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晚照,山巔之上只余半輪紅日,那塊有鸞鳳和鳴圖的花崗石在夕光中散發著如玉光澤,云碧瑟的臉也散發著如玉光澤。
胡仙仙傲然一笑,旋身飛起,素手輕翻,即有狼毫在手,淡青靈氣光波微閃,筆尖已飽蘸濃墨,她揮毫一氣呵成寫下:筆走龍蛇,天地驚變
“畫呈鸞鳳,江山嘉祥;筆走龍蛇,天地驚變。別具一格。”云碧瑟頷首贊道。
胡仙仙懸停半空,頗為得意地欣賞著自己與韓澤熙并題的字,因是意興所至而寫,可比往常寫的字疏朗瀟逸。且她是用靈力所寫,在寫成的同時已經鐫刻其上。
她們沒有察覺殘陽倏然投下幾道格外刺眼的金光,倒是隨行的小丫鬟們驚疑地揉了揉眼睛。
這塊石頭是韓澤熙賜給棲云山莊的,獎賞他們在平叛和征番中做出的貢獻,是云家的榮耀。
而這塊石頭來源本是一個礦場場主所獻祥瑞,他手下石匠偶然發現采出的這塊石頭比較獨特,當年為了向剛登基的韓澤熙表達忠心而獻寶,得了賞銀和御筆親題的家族祠堂牌匾。
石頭上的花紋神似鸞鳳,卻也不是很精細,但皇上都認可了,幾分神似也變得十分相似。
這種獻祥瑞表忠心,顯示皇權都是上天所佑的行為,胡仙仙不贊同,才寫了那幾個有爭競意的字。
在一般人的眼中,神權高于皇權,胡仙仙這么做也并不算太錯,是以云碧瑟沒有阻止。
鸞鳳奇石在假山半山腰,還蓋了一座小六角亭,既與假山景觀融為一體,又可以為奇石遮風擋雨。也許是亭子遮擋,云碧瑟竟覺得那石上的字突然有些模糊。
云碧瑟自從得知胡仙仙無意爭奪王帥,還勸姐姐答應婚事后,對她已無妒恨之心,但仍想夸耀自己家世好,才帶她來看鸞鳳奇石。
胡仙仙討厭那些獻祥瑞之物歌功頌德的行為,對云碧瑟炫耀家世的行為也不滿,對鸞鳳石也就有幾分看不順眼。可片刻后,她忽然有點后悔寫那幾個字,卻一時想不出原因。
在兩人都皺眉疑惑之際,天邊最后一抹金光飛快消失,大地驟然陷于黑暗!
剎那間的絕對黑暗之后,一道暗紫色的閃電劃破天空,但隨后沒有雷聲傳來。
一個小丫鬟說:"天咋黑得這么快?還來不及點燈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這要下大雨,怎么沒打雷?"
那道紫電一直閃個不停,也許不該稱“閃電”,而是暗紫光帶。借著那微弱紫光,有丫鬟快步跑去提燈籠。
剛提來燈籠,在來不及眨眼之時,又起變故,那道閃電垂落而下繞著那鸞鳳奇石游走不停,嗞嗞聲不絕。
紫電不像是劈下,就是那么垂落下來,那神秘而高貴的暗紫之色越來越濃,光也越來越強,到后來照得周圍雪亮,與陽光不同的只是顏色泛紫。
為何會有這種天降異象,胡仙仙腦海中想著許多種可能,但都被她否定。
她都驚疑不定,其他人更是恐懼緊張得快要無法呼吸,卻沒再出什么異常,忽然閃電已過,天色如常。
還是黑夜,是平常剛入夜時那種黑,而不是有壓迫感的沉黑。
胡仙仙擔心地看向鸞鳳奇石,看清后放心了,石頭不但沒有破裂,還更精致了。
原本不甚清晰的青色圖案,像用紫色顏料重新勾勒過,變得栩栩如生,鸞翎鳳羽飄展欲動。
云碧瑟和丫鬟們都在驚嘆造物神奇,胡仙仙心底隱憂難去,王魁和云碧瓊也已趕了過來。
聽云碧瑟簡單說了情況后,她向眾人環視一圈,讓他們不要過多關注此事,而后請胡仙仙到書房去議事。
她倆走后,云碧瑟和丫鬟們也走了,只有王魁看著那鸞鳳奇石,反復低聲默念著上面的字,最后眼中精光一閃,露出個詭異笑容。
“胡元君,碧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天地驚變’這四字對‘江山嘉祥’,如此大逆不道的詞怎么能刻在御賜的祥瑞奇石上?”云碧瓊面帶慍怒。
“是,的確不妥,但我竟也想不起怎么算‘大逆不道’了?”胡仙仙沒有強辯,認真詢問。
紅燭搖曳,云碧瓊素白的衣裙上燭影如同變幻的花紋,她眸中滿是憂慮,聽胡仙仙這么問之后,她定睛看向胡仙仙,仿佛不該這么問似的。
看出胡仙仙是真有疑問,才說道:"胡元君竟忘了‘嘉祥’二字是當今皇上定的年號?江山嘉祥是大法朝江山嘉興祥和的意思,也暗寓了嘉祥帝是上天選定的仁君之意。胡元君怎么這般簡單的道理也會想不到?"
云碧瓊目光犀利,她想看清胡仙仙到底怎么想的。若說云碧瑟這般嬌生慣養,又沒遇到過大挫折的世家小姐想不到那些也罷了,經了很多風波的胡仙仙怎么會想不到?
