈蕓微微一笑,道:“紅玉,吳姨娘是大門大戶出來的,這點規(guī)矩怎么能不知道呢?想是真的匆忙了,你也別太挑剔了,把我給吳姨娘的見面禮拿出來,賞了她!”
紅玉就從懷里拿出個荷包來,里面是一只上好的岫玉鐲子。
錢凈蕓又問旁邊的媽媽:“沈媽媽,我出來府上,不知道規(guī)矩,請問媽媽,這妾室一般都是什么時候來立規(guī)矩啊?”
沈媽媽一愣,先前的夫人因為身體不好,不耐煩讓吳氏立規(guī)矩,加上吳氏在國公爺面前撒嬌賣癡,說自己身體不好,國公爺就跟夫人說了,吳氏就免了這立規(guī)矩。
可現(xiàn)在夫人進門明顯是要拿吳氏立威,沈媽媽是府里多年的老人精了,怎么會觸這個霉頭,當即笑著說:“按老例兒,姨娘應(yīng)該卯時來立規(guī)矩。”
錢凈蕓嘆了口氣,一副大度雍容的正室風(fēng)范:“那怎么好?吳姨娘看起來風(fēng)吹燈似的美人兒,今兒頭一天來見我,都起不來,讓姨娘每日里來立規(guī)矩估計也起不來吧?”
吳氏一聽,這新夫人是繞著圈的指責(zé)自己不把正室放在眼里,早上起不來呢,連忙道:“妾身能起來,服侍夫人是妾身的福分!”
錢凈蕓笑瞇瞇的道:“哦,好吧,這禮不可廢,我雖然憐惜姨娘,可我剛剛進府,也得照著規(guī)矩來,也別卯時了,辰時來就行,省的姨娘起不來!”
吳氏聽了心里暗恨,卯時來還能看見國公爺,辰時他就已經(jīng)去了外院了,自己來了根本見不到人,只能服侍夫人。
心里暗暗思忖,等國公爺來自己這里時施展些手段讓他答應(yīng)自己不用立規(guī)矩。
自此之后,吳氏每日來立規(guī)矩,沒幾日就受不來,稱病不來了,錢凈蕓立刻找了大夫來給看病,大夫說這病十分的重,必須移到安靜地方靜養(yǎng),當時安均廷正跟著一些人商量圣上遷都的事情,沒有留意,等發(fā)現(xiàn)吳氏不在院子的時候才知道錢凈蕓已經(jīng)將吳氏送去了自己家郊外的莊子上養(yǎng)著去了。
他有心讓吳氏回來,可錢凈蕓說這病怕過人,孩子小,老夫人年邁體弱,萬一過了病氣就是大事了,只好作罷。
錢凈蕓趁機將吳氏在府中的心腹都尋了錯處打發(fā)了出去,將府內(nèi)中饋掌握在手中,又將身邊兩個頗有姿色的丫鬟開了臉給安均廷做了通房,安均廷就更不好意思一心惦記著吳妍了,等半年后吳妍被從莊子上接回來發(fā)現(xiàn)安均廷又多了兩個姨娘,而且其中一個還懷了身孕,心就涼了半截這是后話。
單說老夫人見新進門的兒媳婦有幾分手段,就放心的帶著孫子孫女回了順義,錢凈蕓百般挽留,老夫人就跟她說了些話,錢凈蕓是個爽利性子,見這事關(guān)前朝大事,自己一個內(nèi)宅夫人不好多參與,只好給老夫人準備了大量的衣食住行的東西,又安排了得力的家人跟隨,這才放心的讓老夫人上路。
安老夫人帶著兩個孫兒到了順義,已經(jīng)是四月春暖花開的時候了,梨花山上滿山梨花開遍,瑩白如雪,皎潔似月,讓人生出幾分春光爛漫的歡喜來,老夫人撩開了簾子看著漫山梨花,想起當年自己與老國公爺一起上山賞花的情景,心里就多了許多傷感。安元宗心細,見祖母傷懷,忙笑道:“祖母,這梨花盛開,讓我想起老師教我們背的一首詩了。”老夫人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笑道:“快背來給祖母聽聽。”安元宗朗聲背道:“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華。常思南鄭清明路,醉袖迎風(fēng)雪一杈。”
老夫人十分安慰,點頭笑道:“我的孫兒長大了,也不枉你娘和你爹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元敏卻忽然叫道:“祖母,那家水晶灌湯包哪里去了,我要吃。”
老夫人笑道:“今兒不是大集,想是得去鎮(zhèn)子上買才行,湯包而已,你喜歡,咱們就差人買去。”
元敏撅撅嘴道:“我還喜歡那個買湯包的小姑娘,你讓她來陪我玩,好不好,祖母?”
