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這是青蓮姑娘最近認下的爹。”趙掌柜皺著眉頭,實在想不通青蓮好端端的為何要認下一個爹來,而且這個爹還不是南燕人,是一個來自南詔的異族人。
“那個青蓮認了個爹?”御風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青蓮送下山去,怎么馬上就認了個爹?這個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想要接近青蓮的?“老趙啊老趙,你可得要看緊著青蓮一些,這姑娘腦子有些不好使,常常做出些傻事來。”
趙掌柜撓了撓腦袋:“我也是擔心,這才叫人去調查阿拉善,也不見有什么地方不對。”
燕昊看完那張紙條,將那張紙揉成一團,扔在屋子一角的炭火盆子里頭:“確實沒有什么不對,可反而卻有疑點。只是……”他想了想,搖了搖頭:“青蓮是母后賜下來的,她忠心耿耿,想必不會背叛我們,只是要仔細防備著那阿拉善。”
趙掌柜彎了彎腰:“謹遵太子殿下吩咐。”
“太子殿下說的是。”御風在一旁點著頭:“青蓮對太子殿下倒是一片忠心,絕不會背叛太子殿下,只是這個阿拉善就未必了。”
“我知道了。”趙掌柜直起身子來:“我也是這般打算的,還想將那阿拉善弄到客棧里頭來,給他點事情做,順便也好監視他。”
“你務必要跟青蓮說清楚,我們山里的事情,她一個字都不能提,若是她提了半個字,那你就下重手便是。”御風站在一旁咬著牙齒道:“雖然她對太子殿下忠心耿耿,但有時腦子真是糊涂得緊。”
趙掌柜點了點頭,應聲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燕昊與御風。炭盆子里的炭火燒得正旺,黑色的木炭已經被燒紅,淡藍色的火苗在那紅紅的木炭上招搖著,不時有輕微畢畢剝剝的響聲響起。
“太子殿下。”御風看了一眼燕昊,見他似乎在深思,朝他拱了拱手:“太子殿下若是擔心那青蓮會泄露秘密,屬下過幾日就去云州城,將她料理了。”
燕昊這才恍若驚醒一般,看了看站在那里的御風,擺了擺手:“不必,她是母后賜過來的人,雖然我不能收她做侍妾,可畢竟還是要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善待她幾分。”
御風望了一眼燕昊,良久沒有說話,最后嘆了一口氣:“太子殿下,那屬下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情明日我再來與太子殿下商議。”
燕昊點了點頭:“你去。”
他的視線落在了桌子上邊,那里有一張尚未完工的畫像。
畫像里有一個女子亭亭玉立在湖畔,身邊是金絲柳垂下枝條輕點水面,還有一個水榭,雕花窗戶開了一半。湖水里邊有一輪圓白的月亮,似乎正在隨著湖水的搖曳而揉碎一湖清輝。
那女子窈窕無雙,群袂拖在草地上,就如潮水上端那白色的泡沫。她靜靜的站在那里,黑色的秀發飄逸,一雙眼睛清澄如水,紅唇微微上翹,就如那五月的薔薇,粉嫩誘人。
“微兒。”燕昊走到桌子旁邊,低聲喊了一句:“微兒,你現在過得好嗎?”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炭火盆里偶爾爆出一點點火星子,那響聲似乎孤單而落寞。燕昊將手指輕輕撫摸過那張宣紙,心頭的疼痛就如潮水般涌了上來,那般的疼痛,,痛入肺腑,讓他幾乎不能呼吸。
他想見她,真的很想見她。
她那溫柔的眼神,她那嬌俏的笑容,她那堅定的話語,她那舉手投足間的身姿,對于他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誘惑,他不能忘記她。每個夜晚閉上眼睛,眼前全部是她,她那般楚楚可憐的依偎在他的懷里,在他耳邊輕聲的讀著那句詩:“打殺長鳴雞。”
“打殺長鳴雞,彈去烏臼鳥,。愿得連暝不復曙,一年都一曉。”那個晚上,在山洞里邊,他們兩人相依相偎,耳邊低低的話語那般甜蜜,可沒想到卻成了永別。多么希望那個夜晚不要天明,他暈她,一直沉醉在那個美夢里,不在醒來。
呼吸越來越沉重,燕昊的心也越來越痛,幾乎不知道該怎么樣才能讓自己的心變得更輕快些。今日已經是十二月十五了,外邊有一個清亮的月亮,又圓又白,就如玉盤一般,可卻是那樣冷清,照著他的身影,也照著他的寂寞。
燕昊戀戀不舍的望了一眼桌子上的畫像,拉開門走了出去。
外邊的草地上有一層白霜,被月亮一照,仿佛就是一地的銀子般,閃閃的發亮。燕昊踏上了那片草地,好一陣細碎的響聲,就如他自己那顆已經裂掉的心。
