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夜晚很是寧靜,春蟲細細的吟哦之聲都聽得很是清楚。三月初,天上有一勾彎彎的上弦月,旁邊還有零星的幾顆星子,山上的樹木仿佛化身成了站崗的衛兵一般,黑壓壓的一片,寂靜的站在那里。
山腰上有一排平房,里邊基本上都沒有了燈火。唯獨有一間,透過糊著草紙的窗戶,還能見著有點燈影在不住的搖晃。若是湊近過去瞧,似乎還能瞧見屋子里邊有一個身影正坐在桌子旁邊,全神貫注的看著什么。
青蓮的手指翹了起來,就如一朵略微肥碩的蘭花,她的眸子專注的盯著自己的手指尖,那里已經有一滴血珠子慢慢從潔白的肌膚里滲透出來,正懸在那里,似乎來一陣風,就能將那血滴吹落下去。
灰白的小盒子,發出了骨化的淡淡光彩,里邊那肥胖的蟲子似乎又大了一些,它正昂著頭望著那滴快要掉下來的血珠,似乎已經亟不可待。等著那血珠子滴落下來,它便張開了嘴,迅速的將血珠吞噬。
青蓮望著那蟲子慢慢的變得全身通紅,似乎還在發著一閃一閃的光,它在小盒子里慢慢翻滾著身子,直到那紅色淡了下來,才躺在那里不再折騰,似乎吃飽喝足即將歇息。青蓮將盒子蓋上,牢牢的攥在了手心里頭,心中有些起伏不定。
今日已經是第九日了,阿拉善說喂了九日以后,就能下蠱了。她望著那盞飄忽不定的燈火,忽然間心中有些淡淡的恐懼感,若是燕昊……他因為這蠱蟲而丟了性命,那自己又該如何?她將手心攤開,望了望那頭骨制成的小盒子,只覺得它便是那鬼怪的咒語,將自己牢牢的困在里邊。
“他會因此恨我,還是會對此屈服?”青蓮的眼神有些游移不定,她不能確定燕昊中了蠱毒以后究竟會如何對待自己。他會不會一劍將自己殺了?青蓮咬著嘴唇,心里頭有些害怕,她還年輕,她心中有牽掛,她不想就這樣離開人世間。
青蓮嘆了一口氣,抓住那小盒子,打開窗戶,就想外后山扔了下去。一陣山風吹了過來,將她桌子上的燈火“忽”的一聲便吹滅了,屋子里瞬間就黑了,她站在窗邊,心中驚恐萬分,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是靜靜的看著外邊那寂靜的山林。
小盒子拿在手中,似乎有千斤之重,壓得她抬不起手來。眼前似乎浮現出阿拉善那憐惜的眼神:“青蓮,中了這噬心蠱,只有兩種解藥,第一種是必須要與下蠱之人歡好,另外一種解藥,幾乎不存在,是要那兩情相悅之人的心頭血。”
心頭血!青蓮慢慢的將窗戶關上,心中有一絲希望,隱隱的浮現盤旋,哪里會有這樣一個人,愿意將自己心頭的血給燕昊?哪怕是陸凝香,也會做不到罷?再說她瞧著燕昊對陸凝香也不是那般上心,恐怕她根本不是那個兩情相悅的人。
青蓮躺回了床上,一只手里攥著那小盒子,暗暗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去試上一試,否則真是心不甘情不愿。
第二日的清晨,空氣清新,青蓮起床以后就見著日頭已經出了山坳,紅艷艷的一輪。她“哎呀”了一聲,這陣子燕昊該是去操練了,自己得趕緊去幫著做早膳,等著燕昊回來用餐。五千將士并未與燕昊住在同一處,或許是為了隱秘起見,也根本沒讓青蓮往那邊去過,她只知道有南燕的五千人馬在這山里,可住在哪里,她卻是全然不知的。
這些都是男人們的事情,也自己沒有太多關系,青蓮倒也不覺得委屈,只要燕昊還住在這邊,他就沒有拿自己當外人看待。她匆匆忙忙的洗漱了下,趕緊去了李媽媽那邊,幫著她去弄做飯菜。
“今日又是吃這些?”青蓮看了看蒸鍋里的東西,心中有些厭煩,李媽媽拿饅頭做早膳已經已經連續三日了,也不知道換一換別的口味。燕昊原來可是太子殿下,如何能吃的下這種東西!
李媽媽白了她一眼:“最近沒有人下山去買肉,做不成包子了,只能蒸饅頭了。”
兩人正在說著話,就聽腳步聲槖槖的傳過來來,青蓮探頭往外邊一看,就見燕昊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袍,正往廚房這邊過來。
御風怎么沒有在他身邊?青蓮心中一喜,山上的人里邊她最害怕的是御風,御風實在是兇悍,總是對著她吹胡子瞪眼,讓她一見就直打哆嗦。燕昊雖然貴為太子,可對人卻十分溫和,一般都不會生氣,除了在云州城的那條暗道里邊,他曾經一手肘將自己甩了出去。
這可是個好機會,青蓮悄悄的握緊了荷包,大著膽子走了出去,因著燕昊一笑:“太子殿下安好,怎么不見御統領與柳大人?”