皇帝說江山嘉祥,你偏對天地驚變,這不成了明顯與皇帝反著來嗎?
"嘉祥,嘉祥,我還真忘了韓澤熙取的年號是‘嘉祥’!可能在我心底里他還是那個少年王爺吧?劫術難逃,劫數難逃……只是可能會連累棲云山莊,對不起。云莊主,有沒有什么補救的辦法?"
云碧瓊見胡仙仙態度誠懇,相信她不是有意為之,輕嘆一聲,讓她不要太自責,再低著頭默默想辦法。
知道伴君如伴虎,胡仙仙才沒有要什么朝堂上的官職,也盡量謹言慎行,可還是無意中犯錯。
空間動蕩難免,照今夜天意示警來看,連山河破碎之劫也免不了么?
她不怕韓澤熙震怒之下嚴懲,擔心的是給棲云山莊惹麻煩,更怕因一語而生劫,若真是天地驚變引來法朝劫數,她萬死也難辭其咎!
“既然都知道紫色閃電纏繞鸞鳳奇石上的事,那胡元君便說刻字之舉也是天意所授,至于那幾個字的意思,你說天機不可泄露就是了。”
云碧瓊想出了一個糊弄人的辦法,不論怎么不合理,應當是讓外人挑不出棲云山莊的錯了。
“也只能如此。”胡仙仙站起身向云碧瓊稽首。
云碧瓊抱拳還禮,又說:“我同意碧瑟和王家二公子的婚事了,你說得對,碧瑟那性格,我硬拖著也不管用,要是瞞著我做出什么事會更糟糕。”
“說真的,我雖然來保媒,卻也擔心王家兄弟圖謀不軌,還請云莊主再斟酌此事。”
"同心共進也罷,圖謀不軌也罷,沒有任何家族可以長興不衰。人都忌諱說‘死’,可也免不了一死。再比如那鸞鳳奇石,真是天意示警也說不定。"
云碧瓊看開了,眼波如風浪后的平湖般寧和恬靜,胡仙仙朝她會心一笑,縱然還有風浪襲來,她也能從容面對了吧?
"讓恨兒跟著大粗和團子生活卻也很好,能讓她盡量避開爭斗的漩渦中心。你這番苦心,希望她長大后能明白。"胡仙仙深感云碧瓊這個莊主當得很不容易。
“只要她以后過得好,明不明白都無所謂。”云碧瓊鄭重地請求胡仙仙,“不論如何,請你一定保護好恨兒,趁我還在,你可以提任何的要求。”
“我會保護好她的,水劍虛和你都給我幫過忙,我也很喜歡恨兒。只是,我暫時沒有條件把她帶在身邊教導。”胡仙仙想等把云碧瑟和血無仇的事辦完,且等程浩風空閑一些再正式收恨兒入門。
議定這些,第二天云碧瓊宣布同意云碧瑟和王帥的婚事,同時要求盡快操辦。
云碧瑟滿臉紅暈,嬌羞而喜悅地接受眾人道賀。
王魁面有得色,但情緒外露得很少,向云碧瓊說:“多謝夫人成.人之美,我立刻去給二弟報喜。”
他們開始忙著準備婚宴,沒胡仙仙什么事了,她去團子的小院兒見恨兒。
相見閑聊幾句,拿出給他們備下的禮物,很愉快過了半個時辰,胡仙仙又帶恨兒出去玩兒。
行至一處斷崖邊,胡仙仙笑問很少開口的恨兒:“會不會寫字?我帶你飛到那懸崖石壁上寫幾個字好不好?”
恨兒點點頭,又再搖搖頭,咬著下唇望向崖壁不說話。
“是不會寫?還是不想寫?”胡仙仙彎下腰,微笑問她。
對于恨兒,她可不敢像教訓杭無一和唐彩兒那樣,這孩子經歷特殊又心性特別,稍有不慎會引得她反感。
“我不相信……那么高、那么陡的地方,寫上不去的……”恨兒聲音很小,但很篤定那絕壁寫字的事做不到。
胡仙仙突然有種被藐視了的感覺,也不管恨兒愿不愿意,左臂抱起她飛身而起,在一處較為光潔平整的崖壁前懸停住。
胡仙仙再右手變出狼毫,寫下:建千秋功業,護萬里河山
怕恨兒不識字,又說:“建千秋功業,護萬里河山,這是我對你的期望,也是你爹娘對你的期望。但愿你不負所望,也鞭策你要發奮圖強,趁年少多加努力。恨兒,不論你幼年遭受怎樣的苦難,都要對你自己有信心,對世間一切存積極心態……”
恨兒對胡仙仙的說教沒什么反應,只是仔細地看那些字。
“我雖不算修為精深,但你還是該相信我的能力,我說能辦到的事就一定能辦到……”胡仙仙想找到點兒被徒弟崇拜的感覺。
“我相信你能飛上來寫啊。”恨兒的大眼睛忽閃著。
“可你說了你不相信我……”
“你問的是我想不想來寫,我回答的當然是不相信我自己能寫,不是說你啊。”恨兒很無辜地睜大了眼睛。
胡仙仙無話可說了,跟這個徒弟交流比和心性幼稚的唐彩兒說話還費力,看來只有杭無一好說話一些,欺負起來也順手,更不會憋上悶氣。
兩人落地之后,恨兒見胡仙仙愁眉苦臉的樣子,就問:“你想打我還是不給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