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白澤離開後便宜直接往定國夫人的福德院而去,定國夫人早已派了姜嬤嬤前往旖院,這會子已然知道了事情的發展經過,見關白澤進來便叫巧萍給他端了碗冰鎮的蜜餞蓮子湯來,關白澤用過見定國夫人面色不愉快便忙勸了兩句。
定國夫人這才神色漸緩,道:“真是沒一日的清淨,但凡你那媳婦能夠將心放大一點,眼皮子別那麼淺,別隻盯著那一畝三分地,那麼小孩子氣,能有些大氣持重的模樣,也就能鎮得住這院子。”
到底崔氏是關白澤之妻,聞言關白澤也面色微赧,道:“母親說的是,母親教導了這些年,奈何她生性愚鈍,實是不堪雕琢。”
定國夫人便抿了抿脣,嘆了口聲道:“當年只想著錦奴尚小,我關府也無需靠姻親穩固地位,倒不如迎個家世一般,性情綿軟的,進了門也不至叫錦奴受苦,府中也能也能少些爭端。倒不曾想錦奴這孩子心性太倔,因他母親的事給傷著了。你那媳婦又是個小心眼多的,雖也不曾苛待他,但到底不能真心相待,錦奴那孩子又早慧,小小年紀便離開了家,這麼些年在外頭越發的和你不親近了……”
定國夫人說著又是一嘆,關白澤聽定國夫人提起這些,不覺面露黯然和追悔,半晌才接口道:“當年是兒子糊塗,一時怒火攻心……如今說這些也已是無用,錦奴他心中雖有恨,但到底還顧念著母親您,是個重孝重情的。皇上早年授意兒子扶持淳王,兒子不敢忤逆聖意,奈何淳王資質不佳,又性情暴虐,行事偏激,欠沉穩內斂,終究非可造之君……當年舒雲之事皇上心中清楚明瞭,也知錦奴和兒子有隙,錦奴離家,棄文從戎,皇上能放心地用他,也算是一件幸事。如今眼見著淳王失勢,新帝登基便不會容我關家,世家雖名聲顯赫,可若手中不能掌兵便不能長久。兒子早已想好,這些年慢慢放權,待時機一到便請辭歸隱,帶著一家上下回江南老宅去,若能全身而退故而萬幸,即便將來新帝還是不願放過兒子,兒子放權多年,想來有錦奴在,兒子一人抵命也便是了,新帝也不會太過爲難我關家。卓哥兒是個不成器的,卻也是好事,省的將來他走了仕途反倒會連累錦奴。我關府一族只要有錦奴在,便就不會真正沒落。”
定國夫人聞言便又是一嘆,半晌才擡頭問道:“我將才聽姜嬤嬤說,你想叫錦奴媳婦就勢掌了府中中饋,卻被錦奴那孩子擋了?”關白澤便面色一黯,道:“母親都知道了,那混小子便一心要離府另過,他這些年多在外頭,和兄弟們本就不親厚,兒子這也是……”
定國夫人見關白澤面色複雜,沒再說下去,便沉吟一聲,接口道:“錦奴的心思也不是一兩日了,那孩子倔,早已打定主意只怕勸也勸不回來,攔也攔不住。他願意另過便另過吧,到底這些年是你虧欠了這孩子。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一來錦奴到底是你的嫡長子,這府中論理也是該他媳婦操持著的,再來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也是擔心錦奴性子冷,怕將來他再不顧全卓哥兒幾個。想著叫他那媳婦早日接掌了中饋,這樣也能多留他兩年,在一處過的時間久了,便是吵吵鬧鬧也能生出些情分來。待得將來真分了家,就是想掰扯也掰扯不開了,就算錦奴心腸硬,安娘那孩子也會多勸著些。這事如今兒既錦奴推了,等來日安娘過來,我和她說便是,安娘這孩子懂事,想來會體諒一二……”
定國夫人說著聲音微頓,接著才擡頭瞧著關白澤認真地道:“只是你那媳婦是個糊塗心思,該說的你也莫要只等著她自己悟,那是個榆木,別再因此事鬧出大事,鬧得生了大隙,卻是要得不償失了。還有你那妾室蘭姨娘,也該敲打兩句。”
關白澤聞言忙道:“母親說的是,兒子都明白。母親身子不好,兒子卻還叫母親擔憂甚多,是做兒子的不孝。兒子瞧著母親這兩日氣色有些不好,聽聞那日請了太醫院的盧醫正來瞧過,姜嬤嬤只和兒子回報說都是些積年的老毛病,體虛了些多補補便是,怎這兩日瞧著像是瘦了些,這臉色也……”
