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熠宸與葉青梧屏息凝神,兩人靜靜的趴伏在房頂上,小心翼翼的揭開一片瓦往里面看去。
葉青梧是第一次見到雪山皇室的大皇子白青,出乎意料,白青的身形比白胤與白湛都更加纖瘦幾分,看起來與洛熠宸無異;膚色偏白。此時他負手而立站在一面屏風前,用低沉的音調說道:“母后可知道?”
地上跪著一人,聞言朝白青磕了個頭說道:“回皇子殿下,娘娘并不知情。”
“那父皇呢?”
身后跪立之人便不再說話了,白青面色狠狠一沉,袍袖揮舞,厲聲道:“他默認了是嗎?竟會如此?竟會如此?他們竟然背著我……”
葉青梧與洛熠宸面面相覷,眼中同時閃過莫名,卻又忍不住想,白青所說之事是否與天一公子有關?
洛熠宸按了按葉青梧的手不讓她說話,過了片刻,就見白青疲憊的按了按眉心,語調更加沉重的問道:“那天一公子呢?”
“天一公子病情越發嚴重,如今已經不能起身了,恐怕……就是這幾日了。”
“嘭……哐!”
連續的幾聲,碩大的屏風轟然倒地,摔成片片碎片,葉青梧眼中閃過震驚。
“當然便告訴他,寧可庸庸碌碌一輩子,也不要去見什么艷絕天下的女子,現在好了,偏偏為此一人妄自斷送了性命!”
葉青梧的指尖一顫,手中的瓦片險些掉落,被洛熠宸眼疾手快的接住。
白青的話雖說的不慎明白,卻也能明了,那艷絕天下的女子必是葉青梧無疑。
葉青梧心有余悸,示意洛熠宸繼續去看,兩人便見地上跪立之人瑟瑟發抖跪在白青面前,不敢多言。
“想辦法將這個消息傳給娘娘,我被困在宮外,無事不得進宮,此事你們定然要竭心盡力而為,不得有絲毫馬虎。”
那人又應了一聲,白青才揮了揮手讓他下去,自己也兀自進了屏風里面。
葉青梧和洛熠宸心中大為震驚,原以為這雪山之上皇室與塵世中有所不同,如今看來,爭權奪利倒沒有任何改變。
洛熠宸小心翼翼的將瓦片蓋了回去相攜離開,剛剛出了皇子府,洛熠宸忽的拉住葉青梧閃身躲進一片陰影之中,透過小小的縫隙,葉青梧見到一人身披黑色斗篷匆匆在路上走過,寬大的斗篷看起來有些飄忽。
“這是……”
“白青。”洛熠宸輕輕的在葉青梧的耳邊落下兩個字,兩人目光交錯間暗暗跟在白青身后。
白青速度極快,兩人跟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見他閃身進了天一公子的府邸。
盡管剛剛已經從白青的言辭之間聽出他與黎昇睿的親近之意,葉青梧仍然沒有想到天一公子竟重要到讓大皇子夜半來會的程度。
洛熠宸帶著葉青梧翻進天一公子府,尋著那光亮之處再次進去,仍是輕手輕腳的上了房頂,掀開房頂的瓦片便見到白青解下斗篷快速朝床畔的黎昇睿走過去,輕聲責備道:“身子已經這樣不好了,竟還在地上坐著,你是存心不讓自己好過嗎?”
黎昇睿面白如紙,額頭還帶著薄薄的汗珠,聞言只是朝白青搖了搖手,示意他坐下說話,白青見到他丟在一旁的外衣,微微蹙眉,“你出去了?”
不是疑問,是肯定的反問。
黎昇睿身子微僵,看著白青不甚明朗的面色點了點頭,“出去了一趟。”
“你……”白青面色陰沉,在房中來回踱了幾圈,才說:“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竟還出門,若是被人看到,豈不是……”
“正式如此,我才趁著夜深出門。她來雪山,皆因我而起,若我就這樣撒手不管了,豈不是棄她于不顧?”
