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窗戶,外邊已經是一片燦燦的陽光,院子的地面上有一層落花,深紅淺紅,就如一地碎錦,秋霜與秋凌正拿著掃帚在打掃著地面,兩人正在說著閑話:“咱們小姐真是好運氣,姐姐做了皇后,現兒就能進宮去瞧瞧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皇宮里是什么樣子。”秋霜拿著笤帚掃著地,滿眼羨慕之色:“我想肯定那些屋子全是金子造的。”
“哪會有那么多金子?”秋凌不同意的搖了搖頭:“我想該是在外邊鍍了一層金。”
秋月將凈面的水送了進來,見慕微正趴在窗戶上看外邊,探頭瞧了瞧,嗤嗤一笑:“她們也將皇宮想得太好了些,皇宮的屋子還能鍍金?難道要比我們慕府好太多?”她將帕子遞到慕微手中,輕輕在她耳邊道:“小姐,你放心,秋月會一直跟著你的。”
慕微回頭看了她一眼,眼中充滿了無奈:“秋月,我知道你的心,可這皇宮里只怕是不能帶丫鬟進去的呢。”她站起身來,從多寶格那邊摸出來了一個錦盒,將盒子打開,里邊盛著一支匕首。
匕首比一般的要短一些,外邊的刀鞘上頭鑲嵌著各色的寶石,刀柄上用大篆刻著她的名字:微。這匕首是她過十歲生日的時候,慕乾特地為她打造的。那時候慕乾帶她去西山打獵,獵到了野物,便燒一堆篝火將它們烤熟了吃,慕微就是拿著這小匕首割肉的,刀子雖小可卻十分鋒利。
慕微將那匕首緩緩抽了出來,雪亮的刀鋒一閃,看得秋月打了個寒顫:“小姐,你不能這樣做!”
“我不到萬一的時候是不會將匕首抽出來的。”慕微朝她緩緩一笑:“你且放心便是。”她拿著匕首看了看,最后將它收了起來,放到了自己隨身佩戴的荷包里,匕首小巧精致,放在荷包里剛剛好。
“旁人定然不會想到我這荷包里竟然裝了這種東西。”慕微走到梳妝臺前翻了翻:“太后娘娘賜給我的那雙羊脂玉環呢?哪里去了?快些尋出來。”
這雙羊脂玉環光滑剔透,還有著一層油光,是經常戴在人的手腕上才能養出這般模樣,看來高太后十分喜愛這副玉環。皇上自小便由高太后撫養長大,與太后娘娘感情甚篤,自己將這玉環戴在手上,會不會也能起一點點保護作用?
宮里接人的馬車停在了門外,雪白的四匹駿馬拉著一輛翠羽華蓋的馬車,黃金的桿子閃閃發亮,四壁皆是淺紅色薄紗,隱隱綽綽能看到里邊坐著的麗人。
秋月扶著慕微上了馬車,宮里的姑姑攔住了她:“皇后娘娘只召見慕二小姐,沒說讓她帶丫鬟進宮。”
“姑姑,讓我跟了去見見世面罷。”秋月乞求般說道:“我做夢都想去看看皇宮是什么樣子呢?你就讓我跟去罷。”
“你想跟著去也行,只能跟到后宮門口。”那姑姑笑了笑:“你可以到后宮門口看看里邊的樣子就夠了。”
“秋月,你回去。”慕微端端正正坐在里邊,朝秋月揮了揮手:“皇宮豈是你能進去的。”
“小姐。”秋月抬起眼來,里邊全是擔心與焦慮:“我在大門口等小姐回來。”
慕微沒有出聲,只是將薄紗輕輕放下,馬車夫甩動著鞭子,駿馬拉著馬車往前邊奔跑了起來。上京街頭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可慕微卻全然沒有心思去看這么多,只是在默默的想著今日進宮究竟會有什么遭遇。
坐在旁邊的那位姑姑不住的打量著慕微,見她面容嬌艷,靜靜的坐在那里,馬車里仿佛有熠熠的光彩一般,不由得心中暗自贊嘆了一聲,慕家的小姐果然個個美貌,大家都說皇后娘娘生得美,可現在看來這慕二小姐更勝了幾分。
馬車跑得很快,不多時便到了后宮門口,羽林子見著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又是奉了懿旨進宮,也沒有怎么搜查,只是上下打量了慕微一眼便放行了。慕微跟著那姑姑往前邊走著,悄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匕首硬硬的在那里,她不由得安心了幾分,雖然說她知道這匕首不能亂用,可畢竟還是讓她覺得有些保障。
映月宮的主殿里邊,慕瑛正端坐在那里,今日她穿的是一件明黃色的宮裝。這顏色是她以前一直羨慕向往的,現在終于可以堂堂正正的穿到身上了。唇邊露出一絲微笑,她伸出手去握桌子上的茶盞,就聽外邊有細碎的腳步聲。
沒有抬頭,只是抬眼望了一下,兩道人影從門口那邊晃了過來,其中一條,纖細柔弱。
“臣女慕微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慕微跪在地上,行了一個大禮,額頭伏在貼著地面的手背上,冰涼的首飾蹭著她的肌膚。
慕瑛沒有說話,心中卻是一陣抽痛。
十五歲,剛剛及笄,多美好的年紀,可今日她卻要遭到摧殘了。她的心里有一絲憐惜,有一絲快意,卻還要一絲難受。
皇上怎么就看上了她?因為她生得美貌?慕瑛忽然間只覺得心中酸澀。原先皇上寵愛李中式孫椒房時,她也曾心中難受,可都不及這一次,或許是因為慕微是她的妹妹?