“今日盤點軍械,他們兩人在后邊,馬上就過來。”燕昊沒有多望青蓮一眼,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拿出一本書細細的看了起來。他的頭微微低了下去,露出了一截潔白的脖子,青蓮站在門口看著,一顆心砰砰的亂跳了起來。
這的不是一個好時機?她好不容易壓制著自己的激動,折了回去幫著李媽媽將饅頭從蒸鍋里夾了出來放在一個盤子里,單手托著那盤子出去,一只手卻將那盒蓋打開,那蠱蟲聞著饅頭的香味,在盒子里搖晃了一下腦袋,見著似乎不是自己喜愛的食物,又縮了回去,團在那盒子里邊,一動不動。
將饅頭端到桌子上,青蓮走到燕昊身邊,輕聲喊了一句:“太子殿下,趁熱吃罷。”一邊慢慢的將手抬了起來,趁著燕昊還沒抬頭,她將盒子向下一倒,那小小的蟲子便落到了燕昊的脖子上。
燕昊只覺脖子上似乎落了什么東西,他抬頭看了看屋頂,輕輕的“咦”了一聲:“這山上的屋子就是灰塵多,怎么就落東西下來了。”他舉起手來將去撓脖子,青蓮在旁邊有幾分緊張的看著,萬一燕昊將那蠱蟲拂下去,那可大大的不妙。
就見那條小蟲子本來還是趴在燕昊脖子上頭,才一眨眼的功夫,那灰白顏色就沒了痕跡,青蓮吃驚的睜大了眼睛,這蠱蟲真是厲害,她剛剛還瞧著它在燕昊脖子那處動了動,似乎想找地方鉆進去,可才那么一陣子功夫,卻不見了蹤影。
燕昊伸手在脖子上摸了摸,沒見著灰塵,也覺怪異:“這是怎么了?或許是我多心了?”
青蓮勉強的笑了笑:“或許并沒有灰呢。”
覺得青蓮的聲音似乎有些不正常,聲調僵硬得喊,燕昊詫異的望了她一眼:“青蓮,你怎么了?可是感了風寒?”
青蓮捂著鼻子哼了一聲:“或許是,青蓮謝過太子殿下關心。”
這蠱蟲才進了燕昊的身子,他便對自己這般溫柔起來了?青蓮實在是歡喜得要跳了起來,阿拉善果然沒有說話,這噬心蠱肯定會有作用。她壓制著心頭的歡喜,慢慢的走了出來,到了廚房,李媽媽已經將湯弄好了:“青蓮,快來,把湯端出去。”
青蓮瞥了李媽媽一眼,傲慢的抬起頭來,等著燕昊噬心蠱發作,自己便能心想事成了。到時候她便是燕昊的侍妾,復國以后她就可以做一宮娘娘了。越想越美,端著湯碗出去的時候一不小心便被門檻絆住,整個人撲著往前邊倒,手中的湯碗也直直的飛了出去。
沒有聽到湯碗落地的聲音,青蓮吃驚的抬起頭來,御風站在她面前,手中拿著那湯碗,只是地上有一灘熱騰騰的湯,看起來還是灑出了一些。
望著青蓮滿臉的灰塵,御風哈哈一笑:“端碗湯都能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你也是夠了。”他端了湯就往飯桌那邊去了,只將青蓮撇在了一旁。
青蓮用手撐著地,慢慢的站了起來,她望著飯桌旁邊幾個人,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御風,你現在這般神氣,等燕昊蠱毒發作的那一刻,你自然會要來求我。她摸了摸荷包,那頭骨做的小盒子還在,可是里邊已經空了。
御風瞥了一眼站在門口沒有挪動的青蓮,心中只覺奇怪,今日她好像有些不一樣,究竟是哪里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只覺得她有了某些變化。
“今日是三月初六了,慕乾也該快回來了。”算著日子,慕乾與陸凝香去了十來日了,怎么樣也已經在歸途了。燕昊心中有幾分焦急,柳潤聲說過不了半個月,只怕銀子就接不上了,他現在要見著慕乾才會覺得心里頭穩當。
“太子殿下不用著急,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柳潤聲拿著稀粥喝了個干干凈凈,盡力安慰著燕昊:“沒有消息,說明大虞那邊根本沒有發現慕乾與陸小姐的身影,自然是安全的。”
燕昊點了點頭:“柳大人說得是,我們慢慢等。”
青蓮站在門口,聽著里頭得對話,心中一酸,原來太子殿下是在擔心陸凝香,看來他表面上不說,可心里邊卻還是惦記著的。
就看你肯不肯來救太子殿下了,陸凝香。青蓮嘴角一彎,陰測測的笑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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