黎昇睿靠在床畔低低的喘息了一陣,才吃力的抬起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珠,又道:“她是身負才學之人,若因我而讓她放棄生命,實在不忍,我不能這樣做。我帶她來雪山,只是想讓她給雪山百姓一條活路,爭權奪勢……終究百姓受苦,大皇子,切記啊。”
白青長嘆一聲,止了步子在他身邊坐下來,兩人肩并著肩坐在一起,葉青梧竟忽然覺得兩人面容上有些許相似之處。
她微微皺眉,白青又道:“若按照我以前的想法,你本不該下山,天一公子之道,你我、皇室中人,人人都懂,可未必有人真正愿意為你我二人著想。皇上只是想要一個大才之人解決雪山如今的困境,而在我看來,若能遷離此地,是上上之策,日復一日,重復往年雪女與天一公子的事只是徒添悲哀。如今看來,他們不僅不想遷離此地,更想取你而代之。”
黎昇睿在白青手臂上拍了拍,以作安慰,自己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庸庸碌碌和博學五車之間,他選擇了后者,并不后悔。如今,他只是后悔在一個并不恰當的時機把葉青梧帶上了雪山。
“如今……我時日無多,聽聞,他們已經取了雪狐之血為二皇子服用,你要切記,此道不可行。有一便有二,他們也不會坐以待斃的,若有可能,請你一定要送她下雪山,黎氏一脈,如今盡斷,當為天罰,便讓我們,此后生生世世為雪女們的亡魂超度吧。”
白青微微動容,諸代天一公子之中,黎昇睿許是最良善的一人了。
葉青梧這才明白,原來,雪宮之中的祠堂,并非是為了拜祭,而是為了超度和慰藉。rhac
“我死之后,你更要當心,若說黎氏一脈盡斷,其實也不盡然,到底還有你在。若我死了,按照如今皇上的情勢看,勢必不會對你好的,你要早作準備,未免讓二皇子三皇子搶得先機。”
“此事你不必為我憂心,你還是想一想你的身體吧,若你當初肯聽我的勸,何苦會落得這樣的地步?”
白青心思沉痛,暗自失神。
“也罷,過去的事不提了,這是我的命,我認。不過,你不同,做事之前無須太多顧慮,縱然你身上有黎氏一脈的血,可你身上到底也有白氏的血,他們應該會忌憚幾分的,你又是大皇子,自古以來,皇后未育,后宮之中,妃嬪皆不得孕育子嗣,依我看,這就很好,不管到何時何日,你的地位都動搖不得。”
“我知道。”
她微微搖頭,拉了拉洛熠宸的袖子,兩人一起離開。
回去之后,葉青梧的心情一度低落,未曾想到,自己竟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非親耳所聽,想來她和洛熠宸當真以為自己在黎昇睿眼中便是他的食物呢。
“或許我們可以聯合大皇子白青。”洛熠宸道。
葉青梧看著他,忽的身子一歪偎進他的懷里,額頭輕抵著他的下巴微微蹭了蹭,微涼的身子依附著他溫暖的胸膛,洛熠宸心中一震,攬住她問道:“怎么了?”
“心有不甘。”
洛熠宸揉揉她的頭,此番情況下,不論是誰都會心有不甘吧。
洛熠宸輕輕嗯了一身,越發抱緊她,“我會陪著你。”
“嗯。”
雪又開始無聲的下起來,掩蓋了黑夜里的一切蹤跡,葉青梧圓潤的肩膀抵著男子火熱的胸膛,微微闔上眼睛開始休息。
這一夜,她任何事情都不想去想,不去想這世間的丑陋與罪惡,似乎才能在明日醒來時再次揚帆起航。
一早外面的天還沒有亮開,葉青梧忽的聽到外間房中雪狐嗚嗚的叫聲,她眉頭一皺,正要起身洛熠宸卻按住了她的肩,幔帳垂落,他迅速走了出去,透過薄薄的窗紙朝外看去,洛熠宸面色微微一緊。
拎起雪狐悄聲摸回到床畔,葉青梧已經整理整齊,與洛熠宸對視一眼,迅速摸出了從皇宮密室之中帶出來的那把斷劍,她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迅速摸回到門口,袖中銀針一抖,全部針尖朝上插在了地上。
洛熠宸不由暗暗失笑,和葉青梧一起退到內間的幔帳之下。
靜靜等候了片刻,便見房門被一把推開,當先一人闖進來,意氣風發的模樣瞬間消失,卻是抱著腳大叫起來。
葉青梧的安插銀針的位置都是計算過的,當先進來的三人,每人腳上都踩了三四枚銀針,銀針細小,不像刀劍刺入之后一把便能抽出,此物便是刁鉆在細小之上,來人又甚是粗壯,銀針被一腳才進去沒入腳面,甚至連找都不曾找到了。
不過片刻之間,涌進來的人被放倒了一半。葉青梧與洛熠宸相視而笑,此時隔壁房間卻傳來打斗之聲,兩人面色微微一凜。
忽然之間,只聽在外間東歪西倒的人中一聲聲驚呼和悶哼,葉青梧向外望去,就見白湛踩著那些人的肩膀從外面沖進來。
站在內間的門口,朝里面說道:“雪女,這一次請不要再讓我為難了。”
葉青梧心中冷笑,若非昨夜聽說的事情,興許她仍然不知白湛白胤這兩兄弟溫和的表象下是怎樣一副面孔。
“何來為難一說?”
葉青梧從幔帳后出來,朝著白湛淡淡一笑。
“當然是雪女拒絕為天一公子獻血一事。”
“此事若你想做,卻也不難,將天一公子帶來見我,我自然會為他獻血,想圍堵抓捕于我,莫要忘了,世上還有八個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