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柵欄前面空空的，一個人都沒有，胡家老頭兒就提著燈，對著空牆角說話。連著說了幾句，一點回應(yīng)都沒有。

“二叔！”胡家老頭兒加重了語氣，道：“我求你說句話吧！”

“不行。”

一直到這時候，才從牆角那邊傳來一道蒼老又沙啞的聲音，胡家老頭兒又朝前走了一步，把手裡的燈放低，燈光一閃，我看到鐵柵欄旁邊的牆角，蹲著一個又幹又瘦的老頭兒。那老頭兒縮在牆角，一聲不響，要不是燈光照過去，根本就察覺不出哪兒還有一個人。

那老頭兒扶著牆壁慢慢的站起身，他的眸子一片灰白，說話間翻著白眼，看上去像是個瞎子。瞎老頭兒不知道在這個地道里呆了多久，整個人幾乎都和黑暗融成了一片，就算是好端端一個人，在這裡呆的久了，眼睛也會瞎掉。

“不能進(jìn)，除非是你爺親自來了，否則，別的人誰都不能進(jìn)去。”老瞎子聲音沙啞，但是語氣淡淡的，站起來晃悠了一下，道：“回去吧。”

“二叔！別再守著你的老黃曆了！爺都死了那麼多年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呆在這裡的幾十年裡頭，胡家吃了多少說不出的悶虧，只要那口井出點事情，屎盆子立即就扣到咱們頭上，現(xiàn)在外面的世道不一樣了，前幾天井裡又出了事，死了人，清平世界，這樣搞下去，遲早被人發(fā)現(xiàn)！到時候咱們胡家還要不要活了！”

老瞎子靠著牆一言不發(fā)，他越是這樣悶著不出聲，胡家老頭兒就越焦急。

“二叔！你說句話行不行！你也是胡家人，看著你的子孫大禍臨頭了你也不管？就知道守著當(dāng)年的那點規(guī)矩不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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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鬆口。”老瞎子嘆了口氣，道：“你就算進(jìn)去了，能怎麼樣，當(dāng)年你爺都做不好的事，你能做好嗎？要是能做好，咱們胡家也不用拋了老宅搬走。”

“我進(jìn)去，該說的都說完，不行就死在裡頭！”胡家老頭兒被村裡人鬧了幾次，估計早就難以忍耐了，一副全都豁出去的架勢，道：“除死無大事！二叔，你當(dāng)年也是說一不二的麻利漢子，怎麼呆在這兒這麼多年，把血?dú)舛寄]了？”

老瞎子又默不作聲，胡家老頭兒不停在勸，他說的沒錯，現(xiàn)在的世道再也不是過去那種雜亂紛爭的年月。事情關(guān)係到胡家最根本的利益，勸了一會兒，老瞎子也沉不住氣了。他是個胡家人，而且鐵定是最忠心的，否則不會被安排到這兒一守就是幾十年。

看到他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老鬼。

“好！”老瞎子沉吟了很久，終於點點頭，道：“進(jìn)去吧，我當(dāng)年來這兒的時候，就知道這事遲早得有個了結(jié)，不了結(jié)，胡家永遠(yuǎn)都翻不過身，要受其所累。”

老瞎子顫巍巍從牆角走了出來，他腰上有一把鑰匙，就那麼一把，大的有點離譜，他看不見東西，摸索著在鐵柵欄旁邊拎起一把大的嚇人的鎖。這道鐵柵欄已經(jīng)結(jié)實的無以復(fù)加，還要加上這麼大的鎖，看上去，胡家人對鐵柵欄後面的東西很不放心。

那會是什麼？

胡家老頭兒和老瞎子打開鐵柵欄上的鎖，兩個人一起用力，才慢慢把柵欄推開。柵欄之後，還是漫長的地道，等到胡家老頭兒和老瞎子一前一後走出去，老瞎子又反身從裡面把大鎖鎖上，對胡家老頭兒道：“真要出事，我們兩個老傢伙死在裡頭就算了，不要連累小輩兒們。”

“二叔說的對。”胡家老頭兒跟著嘆了口氣，不知道是惆悵還是什麼，但是沒有一點懼意，和老瞎子朝柵欄後頭的通道走了過去。

我們?nèi)齻€鬆了口氣，彌勒給我打了個眼色，問我要不要繼續(xù)跟上。我總覺得胡家在地道里裝上這樣沉重的一道鐵柵欄，明顯示意著危險。但是整件事情已經(jīng)無形中把我的好奇心徹底調(diào)動起來，現(xiàn)在半路退走，心有不甘。

小九紅比我更著急，極力攛掇我和彌勒繼續(xù)跟，但是那把大的嚇人的鎖已經(jīng)鎖上了，柵欄打不開。等到胡家老頭兒和老瞎子走遠(yuǎn)了之後，彌勒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根很細(xì)的鋼絲，捅進(jìn)鎖眼裡，閉著眼睛輕輕的搗鼓，很快，大鎖啪嗒一聲打開了。瞎子的聽覺都很靈敏，所以我們費(fèi)盡力氣，才悄悄把鐵柵欄弄開，這麼一會兒時間，已經(jīng)滿身大汗。