定國夫人聞言笑著打斷關白澤的話,道:“不過是天熱,人有些懨懨的,沒什麼胃口,說了這一會子我也是累了,想躺躺,你也自忙去吧,不必擔心我。”
關白澤聞言便站起身來,親自扶了定國夫人躺下,這才又吩咐了姜嬤嬤兩句,輕步退出了屋子。姜嬤嬤將他送出去,回屋卻見定國夫人睜著眼睛瞧著牀幔出神,面色在暗影中顯出一絲灰白來,那滿頭的銀絲也越發顯眼起來,姜嬤嬤不覺眼眶微紅,快步上前,見定國夫人面帶憂心,便道:“老太君快別想了,養好身子纔是正經,盧醫正也說不叫您多憂慮傷身,這樣病纔不致侵至骨髓。”
定國夫人這纔回神,笑著道:“左不過也就是一兩年的活頭了,能有什麼不可思不可想的。”
姜嬤嬤聞言視線便模糊了起來,忙道:“”老太君且莫要說這些話,老太君長命百歲,還要瞧著三爺生子呢。
定國夫人便道:“盧醫正的話你也是聽了的,既已無治,便就要看的開。這病在心肺本就難醫,當年舒雲還活著我便身子不大好了,如今拖了這麼些年,能瞧著錦奴建功立業,娶了可意兒的妻室,我這心也算放下了,也該去陪老頭子了……”
姜嬤嬤哽咽了下這才道:“老太君真不願告訴老爺和三少爺,這將來豈非是叫他們愧疚難過。”
定國夫人搖頭道:“這病既已轉成癆病便是沒得治了,也沒必要叫他們都跟著傷心難過,長痛不如短痛,可我卻知這孩子的性子,若是將人裝在了心裡,那便比別人來的更真,實是個重情的,早年心想著我若去了,這孩子只怕是要越發孤僻冷情,如今有了安娘,瞧著錦奴一日比一日更見笑模樣,我便是去了也放心的下了。”
姜嬤嬤聞言拿手帕子壓了壓眼角,這才上前道:“老太君且莫說這話,叫老奴聽了心中不舒坦。老太君既知三少爺是個最重情的,便也知道縱使有了三少奶奶,那也是不能替代了您的您了,您便是爲了三少爺也是要好好愛重自己的身子纔是,三少奶奶家中已沒了長輩,這將來她爲您添了重孫,還得您多看顧教尋些呢。”
定國夫人聞言便也笑了,安撫地拍了拍了姜嬤嬤的手,道:“是,是,都聽你的,我還得等著抱大胖重孫呢,是不是又該喝藥了,扶我起來吧。”
姜嬤嬤見定國夫人精神好些,這才笑著又寬慰了兩句,自出屋子端藥去了。
翌日卻是慧安請各府夫人小姐前來賞花的日子,席面設在花園中,六月正是賞荷的時節。
關府的花園雖說不大,但是因早年仿的江南庭院而建,故而花園中多水榭湖泊,多養荷花。荷花色多,品種也多,在京城各府邸中卻也是極爲出名的。如今園子裡白、粉、深紅、淡紫色,後是間色花朵競相盛開,單瓣復瓣交雜層疊,花豔池清,幽香遠溢,吐紅搖翠,凌波綠蓋甚爲美麗。
慧安天不亮便起了身,梳洗打扮。她今日穿了一套甚爲清爽的翠綠色寬袖夏裳,明麗的綠色緞面起銀絲暗紋底子,墨綠的繡線在袖口,襟口和裙襬處繡滿了層疊的荷葉,下襬從八幅,走動間像是一地池清波盪漾,蓮葉浮動。方嬤嬤給她梳了個簡潔大方的流雲髻,前頭額發全都梳了上去,額間繫著一塊銀鏈翡翠滴淚墜兒,那額間的淚型翡翠清透地如一汪滴在荷葉上的雨珠。發中吊著鑲藍寶石的步搖,綴著一副貓眼玉石耳墜,只右手上套了個成色極好的羊脂玉鐲,又化了淡妝,越發映的脣紅麪粉,眉目豔麗,似極了一朵嬌俏俏盛開在一捧綠色荷葉中的美睡蓮。
慧安收拾齊妥,早膳早已在廂房擺上,她進了廂房卻見關元鶴一身寶藍色儒袍束著玄金腰帶,已坐等著她,見她進來目光閃過驚豔,慧安笑著在他身旁坐下,便聽他道:“你穿這綠色倒也極是好看。”
慧安聞言挑眉,上下打量了關元鶴兩眼,一身亮眼的顏色將他本就俊美的五官映的更加張揚,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清貴之氣也越發彰顯出來。慧安不覺抿脣點頭,接著用同樣的口吻和目光回他道:“爺穿這寶藍色卻也不錯。”
關元鶴見她目光晶亮亮,隱含著戲謔,不覺失笑,道:“我向來不喜穿亮色衣裳,今兒這般和你這一身倒也相稱。一會還有的忙,快些用膳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