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糾紛引起的案件不同于殺人放火謀逆反叛大案,只要上告者與被告者和解,最后判決可以調整更改。
胡仙仙提出要見見高阿吹,似乎很有信心說服他撤訴,事情若是能這般了結卻也好。
一念之間可以改萬事,自從清楚妻兒人生結局后,刑判對人對事的理解發生了不可逆的改變,處理問題也不再那么刻板。
他同意胡仙仙去見高阿吹,陰司刑獄之旁有間小小凈室分撥給高阿吹住著,差役領胡仙仙去見。
高阿吹雖是鬼修,卻也是曾私自從陰間躥向人間的厲鬼,因此沒有給他單獨住所,又沒有關押他入獄。
胡仙仙見著高阿吹坐在屋內,不知是該當成厲鬼“它”來看,還是當成鬼修"他"來看,定睛看出高阿吹有清醒意識,也能穩固魂魄了,還是當鬼修看吧。
“你想來說個啥?不要以為說些花言巧語能哄得我犯糊涂,我絕對不會饒過那個蕩.婦!”瞟見胡仙仙身影,高阿吹搶先吼起來。
胡仙仙抿嘴微笑,緩步進屋,語氣平平:"我此來不講什么情與理,也不爭論事情對錯,只是來問兩個問題。"
“那別廢話了,問啊!我看你能問出個啥子丑寅卯!”高阿吹也不請胡仙仙坐下,氣乎乎地退到屋角,雙臂環胸瞪視胡仙仙。
高阿吹雖能魂魄穩固,在人前展現出他想展現的樣子,但陰氣怨氣皆重,雙眸還是黑乎乎又冒著很暗淡紅光。
這時高阿吹的形象應當是他生前沒病時的模樣,棕褐短衫,深褐色扎腳褲,眉眼平常,顴骨挺高,嘴唇厚而微凸,如果不是眼睛特異,很容易認為是個精明會算計的小商販。
“第一個問題,想問問你是怎么從地府逃出的?”胡仙仙可知道一般鬼魂哪容易從地府出來,那陰陽還不得亂套。
俗話說“砍頭不過碗大個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可投胎轉世哪有這般簡單?那些魂飛魄散的、還有永世不得超生的,還有成仙成神佛的,成妖魔的除外,就算最平常之鬼魂也并非死后立即投胎。
在沒有大善大惡的普通鬼魂當中,多數是在相對于陽間的那個陰間世界里繼續平凡過下去,直到機緣巧合才能投胎轉世,沒有機緣的話可能“死而又死”。
高阿吹怎么可能魂歸地府多年還躥出來惹事?陰差縱放還是另有人帶他出來?
沉默片刻,高阿吹說:“是阿全帶我出來的。他得了個人間皇帝御賜的‘從龍金拂’,可以走陰。他給陰差說情,說我有大仇要報,讓他們放我出去,等我報了仇,再把我抓了送回來。”
還真是和高有全有關,可胡仙仙能猜到和高有全有關,卻沒猜到什么“從龍金拂”。
這高阿吹不懂法器,也不懂各種修煉,才說高有全可以走陰。其實,以高有全在草洼助胡仙仙的功力來看,已是地仙階位甚至天仙初階,比那些走陰的神婆不知高了多少倍。
之所以得了從龍金拂再來找高阿吹,胡仙仙猜想那件法器應該可以隨意往返陰陽之間,而不受陰氣所侵,并不會被陰差小鬼阻攔。
胡仙仙從冷秋朗手中得的風流金波鑒,就有讓陽身免受陰氣所侵的功用,可還不能完全轉換陰氣,所以會被陰差小鬼阻攔。
由此可見,高有全的這件從龍金拂必是神器之屬,怎么會由韓澤熙賜給他?韓澤熙是一國之君,富有四海,但這神器可不是有權有錢就能擁有的。當然,胡仙仙只能先壓下這些疑問,把高阿吹和梁慧芬的事情解決了再說。
于是,再問第二個問題,“你被抓回地府后,怎么變成鬼修的?”
高阿吹有些沒明白過來,左偏一下頭,右偏一下頭,“阿全讓我跟著他做了幾個動作,告訴我以后再也不怕被打得魂飛魄散了……”
又是高有全!胡仙仙眉頭突然擰緊,又慢慢舒展。
問完了,胡仙仙盡力謙和笑著說:"嗯,慧芬姐之事也怨不得你,我想求你個事兒,能答應我嗎?"
