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我看著大頭佛，一時間就忘了詢問他怎么會在這里，心里只是想著，想著他可以不再記恨我，不再埋怨我。我只要腦子一晃，就能想起大頭佛當(dāng)時失去命圖將要昏厥過去之后，發(fā)覺自己被蒙騙時的憤怒和傷心。我倔強(qiáng)，有時候明知道是自己錯了，卻沒有勇氣去承認(rèn)，但是這時候，我只想對大頭佛說聲對不住。

“不必。”大頭佛少了幾分戾氣，整個人看起來就沒有那么粗暴，他搖了搖油光發(fā)亮的腦袋，道：“老子已經(jīng)忘記了。”

說著話，爹他們都從那邊走了過來，大家都餓了幾天，我把帶來的干糧分給他們吃。金大少見干糧如見妻兒爹娘，親的不得了，抱著猛啃，一邊啃一邊慶幸，說完全沒想到我真能重新折回連環(huán)山，找到他們被圍困的地方。

說起這個，我想起譚家婆子給的提示，對爹說了說，譚家婆子提示的非常清楚，她并沒有說爹這些人被困在連環(huán)山，而是提到了陳一魁。

“爹，陳一魁，那是什么人？”

爹還有龐狗子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回頭朝空間盡頭那邊的黑暗中望了望，隨即，一條身影無聲無息慢慢從那邊走到了跟前，他還沒有完全走近，我已經(jīng)看清楚了，那是之前就見過的行腳老僧，百忍。

百忍老和尚走過來的時候，除了正在猛啃干糧的金大少，其他人都站起身。百忍老和尚并不是慈眉善目的人，動起手來相當(dāng)兇狠，曾經(jīng)一把就抓死了九黎的麻楊婆，但他看起來卻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鎮(zhèn)定和自若，泰山壓頂而其色不變。

百忍老和尚盤膝坐在我對面，這一刻，不用別人多說，我心里也明白了，這個百忍老和尚，就是被人與龐大仲虎他們并稱的陳一魁了。

“兒子，跪下給太爺磕頭。”爹在旁邊道。

隨著爹的話，百忍老和尚淡然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種年長老輩對后輩的慈愛之情，我已經(jīng)猜到了他的身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鄭重的磕頭跪拜。跟我想象的差不多，太爺跟龐大是同一輩人，從他們那一輩開始，已經(jīng)對大河將要發(fā)生的禍亂有了防備和對策，七門化成一團(tuán)散沙，只是假象，那些老輩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也是假象，除了龐大是真正的下落不明，太爺還有劉王兩家的人，都在隱忍蟄伏。

“你們都先出去吧，我和他說兩句話。”太爺跟爹他們吩咐了一聲，老蔫巴怕金大少冒著綠光的眼睛，唰的就閃身跳到水溝里朝外爬，剩下的人跟著離開，偌大的空間里面，只剩下我和太爺兩個人。等到人都走了，太爺不易覺察的嘆了口氣，望著前面已經(jīng)化成一團(tuán)木粉的古琴，道：“連環(huán)山一戰(zhàn)，還是失策了。”

直到現(xiàn)在，我才真正了解到，上次來到連環(huán)山，我們七門是有充足的準(zhǔn)備的，所以才毫無畏懼，除了爹還有劉王家的高手，太爺也暗中先到了一步。太爺和龐大是并稱的人，可能沒有龐大那么驍勇，但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爹那幫人明著露面，太爺則潛伏到了這里，他想從水洞這邊引出去一些東西，然后一舉把龍王廟周圍的旁門和圣域人全部格殺。然而事情的變化脫出太爺?shù)目刂疲蠢锏臇|西不僅沒能被太爺引出去，反而把他和大頭佛一起困在這里。

我當(dāng)時被苗玉帶走，爹他們陷入苦戰(zhàn)，想要遠(yuǎn)逃可能有些困難，畢竟敵人的人數(shù)太多，一群人聚在一起，連沖帶殺，最后真的走投無路，爹就帶著他們來到太爺被困的地方，寧可被困死在這里，也總比讓旁門人亂刀分尸的強(qiáng)。

我心里裝著很多疑問，水洞的這架古琴是怎么回事？那陣嘯聲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見到古琴，聽到琴聲，我的腦子就一片混亂，連額骨后面的那片漩渦也躁動起來？我覺得太爺是了解這些的，恰好身邊也沒有別的人，趁機(jī)就問了出來。

“六斤看起來是真真的疼你，什么都不跟你說，不跟你講，連書都不讓你讀，他就想讓你做個普通的河灘人。”太爺笑了笑，又嘆了口氣，微微仰起頭，道：“可惜，他想的還是太簡單了，這些事情，你躲都躲不過去的。”

“太爺，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

“就算不全知道，至少知道一些，但我不能告訴你。”太爺想了想，道：“你見過九黎那個年輕女人了，其實，事情她也知道，她是不是也沒有告訴你？”

太爺說的，很可能就是苗玉，苗玉這個來自南疆的女孩兒，對我的感情是真摯而且持久的，我毫不懷疑，那種情感無法作偽。但她肯舍命救我，卻偏偏不肯告訴我具體的情況。

“太爺，現(xiàn)在沒有別的人，我也不是三歲孩子了，你說了什么，我自己知道就好，不會轉(zhuǎn)口再告訴任何人。”我不死心，太爺不說，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我還是想試著追問一下。

