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刺激著我的神經(jīng),我隨手甩掉手里的頭發(fā),硬拽著白影子的腦袋,手上一用勁兒,硬生生就把它發(fā)脆的骨頭給拗?jǐn)嗔耍子白右粍硬粍拥木従彸粮≡谒嫔稀N遗ゎ^一看,小九紅和唐家嬸子肯定是糟道了,都被拖到了水里,我飛快的一蹬腿,舉著鎮(zhèn)河鏡一頭扎下去,唐家嬸子被一只白影子纏著,越沉越深。我攆過去,一手拽著唐家嬸子,一手抓住白影子的頭發(fā),使勁朝上浮。
等我解決了這只白影子,再轉(zhuǎn)頭一看,小九紅已經(jīng)被拖的很深了。那一刻,我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不管她的念頭,她是什么人?紅娘子殺了我爹,我為什么要救她女兒?
我在原地頓住了,思緒起伏。那是我人生初期一個很重要的抉擇,當(dāng)時我并不能完全理解這些,但是多年之后回頭想想,我很慶幸自己的抉擇,這個抉擇關(guān)乎人性。
最終,我還是忍不住朝小九紅落水的地方游去,她的母親是我的仇人,但她卻只是個剛剛成年的孩子。
等我潛水下去的時候,小九紅完全失去了知覺,只是下意識的緊緊抱著一只白影子,抱的那叫一個緊,如同抱著自己親媽一樣。這姑娘倔的要死,即便失去知覺了仍然是這樣,拽都拽不開,我生怕她在水里換不過氣,直接拖著她和白影子一起浮出水面,直到出水,一人一尸還是抱的難分難解。我沒辦法了,用力抽小九紅的臉,正正反反連著幾個耳刮子,一下把她給抽醒了。
“你奶個腿啊!!!”小九紅朦朦朧朧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那只白影子的臉,當(dāng)時嚇的大叫起來,一拳就搗了過去:“丑死了!”
“快走!”我轉(zhuǎn)身拉住唐家嬸子,招呼小九紅離開,身體剛剛游動出去,貼著水面就能看到差不多十來個那樣穿著白衣服的影子,正慢慢的從水下上浮,雜亂又詭異的巡河調(diào)子又一次開始影響我們。脖子前的鎮(zhèn)河銅鏡無意中染了血,微微的發(fā)出一種嗡響,就是這輕微的聲響,一下子把巡河調(diào)子的聲音給壓了下去。
我什么都不顧,拖著唐家嬸子就使勁游,十來米的距離,對我來說就是三兩下的事,小九紅也游的飛快,轉(zhuǎn)眼間,三個人爬上對岸,一直到我們爬上岸,那十來個白影子仍然慢慢聚集在水潭邊,像是十多條伺機捕食的白鯊。
我讓小九紅想辦法把唐家嬸子弄醒,這個地方絕對不能多呆了,我心里略微感覺有點詫異,蓮花木像雖然來無影去無蹤,但是隱隱有種神秘且神圣的氣息,存放蓮花木像的地方,為什么會這么邪異?水里的那些白影子很厲害,如果不是鎮(zhèn)河鏡染了血,估計還鎮(zhèn)不住它們。
小九紅很賣力氣,抓著唐家嬸子就要抽,可能想趁機發(fā)泄心里的怨氣,我皺皺眉頭,攔住她,把鎮(zhèn)河鏡在嬸子面前敲,染過血的鎮(zhèn)河鏡紅光不散,氤氤氳氳的一層,幾下就給她鎮(zhèn)醒了。三個人一身都是水,卻來不及多說什么,唐家嬸子翻身爬起來,帶路就繼續(xù)朝前跑。過了水潭,路干了,跑的非常快。這個地方很可能是有人硬生生掏空了河底之下土壤構(gòu)造出來的,面積不會特別大,不久之后,前面是并排的兩堵墻,兩堵墻之間有一條七八米寬的過道,這些都是唐家嬸子之前走過的路。
“貼著墻根走,不要亂動!”唐家嬸子在前面引著路,我和小九紅立即就靠到旁邊的墻壁上,我只想快點離開,所以下意識的就把速度放的非常快,沿著這條通道走了大概十幾米遠(yuǎn),身后的小九紅突然叫了一聲,我一回頭,看見她停在原地,一條腿前,一條腿后,保持著一個很奇怪的姿勢。
“你又怎么了!”我真沒力氣再呵斥她,隨即也停住腳步。
“我踩到什么東西了......”小九紅不敢低頭,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踩到狗屎了?快走啊!”