"啥事兒,不害我的事兒,我當然答應。"高阿吹撇著嘴說。
聽他答應可以試試,胡仙仙語氣討好地說:“只是請你過一過另外人生,比如當初你病好了,慧芬姐出意外死了,看看會怎樣。絕不傷害你,只是耽誤一會兒時間。"
胡仙仙姿態放得低,動手卻十分快,應手一道靈氣揮出,給高阿吹抹去雙眸中的鬼氣。
高阿吹的神智更清醒,記憶力加強,修煉起來更快,這是讓他先得到了利益,沒有再拒絕的理由。
“嘿嘿……”高阿吹按按雙眼,又看看兩手,驚喜歡笑。
胡仙仙不等他反應過來,已朝他撒開霧隱無隙網施展迷霧叢生幻境。
與刑判雖入幻境,仍能清楚知道是在幻境中不同,高阿吹在經過最初懵愣后,把幻境當成了真實。
十幾年前的陵州北門,一家賣熏鴨為主的小店,男主人高阿吹的病好了大半,能幫著守攤了。
艱苦過了幾年后,高阿吹、梁慧芬和兒子高壯壯三人終于過了一段相互扶持的溫馨生活。
不久之后,梁慧芬回娘家,返家途中正好遇到下暴雨。
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梁慧芬想過了橋去對面一戶人家避雨,沖到橋邊,被浪頭卷到河里淹死。
高阿吹生病時已經欠了一大筆債,為了安葬好梁慧芬又欠了一大筆債,剛剛寬裕些的生活又陷入窘境。
高阿吹艱難的維持著生計。為了還債,每天辛苦做熏鴨、開店、收拾桌椅板凳,還得照看兒子。
有一點點的空閑,那就喝二兩小酒,吃兩塊賣剩的熏鴨,逗逗兒子。
過于苦悶辛勞的生活,讓他想找個知冷知熱的人聽他說幾句心里話,可沒有閑也沒有錢結交朋友,偶爾也冒出續弦的想法,可又怕繼母虐待壯壯。
有一天,幾個來攤上喝酒吃熏鴨的小混混,約他去賭坊。他哪有那閑工夫,說了不賭錢,不再理他們。
他幾次拒絕,可小混混們偏來纏他,后來更說那你輸了算大家湊錢賠,贏了算你自個兒的。
說來說去說得高阿吹動了心,去試了試,贏了一局又一局。
高阿吹還是心虛,第二天不肯去,小混混們又說他手氣正旺,他們又有技巧,保證不輸,果然又贏了夠他半月擺攤的錢。
跟著這些混混,用所謂的能贏八成的辦法,在賭坊里混,連熏鴨攤也不擺了。
一個月之后,手氣漸漸不行了,可高阿吹已賭上了癮。
輸了錢,輸來輸去越輸越想翻本,后來幾個月熏鴨攤也是開三天關兩天,高壯壯也無人照顧。
有一次在賭坊賭了幾個通宵,回家讓兒子給他做飯吃,沒找著高壯壯。
嚇得到處打聽,鄰居劉大媽才說在她家躺著,病了還沒好。
她說高壯壯在家沒吃的,找爹沒找到,餓得去偷包子吃,被人打了一頓,還是劉大媽賠了錢,拉高壯壯走了,給了他兩晚剩飯吃才緩過來。
只不過,高壯壯又餓又挨打受氣,生病發燒了,劉大媽不讓他回家,怕他出事兒。
高阿吹后悔不迭,一再保證再也不賭了,要好好做生意,并照看好孩子,劉大媽才允許接走兒子。
但因耽擱了太多的時間,熏鴨攤的生意非常不好,到了年底后。它的斜對面又開了一家賣熏鴨的小店,生意相當紅火。
高阿吹的生意從此一落千丈,連養家糊口都成了問題,只能關門另謀生路,把小鋪子賤價賣了,給人打零工為生。
又過了幾年,高阿吹身體更病弱,好在兒子長得人高馬大了,干脆在家養病,靠著高壯壯幫人在染布坊里打雜,父子倆勉強能夠混個溫飽。
高壯壯勤懇踏實,染坊老板的女兒看上這個憨厚小伙子了,高壯壯也喜歡善良大方的老板女兒,可兩人要結婚挺難。
染坊老板有好幾個兒子,女兒只有一個,疼愛女兒如珠如寶,怎么愿意嫁給一個窮得叮當響的小伙計?
正在為難,染坊老板寡居的妹妹提出愿意幫他們,但有條件,條件是高阿吹得入贅她家。
原因是:這位姑媽嫁人后,丈夫和另兩個小叔子先后去當兵,都犧牲在戰場,還有一個小叔子出門做生意也失蹤沒了音信。
但是,靠著勤勞聰慧,這位姑媽在困境中走出來,還掙錢買了幾百畝良田,幾間城西的好鋪面。
給公公婆婆養老送終后,本該享幾年清福,夫家的遠房親戚卻來說那些家產是老人留的遺產,該分了。
雖說族長以及明理的鄰居反對分家產,知道那些遠房親戚是平常不照看老人過后想要分錢,得以暫時壓下,可一鬧再鬧,這位姑媽怕出事兒。
她想著高壯壯若和侄女兒結了婚,必然感激自己幫自己,而她再和高阿吹成了親,家里有了頂梁柱別人也不會再來欺壓。因侄女兒若外嫁了,始終有自己小家,只有嫁給自己繼子了,那才真成一家人,才靠得住。
對于高家父子來說,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當然答應。
不久后,這位姑媽給高壯壯一筆錢,讓他做生意,才半年時間就開始賺錢。
因此,染坊老板對高壯壯刮目相看,加上妹妹幫著說了好話,染坊老板同意嫁女。
這位姑媽先招夫上門,和高阿吹成了親,緊接著給高壯壯小兩口辦了婚事。這父子先后成婚,親上加親的事兒成一時美談。
好日子沒過多久,姑媽前夫的弟弟,也就是那位出門做生意的小叔子忽然回來了!
十年沒有音信,是因那小叔子賠光了本錢,還欠了一大筆債,到處乞討輾轉回來的,一回來便要狀告嫂子勾野男人來霸占家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