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一城用來當祝壽之禮,扎措放出的豪言令天下皆驚,眾人反應不一,但都十分關注程浩風、胡仙仙等等人對此事的態度。
程浩風沒有明確表示態度,胡仙仙煩惱不已,除了軍中熟悉的少數人,她見也不見其他人。
臘月初七是胡仙仙的生日,可她與扎措并沒有多少交集,更從沒提過這些,想不通扎措從何得知的。
其實,以扎措的能力要查她生辰太簡單了,但查的目的并不是真要給她祝壽,而是要借此攪得法朝軍民不安。
當然胡仙仙煩惱的主要原因也并不是扎措用她當幌子挑事,有些閑言碎語不重要,可因了此事謠言四起,竟說胡勇剛通番投敵,用妹妹的色相籠絡扎措,可又反悔沒把妹妹嫁給扎措,才引得扎措攻打邊城……
胡勇剛在平定誠郡王叛亂中立了大功,韓澤熙又信任他,連連升遷,早讓很多比他有資歷的軍中老將不滿,這類謠言可不是家常閑話,成了指責乃至彈劾他的陰狠手段,不得不應對。
更有官員說,若要證明胡勇剛忠心,就讓他去守衛邊城,如果守好邊城,當然忠心耿耿;如果邊城失守,定是他真的與番邦有勾結!
勝敗乃兵家常事,這般只能勝不能敗的要求簡直無理,可胡勇剛又不能自己出面反駁。
他歸家后長噓短嘆,葛淑美見他憂愁也不安慰,還在他面前抱怨胡仙仙給兄長招災惹禍。
對于這些,程浩風仿佛沒這回事一般不給出任何態度,倒是霍飛上表請求,他愿為主將,以胡勇剛為副將去邊城,愿下軍令狀立誓不擊敗扎措就自刎謝罪。
滿朝文武多數都覺得這個提議合理,只有霍圖不愿讓兒子涉險,另有少數人認為這般做似乎太過兒戲,韓澤熙難以決斷,最后詢問程浩風,程浩風堅決不同意。
雖然堅決不同意,但程浩風也沒給出什么理由,也沒有其它建議,只說等兩天再議。
冬月二十三深夜,唐彩兒在帳中安穩睡下,胡仙仙出帳飛去營外樹林邊散步。
樹林中夜色更濃,點點暗淡的星光朦朧飄忽,胡仙仙尋了塊大石頭坐下,像小時候那樣托腮仰望星空。
茫茫宇宙的奧秘無窮無盡,即使比從前所知的多了太多,她仍然感覺自己十分渺小。
很渺小,也很無助,像是一艘漂泊無定的小船,預知風暴將要來了,可找不到安寧的港灣停靠……
沉浸在惶惑迷惘的情緒中,不知不覺似迷糊睡著入夢。
一雙有力的臂膀從背后抱緊她,抱她斜倚入溫暖懷中,而她竟沒有反抗。
“浩風……”胡仙仙熟悉他的氣息,可他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實實在在的懷抱,依然令人安心的氣息,可胡仙仙看不見抱她的人,即使以靈氣感知也只有透明的空茫。
“浩風,是不是你?”胡仙仙有些迷惑不解,驚疑問道。
她看到了細月如鉤,看到了稀落幾顆星星,還看到了樹上偶爾有枯葉飄落,一切都不像幻境也不像夢境。
胡仙仙推測此刻處境不是在夢中,可能是來者以法術隱去身形,而這人法力應當比她高很多倍,她才察覺不到靈氣波動。
來者沒有回應她,只是將她抱得更緊,撫摸得更放肆。
胡仙仙試了試用靈氣彈開那雙手,可靈氣施出竟如泥牛入海化去,情急之下召出慧心玉劍,威脅道:“再不應聲,別怪我出手傷你”。
一聲低低冷笑響起,寂靜山林中驟起一股黑色旋風,把胡仙仙圍在風眼中,令她難調靈氣。
若說先前只有九成肯定來者是程浩風,此刻有十成十的把握了,只有程浩風才有應手化物且所化之物如墨染的獨特靈氣。
“浩風……不,程師兄,別捉弄我了,請現身與我好好商量。”
聽了胡仙仙請求,他仍是沒有現身,還做出更親昵的舉動。
胡仙仙抑制不住心中情潮翻滾,也控制不住身體漸漸發燙、微微顫栗。
思念、渴望、懷疑、悲憤和屈辱的情緒交織,倔犟忍住的淚水不聽話地流出,“程浩風,你到底想怎么樣?”
黑色旋風隔絕了天與地,縱然胡仙仙目能夜視也看不清,當然也沒可看,因為只有沉黑風漩涌動。
程浩風的手輕撫她劇烈起伏的胸口,吻干她臉上的淚珠后,聲音暗啞而說:“心里難受了,是不是?”
臉頰上的淚被他吻干又很快掛滿淚珠,胡仙仙泣不成聲。
“難受吧?有多難受?能有你跟我決裂那么難受嗎?”程浩風低吼一聲,撤去了黑色旋風。
突然能看見眼前一切,胡仙仙覺得原本暗淡的星光也變得燦爛,可她還沒有好好看看星星月亮,又頭暈目眩起來。
她是因窒息和疼痛感而頭暈目眩,只怪程浩風在咬她!