“其實吧，我覺得胡家不像是心術(shù)不正的人。”彌勒摸摸頭上的汗，小聲道：“至少這兩個老傢伙還有善念。就算知道自己要死，還能想著家裡的小輩兒。”

我頓了頓，不想接彌勒的話，因爲(wèi)一說起這個，我就想起爺爺。我搖搖頭，讓彌勒閉嘴，然後側(cè)耳傾聽，直到聽不到任何動靜了，才穿過鐵柵欄門。曲折的地道仍然一會兒一個彎，我已經(jīng)完全分不出東南西北了，但是走了那麼幾步，突然就醒悟過來。胡家院子裡的這條地道，應(yīng)該是通往老井的！

我馬上緊張，但又有隱隱的興奮，再向前走，必然會有無法預(yù)料的危險，但是老井裡的秘密，一定就在前頭。那種冒死探秘的氣氛，讓我渾身上下都躁動起來。

我們唯恐老瞎子會聽到三個人微乎其微的腳步聲，所以一直不敢跟的太緊，胡家距離老井不遠(yuǎn)，不過地道拐來拐去，路程就延長了很多，約莫有半個多鐘頭，地道一下子就寬闊了，與此同時，一股很難聞的臭味撲面而來。地道擴(kuò)寬的地方，恰好是一個拐角，我扒著牆沿朝那邊看看，胡家老頭兒還有老瞎子站在前面左右看了兩眼，燈光照耀下，我看見那片拓寬的地方擺著兩個很大的石頭墩子，上面鋪著亂七八糟一層不知道棉絮還是皮毛的東西，本來泛白的皮毛已經(jīng)被血染透了，猩紅一片，又隱約發(fā)黑。這裡有空氣對流，臭味一股一股朝這邊飄，那都是死人或者死牲口腐爛以後的味道，難聞的要死。

彌勒對我打了個手勢，走到這裡的時候，距離老井估計已經(jīng)非常近了。

“爲(wèi)什麼不在了？”胡家老頭兒可能對這裡不是很熟悉，左右打量了一眼，朝前面看過去，前面的地道又收窄了，約莫三四米寬。

聽到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我頓時感覺到，臥屍地老井下頭鎮(zhèn)著的東西，好像本來就應(yīng)該在這兒，然後卻無影無蹤。

“神紋鋼是七門的東西，鎖住什麼，都跑不掉，肯定在，是在老井那邊。”老瞎子側(cè)耳去聽，但是聽不到什麼動靜，兩個人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就轉(zhuǎn)到了前方變窄的地道中。

“二叔，小心著點兒。”胡家老頭兒走在前面，慢慢舉起了燈，燈光一照，變窄的地道地面上，凌亂扔著一些骨頭，有的早就乾硬的發(fā)黑，有的上面皮肉還沒有爛光，凌亂的骨頭顯得狼藉又很陰森，我擋住小九紅，免得她看見什麼東西之後會不由自主的叫。

地道里靜的幾乎能聽到人的心跳聲，當(dāng)胡家老頭兒慢慢走進(jìn)變窄的地道時，嘩啦啦一聲響，從地道上頭猛然墜下來一個人。那肯定是個女人，頭髮很長，穿著一身白衣，就好像被放在房樑上的吊死鬼突然墜落。那女人的臉被頭髮擋住了，只能看見她伸了伸血紅的舌頭。胡家老頭兒被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個吊死鬼一般的女人咯咯的笑起來，聲音清脆如鈴，又帶著些許媚意，聽的人心神飄忽。胡家老頭兒身上沒有多少功夫，被嚇的坐倒在地的時候，那女人伸手就朝他抓過來。

嘭.....

乾瘦的老瞎子此刻動了，身形快的令人咋舌，擡手就把那女人擋住。這一來一回之間，女人臉前的頭髮散開了，露出一張很漂亮的臉。她的面頰凝脂一樣的白，五官非常精緻，雙脣紅的像是血染過一樣。

她的身體一動，腳下就嘩啦啦的響，明顯是被一根鐵鏈子鎖住了。老瞎子健步如飛，繞著那女人跑了一圈，然後抽身想要拖著胡家老頭兒退後。

“這是自家人！”老瞎子抓著胡家老頭兒的胳膊，回頭對那女人道：“別害他！”

咯咯咯咯.....

那女人又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但是那笑容卻說不出的讓人驚恐。老瞎子看不到東西，只能憑耳朵去分辨，他的功夫其實很好，拖著胡家老頭兒就想先退回去。那女人沒再動手，緊跟著他們走了幾步，她腳下的鐵鏈子又細(xì)又長，雖然被鎖著，卻能在一定範(fàn)圍內(nèi)活動。

“多少年了，都沒人來看我，今天你們怎麼突然就有良心了？”那女人逼著兩個人朝後退，一邊笑著問他們，她的聲音好聽之極，柔弱中帶著一種嬌媚。

“不要再借著老井殺人了，否則，胡家遲早會讓你連累死！”老瞎子把胡家老頭兒扶起來。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白衣服女人身後，突然慢慢冒出來一截毛茸茸的尾巴，那尾巴很長，軟的像蛇一樣，無聲無息的探出來一截，光線很暗，老瞎子看不見東西，胡家老頭兒也驚魂未定，等到他看見這條尾巴的時候，已經(jīng)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