“傻小子，這些事如果能說，早就和你說了，九黎那個女人，是愛極了你的。”太爺?shù)纳裆幌伦兊臒o比凝重，盡管周圍沒有別的人，但他還是壓著嗓子道：“把人都支開，是因為要和你說一件關(guān)乎你生死的事，這事，連你爹都不清楚。”

說著話，太爺伸手從我身上取下了鎮(zhèn)河鏡，古樸生銹的銅鏡到了他手里，好像就閃現(xiàn)著一層異樣閃亮的光，他在銅鏡上滴了一滴血，銅鏡泛起紅暈，接著，太爺把鏡子慢慢舉到我面前。銅鏡比以往清晰了很多，借著火光折射出的一點光芒，我看到鏡子里自己的臉。鏡子里，我的額骨又變的和玉一樣，幾近透明，隱約可以看見額骨下面那一圈漩渦樣的東西在緩緩轉(zhuǎn)動。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所以沒有太多驚訝，只不過沒有想到，太爺早已經(jīng)知道我額骨上的蹊蹺。

“看到了吧。”太爺收起鎮(zhèn)河鏡，把它重新掛到我脖子上，道：“這是一道印，從你出生就有，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這道印里。事情，只能你慢慢去想，自己慢慢去悟，如果旁人直言不諱的告訴你，這道印就會崩裂，印崩裂了是小事，很可能要讓你腦子混沌一團(tuán)，發(fā)瘋發(fā)狂，無藥可醫(yī)。孩子，這是個秘密，對你來說，要命的秘密，和你的命根子一樣，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再讓任何人知道。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不是不肯說，對你說了事，其實是在害你。”

聽著太爺?shù)脑挘翌D時就恍然了。和他說的一樣，苗玉，那個謎一樣的女孩兒，可能真的是愛極了我的。難怪她每次都只是問，問我想起她沒有，不管我想不想的起來，她都愿意去等待。她肯定知道很多，卻不能告訴我，一旦告訴了我，額骨后面那道玄奧的印就會崩散，把我變成廢人。

我想，關(guān)于這道印的事情，我只能靠自己去一點點的琢磨，就算有人清楚，也絕不能再去詢問。

想了很久，對于這些只能作罷，我不能問，太爺也不能說。我想了想，轉(zhuǎn)移了話題，提到了紅娘子。這個女人同樣帶著一身的謎團(tuán)，讓我猜想不透。

“太爺，上次在桑園村，爹露面了，您也出手殺了九黎的麻楊婆，當(dāng)時沒人能擋得住您，但是，您為什么對排教的大排頭網(wǎng)開一面？”

我記得很清楚，當(dāng)時大鬧桑園村魯家和排教的大婚婚宴，太爺臨空而出，把陰山道的老道士嚇的魂不附體，紅娘子雖強(qiáng)，絕對不是太爺?shù)膶κ郑珷斠獨⑺粫M多大的功夫。但太爺放了她，最關(guān)鍵的是，太爺饒過紅娘子的時候，親口對她說，為什么不殺她，她心里清楚。

“我自己，是不想放過那女人的，這件事，其實我也不清楚，最清楚的，是六斤。”太爺說到這個，就隱約露出了一絲無奈。

當(dāng)年，龐大跟太爺他們那輩人做了謀劃，為了隱藏實力，太爺就詐死了，陳一魁的名頭當(dāng)時在河灘也是很響亮的，他的“死訊”傳出，震動了河灘。歲月不饒人，為了保證詐死之后能活的更長久一些，太爺他們手里，都有一小截蓮花木。后來，陰山道的人不知道從哪兒得到風(fēng)聲，直接挖了太爺?shù)哪梗B人帶棺材刨出來，最后弄巧成拙，讓太爺復(fù)蘇之后殺出了陰山道。從那以后，太爺就一直隱姓埋名，脫身成行腳的和尚。

七門的孩子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太一樣，平時，家里的大人忙著自己的事情，要么就被迫離家隱藏，孩子們?nèi)鄙訇P(guān)愛的管教，正因為這樣，七門后人的性格大多比較暴躁，而且強(qiáng)硬倔強(qiáng)。

“六斤的脾氣，也是那樣，這有我的責(zé)任，是我管教無方。”

牽扯到紅娘子的那件事，就是爹被排教誘殺之后，太爺才知道的。爺爺一直拿爹當(dāng)命根子，一怒之下去找排教的麻煩，在他動身之前，跟太爺說過。太爺也顧念爺爺?shù)陌参＃抵谐鍪謳蜖敔數(shù)拿Α＞鸵驗橛刑珷數(shù)陌抵芯S護(hù)，爺爺才一鼓作氣，幾乎滅了整個排教。

當(dāng)時下面那些雜魚爛蝦根本擋不住攻勢，只剩下紅娘子還有排教的其他幾個首腦。那時候，紅娘子還年輕，太爺對付敵人從來不會手軟，準(zhǔn)備全部都?xì)⒌母筛蓛魞簟Ｈ欢鵂敔敻t娘子在排營的深處斗了一會兒，沒有打出結(jié)果就匆忙退了出來。

“我當(dāng)時就覺得這孩子那么大的歲數(shù)了，還是不成器，就想著替他把殘局收拾掉。”太爺?shù)溃骸暗橇锕蛟谖颐媲翱嗫嗟陌螅笪也灰獨⒘伺沤痰拇笈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