真的不是吻,是咬!舌尖疼得鉆心,嘴唇也紅腫了。
呼吸才得順暢,臉頰、肩窩、酥白峰巒等處又被侵襲,咬過的肌膚寸寸留痕。
胡仙仙又羞又悲又怒,反抗不得,哭喊著撓向他頸側,“你到底要怎么樣?”
程浩風沒防備,脖子上被她撓出三條淺淺血痕,之所以是三條而不是五條,那是因拇指和小指短些,還沒挨著時他已避開。
疼了一下,程浩風停了手,愣愣看著胡仙仙,而后擁緊她大笑起來。
“做得好,要疼一起疼!我這心里總算沒那么悶得慌了。”程浩風抱她坐在先前大石頭上,貼著她的臉微微邪笑著說。
“我這是在做夢嗎?你到底想要怎么樣呢?我們不是分開了嗎?”胡仙仙摩挲著他的手,細看他的眉眼,越看越看不透他。
原以為散盡情絲,自己的一切會與他無關,從此劃清界線,他也能擺脫世俗紛擾,證得無上大道,可怎么會出現這一幕?
“你以為我們分開了,所有事情都會解決,所有風波都會平息?"程浩風的語氣溫和了些。
胡仙仙忽閃著大眼睛望向他,他以前有時看起來很嚴肅,但細瞧之時能看到眸底笑意。
從前那笑意從眸底漾起,泛開在眼中便如春水蕩漣漪;此時他眸底仍有笑意,笑意中有未熄的情火。
她沒接話,程浩風自問自答:"別傻了,哪能讓我們輕易脫離苦海?
若只需要和我斷絕關系,忘情忘愛就能修到永恒之境,那么你本源之體連意識也沒有,直接當永恒之心該行了吧?
所有一切該極其簡單,又何必集取萬物情絲化出一個我來讓你動心生情?”
胡仙仙含淚搖頭:“道理我懂,可我無法接受!永恒之心是要經受了人世種種愛恨情仇才能真正永恒,可我們分開了我承受了別離之苦,就不能讓你徹底擺脫痛苦嗎?”
程浩風仍是笑著,緩聲解說:“我不覺得痛苦,只是心里悶得慌,你讓我連傷心的感覺都體會不到了。
千劫萬苦,惟情最苦,以前你對我愛而不得是一種苦;我將要身死魂消,你得而復失更是一種苦;我抽情絲獲得新生,失而復得之后,你卻中了絕欲奪情咒,不能相互擁有是說不出的苦……
如今向你示愛的人增多,逼你做選擇,你無從選擇而誰都不選也還是苦。
要是你我再無牽扯,你閉關靜修去了,思念我的時候都會減少,更不會受這些苦,故意要讓你承受苦難、經受磨煉的人會讓你少受苦嗎?”
這番玄之又玄的話,胡仙仙不太懂,程浩風要做什么?仍還愛她,還是不愛了?
程浩風再說:“我只是體會不到激烈感情而已,可我還是男人,不論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會把你拱手讓給扎措,我還要讓你親自打敗他!”
胡仙仙有些明白了,問他是不是要安排邊城之事。
不僅要讓扎措失敗,還要讓扎措顏面盡失,以胡仙仙去打敗他是最狠的打法。
程浩風答復胡仙仙,“我這次來找你,是要消消心里的悶氣,也是要勸你去邊城。”
“不!我不去!你這樣安排是把我推到風口浪尖兒上了,我要回云華觀。”
雖然分別才幾個月,可胡仙仙這般任性的樣子,程浩風仿佛隔了幾千年沒看到過了,他竟笑得更溫柔了些。
程浩風語氣平緩而不失威嚴地說:“邊城,你必須要去。”
“我不去!我才不管扎措鬧的那些閑事!你不要講什么大道理,什么天下蒼生,國家興亡跟我無關,通通跟我無關。”
胡仙仙其實有點兒怕如今的程浩風,以前他都是深不可測的樣子,如今更是把不準他想法。
也許胡仙仙的眼神暴露了她很心虛,程浩風冷下臉說:“你可以什么都不管,那就跟我避世修行吧,我們一起東躲西、藏……”
“不可以,你該獲得屬于你的榮耀,不能放棄現有的一切。再說,我們成不了真正的夫妻,相守在一起也給不了你快樂。”
程浩風目露狡黠:“那你就聽我安排。”
繞了一大圈,還是繞回原點。
胡仙仙委屈又憤怒問,“你怎么可以逼我去?”
“你怨什么呢?這是你一手造成的局面,有什么理由抱怨。我是無情之人,當然只照我所思所想來做事,不會多考慮別人感受,要想不按我的方式行事,除非你比我強。”程浩風整理衣袍,準備離開了。
這些話很傷人,可胡仙仙竟無從反駁,埋低了頭小聲答應去邊城,程浩風交待幾句后離去。
坐在林中黯然神傷,胡仙仙忽又疑心發生的事只是幻覺,可撩開衣衫瞥見淺淺紫紅齒痕,不得不承認一切真的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