“太子殿下。”耳邊傳來低低的呼喚聲,回頭一看,卻見陸凝香站在那里,一雙眼睛正直直的望著他。
“凝香,你怎么也在這里?”燕昊有幾分驚奇,自從陸凝香將那鐲子埋掉以后,他與她便很少再有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陸凝香不再像以前那般糾纏他,只是在默默的跟著柳潤聲做事情,這讓他心思安定了下來,終于能夠坦然喊出她的名字來,而不是像以前那般客套生疏的喊著“陸小姐”。
“太子殿下怎么還不打算歇息?”陸凝香對燕昊的稱呼終于不再執著,她放棄了“昊哥哥”的那個稱呼,跟著大家一起喊燕昊太子殿下,恍然間她覺得這樣也很好,不向燕昊撒嬌更是一身輕松。
“我睡不著。”燕昊負手站在那里,抬頭看了看天上的那輪明月,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你看這月亮雖圓,可人卻不能相見,實在是人生憾事。”
陸凝香站在燕昊身邊,也抬眼望了那月亮一眼,在山上看月亮與在城里看月亮是兩回事情,在山上看月亮看得更清楚些,那月亮似乎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摸到。那月亮的皎潔,也是比平常看到的要白得許多,幾乎不能用言語來形容。
“太子殿下可還是在想著慕二小姐?”陸凝香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既然這般想她,為何不去看望她?”
“看望她?”燕昊的身子忽然就站直了,就如一株松樹一般,筆挺的站在那里。
陸凝香的話,就如一個大錘子,狠狠的敲擊在他心上,聲聲回響,仿佛在心間飄蕩了起來——去看望她?可以嗎?他只覺得全身都熱了起來,血液在他的身子里奔騰著,就如火熱的巖漿,就要奔涌而出。
“是。”陸凝香有幾分難受的看著燕昊,雖然她已經決定放棄他,可見著燕昊眼中忽然亮起的興奮之色,還是有些黯然。她永遠也比不上慕微,那個不用做任何事情便能輕而易舉俘獲燕昊心思的女人。“太子殿下,眼見著就要到年關,為何不去偷偷的看她一次?與其在這里長吁短嘆無法入眠,倒還不如見到她本人,一解相思之苦。”
燕昊有幾分動心,陸凝香說的,實在都說到他心坎里邊去了。可是這鳳凰山里還有五千人馬,寒冬行路艱難,自己這一去一回,恐怕要差不多一個月,自己又如何放心?
陸凝香瞧著燕昊臉上露出為難神色,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若是信得過,凝香愿意與柳大人一道負責起來,保證這些日子鳳凰山里不會出事。”
“讓我想想,再想想。”雖然心中躍躍欲試,可燕昊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這五千人在深山里頭,也不是能那樣輕易拋得下的。他朝陸凝香看了一眼,見她一雙眼睛就如黑色的葡萄一般,水濡濡的一片,里邊全是真誠的神色,不由得朝她笑了笑:“多謝你,凝香。”
陸凝香后退了一步,搖了搖頭:“太子殿下,這是凝香應該做的,凝香是南燕人,凝香的父親為國捐軀,凝香自然要幫著太子復國,這不僅是凝香的心愿,也是凝香父親的心愿,若是他在世,肯定也會支持凝香的舉動。”
見陸凝香有意將自己的話偏開了去,燕昊心中明白,陸凝香是不愿意再提起跟他之間的感情糾葛。他笑了笑:“凝香,你后來又去看了那埋在秋芙蓉下邊的手鐲沒有?”
陸凝香的臉倏然就紅了一片,她驚愕的抬起頭來望著燕昊:“太子殿下,你怎么知道我將那翡翠鐲子給埋了?”
燕昊見她一副吃了驚嚇的模樣,笑著點頭道:“我自然知道。因著那鐲子是母后的遺物,所以我又將它挖了出來,準備以后拿去修補。凝香,你不會再要這個鐲子了罷?”
“我……”陸凝香有幾分語塞,看了看燕昊那期盼的臉,心中知道他肯定不想自己再拿那個手鐲,她咬了咬牙:“我不會再要了,這手鐲就轉送給太子殿下罷。”
“很好。”燕昊的手從大氅里緩緩的抽了出來,展開手掌,里邊有四截摔碎的翡翠玉鐲:“凝香,我真心謝謝你能放手。”
那幾截翡翠在他手掌心里綠得發亮,被那月亮照著,似乎還有碧水在流動。陸凝香看了看那幾截翡翠,心情很平靜,全然沒有那時候接到翡翠手鐲時候的歡喜。
“太子殿下,不是我的東西,自然就不會是我的。”陸凝香的聲音清幽,在這冷清的山間響起,仿佛有絲絲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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