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茶坊是城頭最大的茶肆,主要就是個喝茶歇腳的地方。
爲(wèi)了攬客,這幾年請了個說書先生來,一般是說《忠義傳》,若是客人有賞錢,也可以改說別的。
茶水單上分類齊整,有上好的貢茶,也有最便宜的茶沫,收費自然也就不同。
也因此,茶坊的客人三教九流都有,喜歡聽書的員外老爺、路過歇腳的外地遊商、高門大戶的管事家丁、就是小叫花子只要付得起茶資,也能在角落裡安個座。
這裡,幾乎聚集了整個皇城的閒人。
薛琬帶著小花安安靜靜地找了二樓邊角上一個不起眼的位置落座,壓低聲音對小二說,“來一壺碧螺春。”
她經(jīng)過多年訓(xùn)練,早就學(xué)會了聲技,因此,出口便是年輕男人的聲音,一點都聽不出來是女人所扮。
小二笑臉迎客,聲音宏亮,“好嘞。樓上庚座碧螺春一壺!”
薛琬笑著問,“楊先生何時上場?”
小二很是殷勤,連忙回答,“楊先生昨日收了李員外五兩銀子賞銀,從今兒起要說《江湖俠客傳》,因是新書,準(zhǔn)備還不是很充分,所以今兒個,要晚一個時辰開場。”
他不好意思地?fù)蠐项^,“您瞧,咱們這茶坊裡幾乎坐滿了,都在等著聽楊先生說新書呢!”
茶水很快上了,順便還附送了幾小碟茶點。
小二見樓下又有客來,忙不迭說道,“客官,您慢用!”
小花見人走遠(yuǎn)了,這纔敢小聲問,“小姐,咱們好端端的,來聽人說書是爲(wèi)什麼?”
她警覺地四下張望一番,看到周圍坐的全是毫不講究的糙漢子,“您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若是叫人發(fā)現(xiàn)了咱們的身份......”
薛琬笑著拍了拍小花的手背,“我不是說了,要在這裡等個人嗎?”
她頓了頓,“這個茶肆可是整個皇城人流最多最雜的地方,意味著這裡是絕佳的消息彙集場所。你不是想知道昨夜咱們的藥有沒有對林朝起作用嗎?安靜地坐下來聽,我想,一定能有你想要的答案。”
果然,小花第一口茶水還未下肚,就聽到坐在她們斜對面桌的一個老頭神秘兮兮地說道,“昨兒我們府上遭了盜賊,這事兒你們都聽說了吧?”
右首一個臉上長了顆痣的男人說,“聽說了,中書侍郎姜大人的書房遭了賊,被偷了好幾份朝廷機(jī)密,幸虧姜大人回府早,親自拿下了那盜賊,一頓好打,只剩一口氣了,纔給擡去了京兆尹府衙。”
坐他對面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子道,“哦?姜大人可是賢妃娘娘的胞弟,什麼盜賊這麼膽肥,天子腳下居然敢去偷皇親國戚的府上?這裡頭恐怕不簡單吧?”
老頭嘖嘖了兩聲,“果然是永昌伯府的二管事,這眼光就是通透!那盜賊當(dāng)然不是真盜賊了。”
他壓低聲音,“我們老爺上個月不是剛擡進(jìn)來一個小妾嗎?沒成想,這位姨娘在外頭的時候就有一個走江湖的相好,這不,仗著藝高人膽大居然妄想從我們府上劫人!”
這不是瞎胡鬧嘛!
中書侍郎的府邸,那可是阿貓阿狗都能進(jìn)來的?就算進(jìn)來了,還想要毫髮無傷地出去?沒門!
胖男人神秘一笑,“老彭頭,你說的這事兒確實勁爆,但還不算離奇,離轟動還遠(yuǎn)著呢。哪裡及我這裡這樁!”
老頭有些不服氣,“你有什麼八卦就說唄,何必在這裡賣關(guān)子?我倒是要聽聽你們府上有什麼更聳人聽聞的趣事!”
胖男人嘿嘿一笑,“倒不是我們府上,而是我們大老爺?shù)母稀!?
世人都知道,永安伯府和永昌伯府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
兩位伯爺是親兄弟。
當(dāng)年,陛下微服出巡遭遇刺客,當(dāng)時初入鐵甲衛(wèi)的永安伯府二公子英勇無畏替陛下?lián)趿艘坏叮菹潞馏専o傷,二公子卻奄奄一息差點死了。
陛下感懷二公子的救駕之功,另給他賜封了個三等伯。
所以,一門兩伯,林家在朝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胖男人環(huán)顧四周,見無人注意到自己這邊,纔敢低聲說道,“我們家大公子,你們都知道吧?就是年紀(jì)輕輕入了翰林的那位,人人都稱他一聲林君子。”
“林君子?知道,知道,這不是皇城千萬少女的夢嗎?”
胖男人嘿嘿一笑,“昨天半夜,有人在西郊亂葬崗發(fā)現(xiàn)了我們家大公子。嘖嘖,你們猜他是去幹嘛的?”
“幹嘛?”
“其實我也不知道,就聽說救回來的時候人是昏迷的,就只剩最後一口氣了。旁邊的新墳還開了,據(jù)說,棺材裡沒有人。嘖嘖,大家都暗地裡猜,大公子是被鬼誘去了亂葬崗,差一點就要被吸了陽氣呢。”
永昌伯府就在永安伯府隔壁,兩家毗鄰,爲(wèi)了方便走動,還開了一個角門。
所以,一家有點什麼動靜,另一家也就說明都知道了。
老頭好奇問道,“那林君子現(xiàn)下如何?”
胖男人嘆口氣,又搖搖頭,“昨夜不知道請了多少太醫(yī)到大老爺府上,人是醒過來了,但......”
他壓低聲音說,“我二姑奶的表弟的大嫂的孃家侄子就在大公子的院子裡當(dāng)差,聽說,大公子的身子不行了。至於是哪兒不行,我也不知道。不過,這事兒可是林家的機(jī)密,自己知道就好,可不要給我說出去,若讓人知道了是我傳出去的,我可得掉腦袋。”
大約是感覺到自己說得太多,胖男人喝了一口茶,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老頭對著其他兩位說,“二管事就是太小心,其實這種事,有什麼說不得的。咱們喜歡來這悅來茶坊喝一口,不就是爲(wèi)了多探聽一些各府各院的消息嗎?出賣一點自家府上的事兒,就能知道一些別人家府上的事兒,這也算是爲(wèi)了主子們分憂不是嗎?”
另兩位紛紛附和,“是啊,多交流總是好事,還能瞭解一下差不多人家的月例賞銀都是多少,等回頭再跟自家的主子這麼一提!”
老頭覺得沒意思,“好了好了,我也要回去當(dāng)差了,今兒就到這裡散了吧。”
小花看著空蕩蕩的桌子瞪大了雙眼,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
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小......小姐,咱們家的人,難道也有像這樣把自己府裡的事兒到處亂說的?這......這若是要叫主子們知道了,還不得撕爛他的嘴?”
薛琬淡淡一笑,“你以爲(wèi)主子們就不知道?好啦,淡定,咱們還有正事呢。”
她輕輕指了指外面,“我等的人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