“不能走......”小九紅抬頭在四面看了看,一邊看著,臉上的汗就唰唰朝下落:“踩到的肯定是機括,我不敢抬腿。”
我心說麻煩了,小九紅出身排教,排教雖然恨人,但是不能不承認(rèn)里面有很多能人,那些專門扎船做工具的匠人們都是巧手,把三十六旁門里頭的奇淫機巧吃的很透徹。小九紅踩到的一塊地磚微微有些彈性,腳一踏下去,地磚就陷了一截,熟悉機巧的人不用分辨就知道,踩著地磚的腳只要一松開,肯定會有什么隱藏的機括被激活啟動。
周圍仍然寂靜無聲,事情為難就為難在這里,因為根本無法預(yù)料到會是什么機括將要激活。
小九紅自然而然的就感覺緊張,雖然站著不敢動,但是腿一晃,腳下的力道一下子失衡,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間,我聽到兩邊的墻壁轟的一聲,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面炸開了,石塊崩裂,一塊接著一塊從墻壁上滾落下來,完整的墻頓時橫著裂開一道十多米長的口子。我本來就緊貼著墻,稍一轉(zhuǎn)頭,立即從墻壁崩裂的口子里頭,看見一雙眼睛。
那是雙發(fā)灰的眼睛,眼球和眼白幾乎混成了一種顏色,看到這雙眼睛,接著就看到了眼睛下的臉。那是張幾乎沒有肉的臉,臉上撲著一層白白的如同堿面一樣的粉。我朝后猛的一退,光線一掃,隨后就看到中空的墻壁后面,站著一排排整整齊齊的陰兵。
“你個烏鴉嘴啊!”小九紅也不管什么機括不機括了,針扎了一樣的跳起來:“你說有陰兵!一下子出來這么多!”
我的腦子也亂了,之前純屬嚇唬小九紅,隨口說了那么一句,誰知道竟然真有這么多陰兵。墻壁崩裂的同時,一排排站在后面的陰兵就動了,從裂痕中伸出手,想把縫隙扒大然后出來。沒有鬼船上的古鐘,誰都控不住陰兵,看著墻壁縫隙里伸出的密密麻麻的手,我頓時懵了,拖著小九紅就跑。
“大掌燈,你先走!”唐家嬸子抬腳就留到后頭:“我留著,有了意外,也能頂一頂,你什么都不要管,快走!”
“一塊走,陰兵暫時出不來!”我心里突然涌動著一種說不出的溫暖,七門的確是散成一盤沙了,誰也不顧誰,但這個年頭不能說沒有好人。
一句話的功夫,我已經(jīng)跑出去很遠(yuǎn),這條七八米寬的過道將要到頭了,我心里不知道是該輕松一些還是更緊張一些,但是沒等真正跑出過道,我和小九紅同時看到身邊還沒有完全裂開的墻壁旁,直挺挺的站著十幾個人。高高矮矮,男男女女,都穿著當(dāng)?shù)貑试釙r候的白壽衣,臉上還貼著一張白紙。
十幾個人站的齊齊整整,它們身上的壽衣還非常新,我心里詫異,卻不敢停留,然而就在我稍稍遲疑的這一刻,平靜的和墓地一樣的過道里,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呼的刮來一陣風(fēng),貼著我的臉一吹而過。風(fēng)并不大,但是從身前吹過去的時候,那十幾個人臉上貼著的白紙晃晃悠悠的被刮掉了。
白紙被刮掉的時候,我的詫異一下子達(dá)到了頂點。這十幾個人死相非常難看,但是我還是一眼認(rèn)出站在最前面的宋百義,他臉上完全沒有一絲血色,微微的發(fā)青,眼睛半張半合,按照我們老家的習(xí)俗,臉頰上撲著白粉和尺紅。唐家嬸子說的可能沒錯,宋家這老老少少十幾口子全都是被開膛破肚而死的,壽衣下頭的身體被一層一層白布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
“宋百義!”我明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卻還是忍不住喊了一聲,這怎么可能?宋家老老少少十幾口子不是擺在抱柳村的靈堂里頭,馬上就要下葬了?怎么會被人趕到這個地方來!
頓時,我就意識到,這個地方可能還有其他人,把宋百義一家趕過來的人。
“走吧走吧!”小九紅使勁拽我,我才回過神,不管事情是怎么樣的,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盡快離開。我轉(zhuǎn)頭拔腳就走,但是腳步邁動的時候,余光隱隱約約看見宋百義那雙半張半合的眼睛,好像唰的睜開了。
緊跟著,貼著墻根站著的十幾具宋家人的尸體就好像被一根繩子給串住了,突然直挺挺的蹦起來,一下子擋住我和小九紅的去路。與此同時,后面的唐家嬸子也不輕松,崩裂的墻壁被里頭的陰兵越扒越大,隨時都可能破墻而出。
但是我和小九紅都管不了那么多,十幾具宋家人的尸體完全炸毛了,上到宋百義,下到才幾歲的孩子,一蹦三尺高,他們的嘴巴隱隱開合,我看到尸體的牙齒黑的和墨染過一樣。
“小心點!小心!”我立即沖著小九紅道:“這些都是被賴婆子熏過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