老夫人沉吟了一下,正色道:“元敏,你需知,那小姑娘雖是貧家女,可人家卻是良家,不是賣身咱們家為奴的,你買人家湯包可以,卻不能強要人家進府,咱們是勛爵貴胄,卻不可自恃身份便失了分寸,你是咱們國公府的大小姐,更要注重自己的身份,可知道嗎?”
元敏被祖母訓(xùn)斥,心里委屈,不由紅了眼眶。
元宗見妹妹委屈,忙賠笑道:“祖母,元敏自幼就是跟丫鬟奶媽一起,也沒什么年齡相當?shù)耐姘椋胧怯X得那天的小姑娘有趣,并不是故意輕狂,還請祖母原諒。”
老夫人何嘗不知道孫女的寂寞,可這大家小姐,原不同那寒門小戶人家,不能擅自出府,出一次門都是大堆的婆子丫鬟跟著,年齡相仿的貴族小姐本就不多,還都顧著彼此的體面,見一次面必得下個帖子,提前幾天預(yù)備出來,府里面的閑雜人等都需回避,故此各個府里的小姐輕易都不上門,但凡有幾個彼此投契的,也不過半年見一次面,或者派個丫鬟通信而已。
元敏自幼喪母,就是在錦繡堆里長大的,也是寂寞的很,老夫人生怕元敏有丁點差錯,配給元敏的丫鬟多是府里的家生子,大丫鬟,年齡都在十五六歲,行事舉止端莊穩(wěn)重的,可元敏能有多大,不過七八歲,跟這些姐姐們哪里玩的到一起去?好容易見到了貞娘,還是個漂亮伶俐的小姑娘,當然喜歡,想跟她一處玩,本來祖母對元敏事事依從,偏就這一次被祖母訓(xùn)斥了一頓,元敏又羞有委屈,眼圈一紅幾乎掉下淚來。
老夫人見了也是心疼,跟身邊的攏翠商量:“到了鎮(zhèn)上,跟何老怪說一聲,讓他打聽一下那個小姑娘的家世來歷,若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就打聽著賣不賣。”
攏翠笑著應(yīng)了。
何老怪聽著是打聽貞娘,忙笑著來回老夫人:“這許家姑娘叫貞娘,是個清白人家的孩子,她爹是新中的秀才,舅舅是咱們順義鎮(zhèn)上開木器行的,我認識,。”
老夫人十分詫異:‘“即是有了功名的人家,怎么還讓家人出來操持這個?”
何老怪跟杜大壯是多年的朋友,對杜氏和許懷安家世也比較了解,忙回道:“回老夫人,這許家原本是咱鎮(zhèn)上的大戶人家,只是這許懷安是庶子,老爺子沒了之后就被嫡母趕了出來,許懷安家里十分窮困,只好放棄學(xué)業(yè),當了教書先生,后來這杜氏為了幫補家計,出來賣些饅頭之類的,那許家的女兒十分懂事,幫著她娘做家務(wù)賣東西,雖然年紀小,卻是出了名的孝順乖巧的而孩子。那許家的辣醬,就是這小姑娘做的,那滋味啊,實在好吃。”何老怪想起那辣醬鮮辣的滋味還忍不住吧嗒一下嘴,都怪那杜大壯,給自己送了一瓶子,弄的自己就跟上了癮似的,每天沒有這辣醬吃飯都覺得不香了,可許家這辣醬斷了有兩個月了,說要八月份才能有呢,何老怪少不得隔三差五的揪著杜大壯埋怨幾句。
老夫人聽了沉吟了一下,道:“既如此,這小姑娘肯定是不能賣身為奴的,這樣,你打聽下,看能不能來咱們府上幫傭,也不用著孩子干什么,只是陪著孫小姐玩,咱們月例按正經(jīng)大丫鬟的給,如何?”
何老怪臉有難色,道:“怕是不成,那貞娘雖出身寒門,卻也是家里人如珠如寶的寵著的,不說她娘,就是她那舅舅也十分看重這孩子,現(xiàn)在輕易不讓她出來做活計,生怕孩子身子骨嫩累壞了。”
老夫人聽了有些訕訕的,嘆了口氣,也就罷了。那元敏卻不甘心,躥騰著祖母想上梨花山上賞花去,老夫人也愛那梨花,又想去廟里拜拜菩薩,就讓下人安排了一日,帶著大堆的丫鬟婆子小廝去了山上。
時值五月,正是梨花盛開的時候,老夫人一行人乘了三乘轎子上了山。
這極樂寺分前后三座大殿,正殿供了觀音菩薩,中間的殿供了彌勒佛,后殿供的卻是達摩祖師的像。因為安老夫人是朝廷一品誥命夫人,來的又是女眷,極樂寺特意閉寺,清走了閑雜人等,專門迎接老夫人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