“起來罷,自家姐妹,不用這樣客氣。”慕瑛極力壓制著自己的聲音,讓塔聽起來仿佛很是正常,沒有一絲異樣:“一直沒有見過妹妹,早些日子見了沒來得及說幾句話,妹妹就與母親一道回府了,本宮心中想念得慌,才特地召妹妹進宮。”
慕微坐在下首的椅子上邊,朝慕瑛欠了欠身子:“皇后娘娘實在是有心。”
“喝些冰鎮酸梅湯罷,這大熱天的好解渴。”慕瑛吩咐紫菱端上一碗冰鎮酸梅湯,琉璃盞里邊盛著深褐色的漿液,不住的微微晃動著,琉璃盞的邊緣還有透明的水珠,該是剛剛從冰窖里取出的冰塊融化所致。
這宮里的東西可不能亂喝,慕微朝慕瑛淺淺一笑:“謝過娘娘賞賜。”端起琉璃盞,用袖子演著嘴唇,只是在琉璃盞上碰了下,便將那碗盞放了下來。
慕瑛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絮絮的與慕微說起府中舊事來:“我那時候最喜歡的便是靠墻的紫薇花,經常藏在里邊躲著丫鬟婆子,也不知道現在那一墻紫薇花還有沒有在。”
“在,而且府里頭后邊又栽了不少,原來是知道娘娘喜歡這個花,特地栽下的,還想著哪日娘娘會回府省親,也還見見這盛開的花朵。”慕微眼前仿佛出現了自己院子里那一院子的紫薇來:“娘娘,祖母與母親都很是想念你,若是得空能回府省親一次,恐怕她們都是很歡喜的。”
皇宮與慕府實在相距不遠,慕瑛進宮這么多年一直沒有回過府去,或許那時候她的身份不適合回去,可現在她貴為大虞的皇后,該有這個資格了。
慕瑛笑著點了點頭:“我也正是這般想的。妹妹,我聽說你善長丹青,我最近得了兩張畫兒,說是前朝大家的真跡,你且進來給我瞧瞧看,這兩幅畫究竟是真品還是贗品。”
慕微心中一動,瞄了慕瑛一眼,見她笑得風輕云淡,不由得暗自思量,是不是祖母想得臺多了些?她站起身來,跟著慕瑛慢慢的走過主殿的后門,穿過后院,來到一進屋子前邊。
這進屋子依舊也是紅色的廊柱,淺碧色的紗窗,漢白玉的雕欄,雕琢著精致的花紋。屋檐上有著碧色的花紋,做出渦心波紋,一線一線,水波不住向前推移。走廊下掛著一排鳥籠,里邊養著不少的鳥兒,正在籠子里邊上躥下跳,嘰嘰喳喳的喊個不停,煞是熱鬧。
跟著慕瑛走進一間屋子,慕微瞬間警覺了起來,這是不是書房,卻像是內室外邊連著的小房間。一般的大戶人家,內室外邊有個小隔間,是用來給值夜的丫鬟們呆著的,隔間里只有一張小榻,一張桌子,旁邊放著水壺之類的雜物。
“娘娘為何帶我到這里來了?”慕微站住了腳不再跟著往里邊去:“要看畫兒,難道不該是去書房?”
慕瑛轉臉朝她笑了笑:“因為這畫名貴,我將它們放在內室了。”
看起來這真是有蹊蹺了,可慕瑛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自己也不能抗旨,更何況她現在還是一臉笑容的帶著自己往前邊走呢?慕微伸手摸了摸荷包,沒有再說話,跟著慕瑛一腳踏進了內室。
這間內室與她上次朝賀慕瑛去的不是同一間,這間內室很是簡單,一張闊大的床榻,一張桌子,幾條椅子,一個小小的梳妝臺,墻上沒有多寶格,墻角也沒有立起的平盞,這所謂的畫兒也不知道會放在哪里。
“臣妾見過皇上。”
還在打量著這間屋子,耳邊聽到了慕瑛的聲音,轉過頭來一看,就見慕瑛已經拜倒在地上,門口站著一個穿著明黃色袍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